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复生!”
宫羽念不可置信的重复着,月老点了点头道:“宫羽姑娘当年那全力一剑威力可想而知,且正刺在秦墨的胸口,已是回天乏力,无药可医。”
不管过去多久,再提起此事宫羽念仍是心如绞痛。她的脸色瞬时煞白,抖着唇问道:“那死而复生是怎么回事?”
言及此事,月老顿时眼中含泪,他哽咽道:“是教主用自己的性命换回了秦墨的命。他说他这一生作孽太多,所以才会累的儿孙业报,孤老一生。能够以己之命换回孙儿的性命,是他之幸。”
耶楼皇朝有一种传说中的秘术,可令已死之人起死回生,却需要一位至亲之人以命换命。且这种秘术要求极严,须得天时地利人和恰好。说来这也只是个传说,到底是否灵验却不得而知。
但当时情况危机,秦夜眼睁睁看着孙儿为自己挡了一剑,当场死去,简直是肝肠寸断,痛不欲生。正在此时,他突然想起了这个流传在耶楼皇朝的秘术。此术需要将刚死之人尚还温热的尸体冻在冰窖之中,再去准备工序复杂的药引来以命换命。而浮殷殿是当年盛极一时的武林门派,自是有夏日里饮冰用的冰窖。秦夜将秦墨的尸身仔细封存在冰窖之中,便匆匆入宫去见了宇极释。
宇极释虽已坐上了皇位,但宇极应在朝二十多年,其势力已是盘根错节,根深蒂固。如今宇极应已身死,且留下的三位皇子多年来生活在宇极应的威压之下,没一个是能扶得起的。而宇极释则筹谋多年,薄积厚发,势不可挡。但朝堂之事瞬息万变,谁有能说的准呢?所以宇极释其实也颇为头疼,整日忙的焦头烂额。
秦夜入宫求见是为了一种极为名贵且少见的药材,此药是回天秘术的关键药引,却是有价无市的绝世之宝,但秦夜恰好知道皇宫里就有这么一株。当初秦墨与宇极释做交易时,两人便已约定好,秦墨将浮殷殿手中关于宇极应的所有把柄全部交给他,关键时刻还可以将浮殷殿的人手也借给他,但宇极释要保浮殷殿一世安宁。
秦墨做到了自己所言,而宇极释也遵守承诺,登位后将浮殷殿彻底从皇家分了出去,所有的通缉令也全部收回。而如今秦夜有求于他,自是不能空手而去。他将浮殷殿剩余势力和各地的暗桩悉数奉上,只为了换那一株救命药材。
秦夜此举正是投其所好,宇极释如今最缺的正是自己的势力和可用的人手。而浮殷殿在耶楼皇朝多年,曾经对耶楼武林的影响颇深,正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浮殷殿的人手用起来定是事半功倍。那株药材对秦夜来说值得散尽家财去换取,但对宇极释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秦夜从宇极释那里求来了药材,立刻赶回了浮殷殿制作药引,摆设阵法。但此事太过邪辟,连秦夜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功,所以当他看到欲在秦墨坟前自刎的宫羽念时,并没有告诉她此事。但又怕她贸然自尽,所以才有了当时那番模棱两可之言。因为倘若回天秘术失败,秦墨不能起死回生,那岂非让宫羽念更加难受,怕到时她会更受不住。
回天秘术最终成功了,但对浮殷殿中人来说却也并非是个喜事。秦墨活,秦夜死,人命没有标准去衡量。
回天秘术让已死之人起死回生,扰乱万灵生死轮回之数,实则是逆天所为。所以才需以命换命,而被救回之人也需付出代价。起死回生,乃是让已死之人复活。传说人一死便会魂归地府,过了奈何桥后便会忘却前尘往事。而被回天秘术救回之人,乃是硬生生从奈何桥头将魂魄拽了回来,其魂魄虽能重入躯体,但魂魄自然洗髓重生,关于前尘往事会尽数忘记,一切重新来过。
