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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鹤看着他，继续说了下去。
“你父亲的心肠很好，即便死后，也保护了不少人，他知道你在做什么，他甚至装作很害怕你的样子，想让我们知难而退。”
那个年代的电子档案还不完善，很多东西都是纸质的，发生过的案件会积累成卷宗，卷宗就像是废纸一样堆积在储藏室里，想要彻底查清楚，翻都要翻一段时间。
他知道自己可能瞒不住林鹤他们，所以能瞒多久是多久。
“我承认，他是个好人，但同时他也是个溺爱孩子的父亲。”
如果不是之前唐弈然的那通电话，他根本不会往这里联想。
虽然唐弈然当时没有在电话里说完全部，但是该说的他已经很清楚地表达出来了，经过查证，他发现王振兴早就死了。
他才是那个死在蒸汽罐子里的人。
“你还记得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你才是那场大火的根源！”林鹤一边说着这些，一边尝试着恢复自己的行动能力。
他在为自己争取时间，等到麻药效力减弱，自己就能恢复行动能力了，好歹有了好他对抗的资本。
“你不知道自己是谁？”林鹤的质问声让王冉头疼欲裂，他努力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林鹤的声音却还是清晰地传入他的脑海，“你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王冉？你为什么连你父亲的死都不记得了？”
王冉现在的状况，可能是典型的创伤后应激反应，他把那些焦尸埋葬在果园里之后，就彻底遗忘了这段记忆。
他只记得自己脸上的伤来源于一场大火，可每一次他仔细回想，却总也想不起当时的情况。
“我为什么会忘记？”王冉手上的手术刀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为什么……一点记忆都没有？你一定是在骗我，罐子里的那只鬼，怎么可能是我的父亲！”
当时他在发现有人入侵罐头厂的时候，就第一时间利用了果园里的厉鬼。
是他亲手将躲在罐子里的那只鬼捏地粉碎。
现在，林鹤竟然告诉他，那只鬼，是他的父亲，而他才是王冉？
他杀死了父亲的魂魄？
“失忆的事情，不怪你，应该是你离开罐头厂之后，遇到的那个人帮你封存住了那部分的记忆，现在，你试着回忆一下，是不是有这个人的存在。”
其实林鹤也不确定是不是有这个人的存在。
他只是简单地推测了一下，按道理来说，王冉这样的普通人，不可能会接触到传送阵法这类东西。
这种东西根本不应该存在于他的世界。
“你会调香，会画传送阵法，会用气味设置陷阱，罐头厂的那群黑色蝴蝶，就是你调制出的气味陷阱吧，你仔细想想，这些东西，是谁教你的？”
随着林鹤的诱导，王冉的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一张人脸来。
那张人脸非常模糊，无论他怎么想，都无法回忆起那个人的五官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外貌诱导。
这四个字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就在不久前，他也对其他受害人做过这件事。
外貌诱导剂，其实是一种气味，他并不会调制这种气味，身上仅有的那一瓶外貌诱导剂，是那个人留给他的。
吸入这种气味的人，会看不清他真实的样子。
他的身高，体重，面容，都会以错误的方式出现在受害者的记忆里，比如他的个子明明很高，可在受害者的眼里，他却是一个很矮的人，他的脸明明被大火毁容了，在受害者眼里，他却是一个完全正常，甚至面容略带英俊的人。
这也就是为什么，之前那两个被林鹤发现的幸存者对他的描述都不相同。
而他现在完全回忆不起那个人的样子，也一定是受到了外貌诱导剂的影响。
那人不想他记得自己的样子，所以早有准备。
林鹤的一番话，让王冉彻底混乱了起来。
“你注意到了吗？王冉，你的指甲缝微微发蓝，每天傍晚，你都会去收集那些软体人分泌出来的果冻状粘液吧，你收集那些东西，究竟有什么作用？又或是，你把那些东西，定期送给了谁？”
虽然林鹤还没有正式参与调香师认证考试，可是连他都知道，那些粘液很特别。
王冉将人类变异成软体人，这就等同于造物主创造出了一种全新的生物。
全新的生物自然拥有全新的气味，一种所有人都没有接触过的气味。
这种气味的潜力十分巨大，任何一种气味与之结合，都会创造出另一种全新的气味。
气味与气味之间的组合变化，多到数不清，每一种气味的功效，还需要慢慢探究，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
所以探究者需要更多的原料，也就是这种粘液。
