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是怎么做侍女的宫羽念不知道,但她做侍女时做的做多的一件事就是望着百里霄发呆。然后她就会发现百里霄已经红了耳边,继而她自己也会红了脸。往往事情就会变成两个人坐在一处默默脸红,看的月老那个心急如焚,有心想帮,却又着实摸不着头绪。
“唉~”
同样每日在墙头偷窥的很辛苦很憋屈,恨不得自己冲上去的舒梨也很哀怨,今日这脂粉铺子开了一天,好不容易来的几个客人都被她叹走了店中伙计也躲得老远,生怕被殃及池鱼。颜长思向来早熟,觉得此事很严重,因为娘亲再这么唉声叹气下去,以后店里可能就没人来买胭脂了,所以他皱着眉头问道:“娘亲,你到底在叹气什么?”
忧郁的舒梨转头望了他一眼,复又转过头幽幽道:“你个小孩子家家的,听不懂啦!”
颜长思点了点头道:“也对。”
复而又想了想问道:“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宫羽婆婆喜欢百里叔叔,百里叔叔也喜欢宫羽婆婆,但他们就是谁也不说,谁也不知道而烦恼。”
颜长思说完,抬头看着娘亲目瞪口呆的模样,便又点了点头道:“看来我猜对了。”
舒梨被震住了好一会儿,语气变得更加幽怨。
“是不是因为我怀你的时候吃的太多,所以你脑子长的太多了。长思啊,人不能太聪明,聪明人想的多,想的多容易老的快的。”
说完,她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突然捧着脸满面红光道:“其它的我都很是敬佩师父,可唯独追夫这一点上师父就远远不及我了。你爹爹那么难缠的无赖都被我追到手了,想想都觉得佩服自己。”
颜长思低头嘟囔道:“那是因为爹爹太笨了。”
舒梨挑着眉斜眼看着他道:“你说什么?我刚没听清。”
颜长思抬头正色道:“我是说,既然从前是百里叔叔先追的宫羽婆婆,那就是他先喜欢上了宫羽婆婆。不如想想百里叔叔当年是怎么喜欢上宫羽婆婆的,然后让他们再重来一遍不就好了?”
舒梨一拍脑袋道:“对啊,秦墨师弟当年不过是被摸了下手,就情窦初开春心萌动了,不如让他们多一些肌肤之亲,不就能事半功倍了嘛。嘿嘿嘿嘿……”
舒梨笑得一脸猥琐,再度吓跑了天黑前最后几个前来买胭脂的妇人。最终舒梨被忍无可忍的颜长思赶了出去,她也不恼,而是专心谋划着接下来的事情……
百里府说起来其实就百里霄一个主子,所以他是单独住在府中最大的一个独立院落的,而他的贴身丫鬟则是同他一起住
在院中偏房。宫羽念这段日子过得很满足,虽然与秦墨不能同从前一般两情相悦,但经历过天人永隔的悲剧后,只要他还活着,只要自己还能够见到他,这就已经让她很满足了。
不过她的满足,并不能代表百里霄的满足。对他来说宫羽念是他醒来后的最大变数,做不到视而不见,也做不到敬而远之。他隐隐察觉到了自己对她异样的情感,可宫羽念对那个秦墨的执着,他如今尚还历历在目,又怎么会再去自取其辱?
一个安于现状,一个畏葸不前,可偏偏这两人还都不急,倒是急坏了舒梨和月老。
不过如今好了,舒梨受了儿子的启发,心里有了鬼点子,便火急火燎的跑去找月老了。她附在月老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大堆,月老的眼睛越睁越大,最后甚是佩服的说:“不想舒梨姑娘的想法竟这般……豪迈,当真是女中豪杰。”
舒梨插着腰大笑了两声,谦虚道:“好说好说。”
其实她的想法很简单,便是让月老找机会让他们出去,然后再找借口支开其他人,让他们单独相处。
“到时候孤男寡女,月黑风高……嘿嘿嘿嘿,不就什么都成了?”
谁都看得出两人明明两情相悦,就是眼熬着耗着折磨人,只要稍微有点推波助澜,相信此事不难成。
于是第二日乌云密布,眼看就要落雨的阴沉天色里,月老提议要去城外青山中踏青赏花。百里霄赶紧叫人去唤了陈大夫,说月老可能烧的不清都开始说胡话了。月老见状立刻开始苦肉计,说自己一直想着去城外踏踏青,赏赏花,转一转,就是这腿不争气,今日这老寒腿终于好些了,竟却没人愿意去。
对着眼看着就要老泪纵横的月老,百里霄还能说什么呢?于是月老带着百里霄宫羽念以及两个家仆伴着阵阵雷声,道道闪电去了城外青山踏青。舒梨怕宫羽念以性子接受不了这么豪放的方法,所以连宫羽念也是瞒着的。因此此刻宫羽念的想法是和百里霄一样的,她担忧的去看月老,月老因为心里有鬼所以对宫羽念有些不自在,于是每当她望来时都是满脸堆笑,愈发让宫羽念觉得他可能病的不轻。
一行五人就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中到了城外青山,刚到那里,百里霄惦记着月老的老寒腿,便让他在凉亭里休息,自己赶紧去找一个能够避雨的地方。月老喜闻乐见的看着百里霄走远了,转头又满脸担忧的对宫羽念道:“霄儿不大认得路,你去跟着他,别一会儿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关于认不得路这件事,宫羽念有深刻的体会,因此她格外着急,点了点头便追了上去,转眼没了人影。见宫羽念也走远了,月老抚着胡须得意的大笑两声,随即吩咐两个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的家仆打道回府。
舒梨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月老会让宫羽念去找百里霄。月老万万没有想到,宫羽念的认路本领是如此的极品。待百里霄找到了待落雨时可以栖身的一个破庙后,便立刻返身去凉亭处找他们。但当他回到凉亭时,那里空无一人,只有月老留下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自己突然想起有件重要的事没做,所以就先回去了,让他和宫羽念自己踏青游玩,不必担心他们。
他们出来踏青,自是不会随身带着笔墨,所以见到这张纸条百里霄终于明白了月老今日为何如此反常。只是此刻他可不如月老所料一般心驰神往,而是心慌意乱。月老此言,分明是将宫羽念留下了,怎么此刻却见不到宫羽念的身影呢?
