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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姬抬头望了望面前的高台,一阶一阶台阶直通宫殿大门,也不知道有多少台阶,但她知道这无数的台阶正象征楚王那高不可攀的权威。
夏姬一步一步地拾级而上,高台之上阳光普照,细细的微风吹动她的衣袂,这使得她看起来飘飘不似在人间。
“王上正在商议国事,没有召见不得进入。”守卫的宫人阻拦在她的面前。
夏姬沉了脸,呵斥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宫人恭敬地行礼,没有说话。
夏姬抬起下颌,傲然的看着他:“你去向王上禀报,就说夏姬求见。”她有生以来的贵族气和自我的妖媚让她很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因为没有人可以拒绝她,不过她向来不会以此来压人,最怕别人怕她。
宫人进去禀报,不一会儿便回来回禀道:“王上请你进去。”
夏姬点了点头,与他擦肩而过,盈盈地带起一阵香风。殿中是分成两列跪坐着的满朝文武,文臣拿着笏板,武将的帽子上插着帽缨,而楚王熊侣就高坐在主席之上,睥睨着天下诸侯。夏姬嫣然百媚地从殿门走来,缓缓前行,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众人的目光就随着夏姬的移动而移动,天地之中就好像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夏姬不动声色,抬眼回看向众人。那些眼神厌恶,促狭,戏谑,暧昧不清。她似乎可以看出他们的想法,有些人觉她放荡不羁,有些人眼中香艳横生,有些人企图春宵一度,却独独没有半分尊重,像是看着华贵璀璨的珠玉侧身于生活的污秽之中,零落成泥……
这样的目光,足以让那些所谓的名门贵女羞愧到试图自尽,可夏姬却不是她们。她只是漫不经心地扫视一圈,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优雅,高傲,美艳动人,足以颠倒众生,让那些人纷纷显露出痴迷的神色。
“我是夏姬,拜见王上。”
在众人的惊异中,夏姬屈身行礼,轻声说道,目光落在屈巫的身上。
熊侣迟疑了半晌,这才说道:“少儿,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将你许配给子灵。”他指向屈巫,带着些微的试探,“你可愿意?”
屈巫出现在她的面前,眼中带着笑意和向往。
天下人中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想要嫁给位高权重的申公?何况一个来自亡国的罪妇竟也可以这样的人,这对于她来说简直是无上的荣宠。
可是,她到底不是那些女子,她是夏姬,是出身于弥漫了男女私情的郑宫,有着“杀三夫一君一子,亡一国两卿”的恶名。
夏姬面对着屈巫,平静地看进他的眼睛里,淡淡地说道:“我不嫁。”她说罢,便不再看他,她知道他的脸色在渐渐地变得苍白。他说道:“你再说一遍!”
殿中的文武重臣们都开始窃窃私语:
“这就是妖妇夏姬。”
“她竟然不愿意嫁给屈巫。”
“怎么会这样?这算是什么事儿啊?她竟不肯嫁给屈巫?”
“堂堂楚国重臣竟被个人尽可夫的妖妇拒婚,何其可笑!”
“不过,如果夏姬真的同意嫁给了屈巫,也是一件极其丢人的事。”
臣子们吃吃的笑了起来。对于他们来说,这应该是在他们的朝政生涯中的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他们不仅要在这里窃笑,恐怕下朝回了家之后还要讲给家里的姬妾听,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熊侣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寡人的旨意已下,这由不得你不愿意。”
夏姬笑了笑,复又固执地说道:“我不会嫁给申公巫臣,如果王上一定要我嫁给他,我现在就去死!”
她的很有些不容置喙的意思。
屈巫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他不再说话,只是用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他今天穿了一件绣着凤凰的绯袍,那是他初见夏姬时所穿的衣服。
夏姬眼神沉静,咬紧牙关,她暗地里下定决心,绝不松口。
熊侣却松了口,他问夏姬:“你看你腰间的玉凤,这玉凤是屈巫的吧?”
夏姬默然。
“你和屈巫的事情,寡人早有耳闻。”这耳闻恐怕是许姬告诉他的吧,熊侣说道,“你们既然两情相悦,寡人也有意成人之美,你为什么就是不愿嫁给子灵呢?”
夏姬凄然一笑,仍然坚持己见:“不,我不可以嫁给他!”她宁愿被他误会,受到他的责难侮辱,她也不愿成为他的负累。
“子灵都不曾纳过姬妾。”
夏姬仍然是笑:“他纳不纳妾都与我无关,世界上的男人那么多,王上为什么要我嫁给他?”
到了最后,熊侣终于问道:“寡人金口玉言,下了的旨意没有要收回的,你是想要抗旨的吗?”
“不敢!”夏姬说道,“既然王上执意要我嫁,那我便嫁!”
熊侣意料不到自己的旨意竟然让一直固执的夏姬松口了,女人终究是女人,从来就是胆怯弱小的,便问道:“你到底是要怎样?”
“王上可曾听说过株林的连床大会?”夏姬笑问道。
熊侣不言,这连床大会是夏姬的艳史之一,陈国亡国而由此造成的。众人也低下头,他们是正人君子,自然对此艳史嗤之以鼻,不敢直视夏姬。
夏姬笑了笑,不以为意的继续道:“我送孔宁锦裆,送仪行父碧罗襦,又脱下了汗衫送给陈君。王上下旨要我嫁人的话,我愿用我头上的铜簪来招亲,让上天来安排我的婚姻吧!王上,这铜簪抛给谁便是谁,这样岂不好?”
“少儿,你疯了?”熊侣忍不住说道。
夏姬漫不经心地笑笑,她没有疯,是不是疯也与她无关,她只想随便找个男人嫁了,以防让她嫁给屈巫。
“好!”熊侣终于说道。
夏姬拔下头上插着的铜簪,扫视着众人。
屈巫站在她的面前,若是她存心将铜簪扔给他,他必将接住。若是她存心要将铜簪扔给他……若是她存心要将铜簪扔给他……
夏姬转头,不再看他,毫不犹豫地将铜簪扔了出去,众人惊呼。她的眼中却只有屈巫,屈巫看着她,一动不动,呆若木鸡,她知道她又伤害了他,又是她自做决定又一次离开了他。她满脸泪痕,却没有一丝的后悔。
女人真是奇怪,有时候胆小如鼠,见到一只老鼠都会尖叫不已,但到了足以让自己致死的事情的时候,比如抗旨不尊,却比男人都勇敢。
她又一次选择离开屈巫了。 夏姬别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