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张一前一后开始拼命往前跑。
地底传来的震动越来越频繁,大地摇晃的厉害,我们如同踩在海绵上一样,不仅跑不快,还无法跑成一条直线,摇摇晃晃,犹如两个醉汉。
一声声巨响不断从身后从地底传来,也不断有细小的沙石从路边的山上滚落,沙石不大,可砸在身上还是隐隐作痛。
老张总是忍不住要回头去看,有不忍之色,我知道,他是放心不下他那开了十多年的车。
“老张,快跑,车没了可以再买……发生这种事政_府不会不管的,不是有保险吗?”我气喘吁吁的冲他吼着。
“你懂什么!十三年了,它就跟我老婆一样!跟它在一起的时间比跟我老婆还多!”老张用更大的声音怒吼,“摸着方向盘就像摸上了自己老婆……”
是的,成熟男人就这样,忘不了骑过的马,放不下开过的车。
老张是个成熟男人!
我们两人死命跑了十几分钟,终于坚持不住了。
山路不知道还有多远才能跑出头,连老张这个在这条山路上开了十几年车的老司机都已经分不清了。
右边是山,左边是悬崖,唯有沿着山路跑才有生机。
地震,塌方,山体滑坡……等等的自然灾害,我们根本预料不到它究竟会发生在哪一段,一切都像是随机的。
也许我们五分钟前跑过的那段山路不会滑坡,在那里绝对安全。
也许五分钟后我们经过的那段山体恰好会在那个时候滑坡。
甚至我们前面,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已经滑坡封住了道路。
一切都是未知数。
嗯,这是薛定谔的滑坡。
我快跑几步,从路边一辆被遗弃的车的后备箱里翻出两瓶矿泉水,递给老张一瓶,我们两人就边喝边疾步走着。
后面没有人,只有沙石滚落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以及地底传来的轰隆声。
前面离我们最近的人都已经在百米开外了,因为砂石灰尘的愿意,视线有些模模糊糊。
车在晃,路也好像是斜的。
无论是不是薛定谔的滑坡,人的本能就是遇到危险就往前跑,因为跑出这条山路就是空旷地带,跑出这条山路一定能得救。
只是被封在路中间的人怎么办?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
我和老张互相鼓励着继续跑,忽然后面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
还没等我们回头去看,就被从背后猛扑过来的气浪掀翻在地。
一座小山头,山顶朝下,直接砸在了那辆我刚拿了矿泉水的车上,灰尘四起,如一朵蘑菇缓缓升腾。
我一阵后怕。
老张脸色铁青的爬过来,奋力拉着我。
“小吴,快,最多两公里就跑出去了。”
气浪扑过来的时候我正好回头,直接被闷进了一口气,浑身难受,有点昏头昏脑。
“老张,老张,你先走,我缓一缓,等会我就追上来……”
“说什么胡话!”老张怒道,“快,再坚持一下。”
我当时是完全懵了,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经历这样一场天灾。
老张奋力拖着我往前走。
我摇摇晃晃的站起,回头看了眼,烟尘滚滚而来。
吐了口唾沫,强迫自己坚持住,勉强跟上了老张的脚步,他这才放手道:“小吴,跑出去就有你休息的了,坚持一下,你还年轻……”
我还未说话,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不到十米的地方,从山上连绵不绝滚落的沙石瞬间就把道路隔断了。
不仅悄无声息,而且那堆积的土坡都不知道有多宽。
我和老张面面相觑。
怎么会这样?
去你妈的薛定谔!
左右三十米距离,两头封死,中间四辆辆小车,两个人。
除了地底偶尔传来的轰隆声和沙石滚落的窸窣声,一片寂静。
老张颓然的坐在地上,苦笑道:“完了。”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反而拉着他往前走:“我们爬过去。”
老张看着那里摇头叹息。
我拉着老张来到这个刚刚形成的土坡边上。
大概三米左右的高度,有坡度,能爬过去!
老张好像认命的找了块石头坐下,点了根烟,摇着头心灰意冷道:“小吴你不懂,这种石子山泥堆成的土坡很难爬,尤其是这样刚成型的,根本爬不过去……”
我不信邪的把背包往地上一扔就手脚并用的往上爬。
很滑也很软。
踩上去就会陷下去。
再一用力沙石就往下滚。
五分钟,我除了把底下的沙石踩实,把上面的往下扒外,根本没上去一点。
老张闷头抽烟,喃喃道:“等救援吧,希望很快,希望这里不会……”
我心慌意乱的继续扒了几次,一点用都没有。
山路边的墙体被削的很光,连下手的地方都没有。
怎么办?