真正施展回天秘术那日宇极释也来了,他并未说此行的目的,而秦夜对他也已经没什么好防备了。秘术成功之后,秦墨渐渐恢复了心跳呼吸,而秦夜却仿佛被人抽光了所有元气一般,奄奄一息。不知出于什么情绪,宇极释上前送了秦夜最后一程。
临死之前,秦夜将秦墨托付给了他。浮殷殿杀戮太重,不适合秦墨,且其势力已经全部交给了宇极释。
他求宇极释给秦墨一个新的身份,一个新的开始。宇极释答应了,将秦墨送回了幼时宇极应为了匿藏他的身份,而为他捏造身份呆过的百里家的稍远庄园。月老按照秦夜所言,在秦墨醒来前便带他离开了浮殷殿,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于是便有了百里霄,有了这个不受宠的百里家庶子的归来,有了从马上掉下来失忆的谣传。
五年时间一晃而过,月老与秦墨两人以百里霄的身份在雀和城扎了根。这五年里秦墨过的很好,月老也渐渐喜欢上了这样安逸的日子。可宫羽念始终没有出现,所以月老也没有再提起秦墨的真正身份和过去,仿佛他们真的就是百里家的庶子和老仆。
但月老看的出来,秦墨并未真的忘记宫羽念,这么多年来多少姑娘对秦墨芳心暗许,其中不乏样貌品性上佳的大家闺秀,可秦墨却从未将她们放在心上。月老虽看着心急,但正如秦夜所说,若是有缘,两人只会相遇,若是无缘,还是莫要强求了。
是以今日月老见到宫羽念才格外激动,如今他孤家寡人一个,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秦墨的婚事,最希望的就是能在临死前看到秦墨为教主留下血脉,延续香火。
宫羽念听完当年之事的原委,心中也是一阵后怕。若非舒梨游历至此恰好见到了百里霄,自己与秦墨此生怕是真的就要错过了。她咬了咬唇,抬头看向月老。
“既然月老能够不计前嫌接受宫羽念,那么就烦请你帮我一个忙。”
月老点了点头,沉声道:“浮殷殿与宫羽族的是是非非已经过去了,再者说,到底是浮殷殿亏欠宫羽族,你为族人报仇也是情有可原。如今正如教主所言,你那一剑为族人报了仇,秦墨的身死是为浮殷殿还了债,而教主为救孙儿舍命,那是他的选择。
你与秦墨乃是造化弄人,却终究还是缘分使然,注定你们是要携手一生,我虽老了,却并没有老糊涂,自然不会再阻碍你们。但是如今的百里霄是因回天秘术而重生之人,他不会再想起从前之事,也不会再想起你了。”
宫羽念点了点头,虽然神色黯然,却并未再如之前一般萎靡不振。
“我请月老帮的忙其实很简单,百里府还缺侍女吗?”
月老:“……”
百里府自五年前秦墨回来整顿了一番后就没几个下人了,除了厨房的张大娘,管账的王先生,四个打杂扫洒的家仆和丫头、两个做针线的老嬷嬷,便只有巧儿一个专门侍候少爷的丫鬟。作为百里霄的贴身丫鬟,巧儿简直觉得自己就是全雀和城最幸福的人了。
不但做事轻松有工钱拿,还可以每日见到活生生百里少爷,要知道城中不少小姐丫头都只能买一把画有少爷肖像的扇子睹物思人。相比起来,自己真是赚翻了!
但这样美好的日子只持续到了昨日,今日一大早,月叔便领着一个奇怪的蒙面女子回了百里府,说夏日便要到了,百里府每年都会给下人们做两身夏衣冬袄,如今正是赶工的时候,府中的两个嬷嬷忙不过来,让自己去给她们打下手。
于是巧儿含泪收拾了包袱,依依不舍的搬去与两个嬷嬷同住了。于是百里霄次日醒来,看到宫羽念穿着府中下人的衣服,候在房中准备侍候他洗漱穿衣时以为自己还没睡醒呢。
“你怎么在这里?”
