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冲那美人点了点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觉得他在微笑。
“大人叫奴家好等，昨夜都没睡安稳。”那美人亲昵地贴上师父，一脸撒娇的笑。
我咬了咬唇，努力不去在意师父的反应，可是却不由自主竖起耳朵想听他如何回答。
他朗声一笑，手指扣起在那美人的额上轻轻一敲，“我瞧你面色红润，可不像没睡好的样子！”
美人娇腻一笑，一双桃花眼眸朝我瞥来，最终落在我的脸颊上，我知道那上面有一条丑陋的疤。
“大人，这位姐姐是？”她盯着我，眼中氤氲着轻笑。
师父将她揽在怀中，低声道：“你不是没睡好？”
声音低醇，透着一股暧昧难明的意味。我暗暗攥紧了拳头，脸颊发烫，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伴着美人的惊呼，师父已经将她横抱在怀，转身进了屋。
一朵桃花从我眼前飘落，我定定地站在那里，任由桃花翩翩，零落了我一身春寒。
不是已经不在意了么？可是为什么还会难过？我自嘲一笑，当我还年轻貌美的时候，师父就没将我放在眼中，如今更是不屑一顾了……
忽然，他慵懒的声音至屋内传来：“进来！”
我皱眉，正犹豫间，一股大力将我整个人吸了进去，重重摔入帘幕之中。
美人将头埋在他的胸膛，娇滴滴地埋怨：“干嘛让她进来？”
我狼狈地摔在地上，对上他清俊的眸。
“好让这个女人学一学，如何得到男人的欢心啊。”
“大人你好坏啊！”
我艰难从地上爬起：“让你失望了，我并不想得到你的欢心。”
他笑着“哦？”了一声，放开怀中美人冷然道：“滚出去！”
我没有动，那美人皱了皱眉：“让你滚出去！听不懂大人的话？”她的话音刚落，整个人已经飞起，顷刻间破窗而出摔落在院中。
意料之中，我并不惊讶。
他起身走向我：“春白，你和别的美人不同，你不仅美，还很聪明。美人擅谋，与沾身必死的毒药何异？”
微微皱眉，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惜啊，你的聪明用错了地方，恐怕要自食苦果。”说话间，他从袖中取出了一枚簪子！
我面不改色，却心中暗惊，这是那天夜里我交给黑羽的簪子！
一瞬之间心思百转，不知是黑羽出卖了我，还是被师父发现了，不管是哪种情况，对我都大大不利，还可能牵连到念宋！
想起念宋，我的心中更加慌了。
他来到我身边，淡淡地道：“你害了黑羽。”语气冷寂，如死亡。
“黑羽……黑羽他……”我忽然想起萧妤说师父清理门户的事情，心猛地一凉，难道黑羽已经……
“我罚他自断一指，等到大蜀安稳，再自行了断。”
我心中大惊，“师父……是我错了，我不该让黑羽去找北莽皇帝。”扑腾一声跪在他脚下，黑羽无辜，我不能害了他。
“说说，找北莽皇帝做什么？是想告诉他你还活着，只是被我挟持了？”他的语气轻淡，我却听得出来，那其中压抑着怒气。
“凭你现在的样子，你觉得北莽皇帝还会喜欢么？看来是我罚的不够重，该在你的脸上再多留几个记号，才能叫你有自知之明！”他将那冰凉的簪子抵在我的脸颊上。
看样子师父并不清楚北莽皇帝与我之间的那一面之缘。我闭上了眼睛，算是默认了师父的猜测。大不了，便是容貌尽毁罢了。
他很早就说过，如果一个女子生的太美，就要时刻准备为此付出代价，如今毁去便毁去，我早就不在意了。
他却迟迟没有动手，沉默了许久才道：“春白，向来是你最深得我心，也是你最不识抬举。”
我睁开眼睛，又看到了他眼中的悲凉。
一瞬间心中软了下来，我鼻子一酸，眼眶发热。此时的感觉实在是难以言说，对黑羽的愧疚，对念宋的担心，同时还夹着着对他的心疼……我的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他虽然是阴愁涧主，真正能信任的又有几人呢？如今连黑羽也背叛他，难怪他会悲凉。
“师父，是我逼着黑羽的，你别罚他。”早已没了凌人气势，我拉着他的衣角几乎是哀求。
他的眸子暗了暗，继而道：“在阴愁涧，做错了事情就要罚。”
我哭得泪眼迷糊，却将他的迟疑看在眼中。心弦猛然绷紧，我发现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直觉告诉我，这一刻他是对我有欲望的！
他伸手抹去我脸颊上的泪珠，叹息道：“你要是一直都这么乖，岂不是省去了许多麻烦。”