林鹤点明这一点后，王冉确实在记忆里搜索到一个固定的片段。
每个星期，他都会将这些粘液寄出去。
这件事，他已经做了很多年了。
可现在回想起来，他把粘液寄给了谁？那个人的地址在哪里？叫什么名字？联系方式是什么？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印象。
就好像每次他去寄件的时候，都会本能地写下那些信息。
这些信息根本不需要经过大脑思考，所以他不会留下任何记忆。
“你被人利用了，王冉。”
是的，这就是林鹤得出的结论。
王冉只是个普通人，一直以来，他都被另一个技艺高超的调香师所利用。
当年的王冉在做了这些事情之后，一直处于痛苦不堪的状态。
随后，他遇到了那个调香师。
那个人帮他忘掉了很多痛苦的记忆，教了他很多东西，最后让他成为了这整条创造链的监管者，每隔一段时间，就定期上缴这些变异人分泌的粘液。
“现在，你知道了这一切，王冉，你现在自由了，你可以不受他的控制。”
林鹤还在尝试着说服他。
“你知道自己的名字，也许将来的人生，你能自己做主，而不是一味地受人控制。”
王冉几乎被林鹤说动了。
可就在他的思想即将缴械投降的那一刻，一个淡蓝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那一抹轻蓝的出现，足以力挽狂澜，让他逐渐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正在被林鹤随意调动。
他才是那个真正操控他的人。
于是他收起了迷茫，逐渐冷静了下来。
“无论你说什么，也无法改变自己的结局。你说我愚蠢也好，被人利用也罢，你不用假惺惺地为我这样的连环杀手鸣不平，因为我做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
他说完，便一刀划开了林鹤的脖子。
鲜血溅上了王冉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毫无动容地伸手擦了擦，随手继续手上的工作。
林鹤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此刻的感觉很奇怪，就像是被人从高处抛下，身体一直下坠，没有尽头。
无边的黑暗将他吞没，失重的感觉几乎让他感到绝望。
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被救赎。
他不想继续坠落下去了，无论是谁，救救他……
而后，他听到了，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熟悉的龙吟。
一只巨大的金色眼睛，在黑暗中睁开。
林鹤无处可逃，身体笔直地下坠着，他能明显感觉得到那双眼睛里散发出的光芒，照亮了他，照亮了这个黑暗世界的某个角落。
随后，他就这么掉落到了那只眼睛里。
是的，太不可思议了，他居然掉到了那只眼睛里。
最后一刻，他甚至能看到金色瞳孔中，他自己的倒影。
砰！
没有重击。
是入水的感觉。
各种气泡在他的身边扩散开，随后向上漂浮。
他憋住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落入了一潭深水中。
那水冰冷刺骨，寒意很快遍布全身。
他挣扎着向水面游去，近了，就快到了！
一束强光，穿透他的虹膜，水面之上的世界，一片惨白。
他在水中沉浮着，几经辗转，终于睁开了眼。
在强光之中，他看到了唯一的一种颜色，那是一抹轻蓝。
渐渐地，强光逐渐弱化，他能看到的更多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脚踩着坚实的陆地，站在一片气味芬芳的果园之中。
丰收的味道，酸甜，甘醇。
穿着淡蓝色裙子的长发少女，从硕果累累的枝头摘下一只色泽金黄的橙子，朝着另一个方向丢了过去。
“王冉，接着！”
王冉从树荫底下钻出来，用手中的箩筐准确地接到了那只橙子，阳光下，他笑得那样灿烂。
彼时，他的脸还是完好的。
少女一转身，又摘下了一只橙子。
她把橙子放在鼻尖嗅了嗅，随后拨开。
橙皮上的汁液飞溅着，清新的鲜果味在空中弥漫开。
少女掰下一块水分充足的果肉，塞在了王冉的嘴里，“甜吗？”
“甜！”
少女笑了笑，随即用手帕替他擦了擦额头，“你都出汗了……”
随后，画面一转。
周围的色调迅速变暗，只剩下黑暗中燃起熊熊烈火的厂房。
误入厂房的少女绝望地拍打着紧锁的大门，哀嚎，愤怒，痛苦，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灼热的心脏被烈焰烤焦，白皙的皮肤化为灰烬，记忆中的那一抹轻蓝，也随之变为焦土…… 天命调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