宫羽念眨了眨眼,回忆着昨夜舒梨为她编织的借口说道:“我为了寻人瞒着家里人只身来到耶楼皇朝,如今盘缠已经用尽,昨夜流落街头在街角过了一夜。今晨月叔出门时看到了我,怜惜我的遭遇所以将我招进府中做侍女好攒够回家的银两。”
百里霄皱了皱眉,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对这一番话揪不出什么错处来。别别扭扭的穿戴整齐后他便支开了宫羽念,在府中找了好一圈才在房中找到了月老。看着面色苍白,白日卧床的月老,百里霄大惊失色道:“月老,你这是怎么了?”
月老叹了声气,悲凉道:“唉!人老了,不中用了。不过前日受了点风,今天这老寒腿就犯了。”
百里霄闻言眉头紧皱,自他从五年前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月老,这么多年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也是月老。对他来说,月老不止是他的家人更是他的亲人。
“那你找大夫看了没有?我去让人把济医堂的陈大夫找来。”
月老摇头摆手道:“不用不用,月老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没什么大事,不用大惊小怪的。从前陈大夫开的方子还留着呢,我已经让小方去抓药了,你就别担心了。”
话落,他又捂着唇咳了两声,一副很是虚弱的模样,叫百里霄看的一阵于心不忍。月老咳完,似是突然想起似的问道:“对了,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说起这个百里霄愈加心烦,他皱眉道:“宫羽念可是月老带进府中的?”
月老思索片刻,才一脸恍然大悟状道:“你说的是那个在街角被冻的瑟瑟发抖的女子?我见她可怜,巧儿又去给赵默默和钱默默帮衬去了,便让她来侍候你几天,好攒点回家的盘缠。”
月老也是一心为了自己,百里霄也不好在说什么。可如今他见到宫羽念总觉得有些不自在,总会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月老偷瞄着百里霄的面色,见他一脸纠结,便又咳了两声接着道:“唉,这人老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硬朗了,很多地方总是照顾不周全。我忘了你一向不喜生人近身的,我在想法安排一番罢了。”
他说着,就拖着僵直的双腿准备起身。百里霄哪儿能让他下床,忙不迭的说:“倒也并非如此……不换了,就她吧,月老你好生休养,这两日就别操心府中的事了。”
百里霄又好生嘱咐了一番,这才出了月老的房间。此时正是一年之春,庄子里清闲了一个冬日,万般事都从从头来过。近日这段时间好生忙碌,今日得了空,百里霄便打算和账房的王先生一起对账,算算手里的银子。
自百里霄回来后,便在院中辟出了一个单独的书房。平日除了看看书倒也没甚用处,到了今日这种时候一般都是让巧儿充当书童,在书房里头磨墨递笔。今日巧儿不在,这人便换成了宫羽念。
宫羽念虽没侍候过人,但磨墨这等事还是会做的。只是她磨着磨着,总会不由自主的看着秦墨出神。她已经有太久没有见他,他的音容笑貌虽常常出现在她的梦中,却因着她最后的那一剑而让自己愧疚难安,每每梦见他也总是隔着一层雾,影影绰绰瞧不清楚。
这般近身看到真正的秦墨,宫羽念不由竟看的有些痴了。秦墨生的一副好样貌,剑眉星目,鼻挺唇薄,又身形俊朗高大,当真是位翩翩公子。只是宫羽念是看的入神了,可百里霄却是有些看不下去了。宫羽念的目光直白的毫不掩饰,连一旁的王先生都偷笑起来。
他忍了忍,眉头跳了几跳,可宫羽念仍是没有半分察觉。他终是忍不住清咳一声,转头望向宫羽念。宫羽念一抬头正好撞见王先生揶揄的目光,这才察觉到了房中有些诡异的气氛。她羞红了脸,赶紧低头猛地磨墨。
百里霄复又开始和王先生对账,两人边说边记账,可是写着写着,百里霄又有些写不下去了。宫羽念的目光确实从他的脸上移开了,却又盯着他写字的手不放。百里霄本就格外注意宫羽念的一举一动,如此情况下更是一个字都写不下去了。他侧头挑眉看了看宫羽念,宫羽念赶紧抬头将目光移向窗外,怕自己又忍不住盯着秦墨看。
原以为这下终于能够消停的对账了,可百里霄随即悲哀的发现,只要有宫羽念在,自己就忍不住要去关注她,去关注她所关注的,完全没法将心思放在账目上。他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笔。房中其他两人随着他的动作停下了手中动作,百里霄看着宫羽念道:“这里不需要宫羽姑娘侍候了,你先出去吧。”
宫羽念咬了咬唇,沉默的点了点头,垂首走了出去。王先生了然一笑,两人又开始继续手中的事情了。不过百里霄却要每隔一会儿就要从窗口看一眼站在门口的宫羽念,如此三五次后再望去,百里霄猛地起身,倒让王先生吓了一跳。
“少爷,怎么了?”