我没去细想他话中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是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师父从不会轻易有这样的欲望，我看得出他在刻意压制。
我不能连累黑羽，一时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捧住他的大手，满眼的乞求：“春白从来都不愿忤逆师父，此身此心，也从来都只愿付给师父……”
是真心还是假意，连我自己都疑惑了，我只知道要救黑羽。
抹泪的动作凝住，过了许久，他伸手将我额前一缕碎发捋到耳后，动作轻柔，淡然道：“五年不见，你的本事长了不少了。”
听了这风轻云淡的一句话，我的心中有些凉，无论何时，他都有保持清醒的能力。
我以为他要将我踢出去，可是下一刻，他手臂用力将我抱在了怀中。
他盯着我的眼睛，淡淡地道：“为师倒要看看，你别的本事长没长。”
“轰”地一下，我觉得自己耳朵发烫，自然是听出了他这话中的轻薄意味，心里怦怦直跳，我一点都不觉得恼怒，心就好像化成了一滩水，被他的柔情与冷淡狠狠地蹂躏着。
他将我轻放在床上，温柔而细致地吻着我的眉眼，我再一次恍惚了，在他的温柔之中，我惊异、颤抖、难以置信……
不想，也实不能拒绝。
我又在幻想，为师父的一切无情找借口，他做的这一切，都是有他的苦衷吧。他是喜欢我的，我若深爱他，便该原谅他。
……
他从没这样对过我，那山洞中的第一次，是他带着愤怒的报复。可这一次却是不同的，停歇后，他紧紧地搂我在怀，像是一个孤苦的旅人，客居他乡遇夜雨时的脆弱。
“师父……”我有好多话要说，可是一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轻轻“嗯”了一声，若有所思。
“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我的狠心都烟消云散，这一刻唯有无尽的柔情，我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变成了那个无时无刻不围绕他左右的小女孩。
他坐起身来，始终不置一词。
我也跟着坐起，我知道自己满脸的通红，低着头服侍他穿衣。我的衣衫凌乱，只觉得他在盯着我看。
我不敢抬眼看他，正为他系腰带，我听见他干咳一声，“春白……”
抬头，额头却撞上他的下巴，一阵生疼！
害羞、愧疚、隐隐担忧都一股脑涌上心头，我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眼眸含泪，泫然欲泣。长到如今，我从没有像此时这般脆弱过！
他好像轻轻叹息一声，有些无奈，随即我就陷在了他温暖的怀中，他的手为我轻揉着额头。
“还疼么？”他柔声询问。
摇头，却又忽然点头。
“嗯？”
额头不疼，身上……却是疼的。我发觉自己可能会错了意，不由得抓紧衣袖，眼神游移不知往哪里落才好。此时此刻的我，不像是一个五岁孩子的娘亲，倒像是初经人事的姑娘。
似乎明白过意思，他朗声一笑，大概从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反应，他笑得开怀。
笑罢，我的下巴被他捏起，对上他俊美却深不见底的黑眸，一时无语。
他开口叹道：“春白，你恨了我五年，可真知我本相？”
我愣住，真知他本相？
他望向窗外，淡然道：“五年了。”
五年了，这五年来，我对他真的是恨吗？我不愿意承认，更多的其实是入骨的相思，我一直在想念他，想得心碎断肠。
无数个夜晚我抱着念宋泪流满面，想着想着便是恨了，不恨他设计我，不恨他毁我容，只是恨他弃我而去！
有时候我想，当年他若是没将我从那坟地带走，是不是省了这许多苦恼？
院中响起了急切的脚步声，一个压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人，有麻烦了！”
师父皱了皱眉，随即扯起锦被将我整个人蒙起，他则披衣下床沉声道：“进来说话。”
门被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听脚步声我知道这人必然也是阴愁涧的死士，他压低声音道：“女帝离城，半道上马车被蛮子拦下了！”
女帝，自然是萧妤，至于蛮子应该是指北莽的禁军。我竖起耳朵还想继续听，吱呀一声门扇被关起，师父却和那人一起离开了。 郎持青灯踏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