我终于想到了老藏头,赶紧摸出手机。
没信号。
我颓然的坐在地上,颤巍巍的点了根烟:“老张,他、他们……救援快、快不快?”
老张低着头含糊不清道:“谁知道呢。”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的心情。
悔恨?懊恼?不甘?
救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这里不知道会不会滑坡……
这应该是薛定谔的你是死的还是活的吧?
去你妈的薛定谔!
我开始胡思乱想。
父母,亲戚,老家的朋友,大学的同学,老藏头,朝云,芊芊……
朝云说我有死气,不是因为鬼的问题,其实说的就是这里的事?
我真的会死?!
不可能!
老藏头说我是地府的人,也算半个神仙了,哪会这么容易死?
可是这被大山压死应该不算是容易的死法吧?
卧槽,我前世还是山神呢!
今世被山给压死?
我失魂落魄的蹲在地上抽烟,浑身抖的厉害。
以前我一直说反正没钱,我不怕死,可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我发现我还是很害怕,有太多的舍不得。
作为成熟男人代表的老张已经重整旗鼓的站了起来,他看了看我颓然的样子,叹了口气,一个人跑前跑后的忙了起来。
我看着他钻进一辆插着钥匙的马六里,倒着车,用屁股撞开挡路的另一辆车,直接倒到了那个土坡边上。
又去其他车里搜罗了一些水、面包零食,衣服等东西,一股脑的都塞进了马六,然后摇摇晃晃的跑过来把我拉到车边。
我稍微清醒了一点,明白现在能做的只是保证自己的安全,然后等待救援。
我和老张蹲在车边抽烟,大地还在不停地震动着,差不多持续两个小时了。
老张抬头看着蓝天,沉默片刻后道:“这么好的天气,一点预兆都没有……现在还好,有太阳,等晚上……”
是啊,晚上天气变冷怎么办?
下雨又该怎么办?
灾后必有气象上的反应。
我不敢去想。
我的脸色一定很苍白,我能清晰的感觉到嘴唇在颤抖,好几次想开口都说不出话。
“位置不对啊,那边是山崖,根本爬不下去。”老张抽着烟继续道,“也不知道小林他们跑出去了没有。”
我哆嗦着连嗯了几声。
老张拍着我的肩膀,开玩笑的安慰道:“小吴,既然事情都发生了,就别想太多了……看样子景区里应该更严重,庆幸我们还在外围……”
我勉强笑了笑:“张哥,你、你以前碰到过这种事吗?”
老张望着山路那边的空旷地带,缓缓道:“我之前去过汶川,当志愿者……太可怕,我连回忆都不敢啊。”
当年那次灾难,震惊全国,死伤无数,据说还有人看到了阴兵过境!
唐山大地震,汶川大地震,希望这次不是!
我拿着手机不停地给老藏头发定位,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张哥,你说救援什么时候会来呢。”
老张抬头看看道:“这次天气好,应该很快了,不像汶川那次,云层太厚,飞行员们都是写好遗书进来的……”
我跟老张啃着面包补充体力,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来自地底的震动间隔时间变长了,除了偶尔有从山上滚落的少量石子,一切都很平静。
我也渐渐的平静了下来,知道再怎么着急怎么担心都没有用。
我和老张都不知道应该躲进车里还是站在车外,所以就靠在车边。
下午三点左右,离我们被困在这里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太阳往西边坠去,阳光已经照不到我们所在的位置,气温开始下降。
老张突然站了起来,侧着耳朵听着什么。
“小吴你听,是不是直升机的声音?”
我竖起耳朵什么都没听到。
老张说着就他跳上了马六车顶,把手拢在耳边,微微向上,朝着我们进来的方向。
不管是不是幻听,我很激动,拍着麻木的脚站了起来。
忽然,只听砰的一声。
老张从车顶摔了下来,扑在我的面前。
随着他摔在地上,一颗带着血迹的拳头大的石头也掉在了旁边。
地上立刻出现一摊鲜血,以老张的头为圆心,慢慢渗出。
我吓坏了手忙脚乱的从车里扯出一堆衣物,垫在老张头下,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伤在哪里,只能胡乱的包着整个头,又用一条秋裤扎了一圈。
“老张,老张,醒醒,醒醒。”
我声音发颤,不停地喊着。
没有任何动静。
我伸出颤巍巍的右手,竖起一根手指,去探鼻息。
死了?
不可能!
老张死了?
这个家里有一对儿女,想要给老婆过好生活的老张死了?
这个说下个月要带儿女带老婆去迪士尼的老张死了?
这个坚毅又沉稳的老张死了?
这个对待自己的车跟对待老婆一样的老张死了?
我靠在车边,瘫坐在地上,呆呆的望着一动不动的老张。
怎么会这样?
……
…… 最强导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