百里霄起身望去,见屋外果然已经没有了宫羽念的身影,不由有些心慌。他边疾步向外走去边道:“王先生,我突然想起来今日还有事要做,你先回去吧,改日有时间我再找你对剩下的账目。”
他的话落,人已到了门外。屋外一片空寂,百里霄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宫羽念今日才进百里府,且又是专门侍候自己的贴身丫鬟,该是没有找她的。那她会去哪儿呢?该不会是自己方才的冷言冷语让她生气了,所以一气之下离开了吧?
想到这里,百里霄更加心慌意乱。昨日自己尚能狠心赶宫羽念离开。可今日她已经入了百里府,主动来到了他身边,他却又开始害怕她离开了。宫羽念自是不会因为方才之言就一气之下离开,她本是正垂头丧气的站在门口,却正好让为了观察他们两人之间的进展而白日爬墙的舒梨看到了,顿时向她一个劲的招手。
宫羽念见四下无人,便向墙头走了过去。舒梨半挂在墙上义愤填膺道:“秦墨师弟真是太不懂的怜香惜玉了,竟然让师父在门口站着,莫非真是转了性子?”
宫羽念闻言叹了口气,有些无措道:“从前我们之间都是秦墨主动的,如今他不为所动,我又不知该怎么办才能让他重新喜欢上我。而且我还总是给他添乱,他似乎很是讨厌我的样子。”
舒梨方才不过随口一说,但她心里自是希望他们两人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最终能够在一起,重新复合。如今见宫羽念有些打退堂鼓的苗头,便赶紧道:“师父你别胡思乱想了,从前你百般推脱师弟都对你穷追不舍,如今你主动追求,他怎么还能把持的住呢?不过是他忘了从前种种,一时有些不习惯罢了。其实这也算是好事,至少说明师弟还如从前一般用情专一,不四处留情拈花惹草。”
宫羽念开口还未说话,就见舒梨眼中出现慌乱之色,随着“咚”便没了人影。宫羽念转头望去,果然见到是百里霄来了。见百里霄主动来寻她,宫羽念不由又露出了笑意,百里霄却是皱眉疑惑道:“你方才再同谁说话?”
宫羽念记得舒梨叮嘱过,自己千万不能承认与她相识,否则自己没有盘缠露宿街头的谎言就要被拆穿了。因此她摇了摇头,目光真诚道:“没有人,刚才是一只花猫,我看着可爱便逗了逗它。”
舒梨方才慌乱之下直接掉下了墙头,此刻正是被摔的呲牙咧嘴,但又怕百里霄有所察觉不敢贸然起身离开。突然听闻宫羽念所言,她连忙“喵喵”的学了两声猫叫。正在此时,墙外有过一个舔着冰糖葫芦的孩子,看着她点了点脸颊嬉笑道:“羞羞,这么大的人了还学猫儿叫玩。”
舒梨:“……”
舒梨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飞奔而去。
宫羽念、百里霄:“……”
宫羽念听着墙外慌乱的脚步声,忍不住捂住了脸,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百里霄。 师不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