如果是从前的秦墨,肯定第一时间就能联想到宫羽念的认路本领,可如今的百里霄如月老一般对此浑然不知,所以他担心这荒郊野外的,宫羽念一个弱女子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因此忙不迭的赶紧四处寻找。当然,若是百里霄能又从前的记忆,就会知道宫羽念不会有什么危险,碰到宫羽念的人才会有危险。
而此刻的宫羽念其实也没走多远,主要是方才才过转角她就看到了一条分岔路口,然后如往日一般逢选必错,走了与百里霄相反的那一条。等她知道自己走岔了,想要原路返回时,便发现自己已经不识得原来的路了。
“唉~”
宫羽念对此虽然无奈,但也已经习以为常了,眼看着就要落雨了,但四周一片空荡荡的,莫说屋舍石洞,就连棵大树都没有,一会儿要怎么避雨?她在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心烦意乱的想着百里霄会不会发现自己不见了?如果他发现了会不会来找自己?等着等着,雨点子便落了下来。宫羽念狼狈的用衣袖遮着脸,正气馁时,突然听见有人在雨声中唤着她的名字。
宫羽念向前跑了两步,便看见大雨中同样一身狼狈的百里霄正焦急的四处呼唤着她。宫羽念突然想起他们的第一次相遇,自己在荒山中迷了路,于是慌忙在天黑前找个地方过夜,便寻到了秦墨栖身的石洞。那时的自己被他看见了脸,还对他动了杀意。
而最后,秦墨也确是死在了自己手中……
想到这里宫羽念一阵心慌,能够再次与秦墨重逢是她梦寐以求之事,如今他近在眼前,宫羽念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了他。雨势渐大,百里霄又心急如焚,所以他起初根本没有看见宫羽念。待被宫羽念一把抱住,他在惊讶之余,突然感到一阵安心。他回身,更加用力的将她拥在怀中。
良久,百里霄声音沙哑的说:“我们先去那边的破庙避避雨吧。”
宫羽念红着脸点了点头,在百里霄的带领下两人很快到了破庙。宫羽念见这里只有他们两人,不由疑道:“月老他们呢?”
百里霄的身子顿了顿,而后有些不自在道:“月老留了字条,说他有急事先回府了。”
宫羽念也并非愚笨之人,稍加揣测就想明白其中原委,顿时羞的面红耳赤。但事已至此,两人便只能一起先在这破庙中避雨了。此刻两人的衣服都被大雨淋的湿透了,百里霄在庙中找了些废弃的木头点着了,两人便围着那火堆边取暖边相顾无言。
百里霄此刻还因为宫羽念方才的拥抱而心神荡漾,忍不住一直盯着她看,却越看便见宫羽念的耳边越红,头也越来越低,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宫羽念恼羞成怒的瞪着他,嗔怒道:“你笑什么?”
百里霄忍了笑,岔开话题道:“你为什么一直蒙着面?”
宫羽念的身子僵了僵,不愿与他细谈宫羽族之事,便只含糊道:“这是我们家乡的习俗,未出阁的女子要遮住面容,不能让别的男人看到,直到成亲后方能揭下来。”
百里霄心头一动,脱口而出道:“有别的男人看见你的脸吗?”
他说完,就想起了宫羽念心心念念的那个秦墨,神色不禁有些黯然。宫羽念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点了点头,果真道:“秦墨见过。”
虽然是自己问出口的话,但听到答案百里霄仍是有些不舒服。庙中一时安静了下来,宫羽念默了默,主动挑起了话头,带着怀念的口吻回忆道:“当初我和秦墨第一次相遇时,是在荒野的一个石洞中。我进了石洞准备在哪里过夜,却看见了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他。后来他无意间看见了我的脸,我无奈之下便将他带回了家。”
百里霄默默的听着,看着她脸上的笑意觉得格外刺眼。宫羽念却浑然不知,还满心沉浸在回忆中。
“我们还一起去过攸女节,一起看了烟花。那时我为了看到他的河灯上写了谁的名字,还落到了河里。虽然我到最后我没能看到是谁的名字,但那日他送了我示情的木雕攸若花,就是我那日拿给你看的那个。”
“我生病时他便日日夜夜守在我床边,我不吃药他就想尽办法哄我吃药。虽然觉得那种喝了药给一颗蜜饯的方法很像哄小孩子,但是的确很管用,我现在已经不害怕喝药了。”
“后来我们终于互诉衷肠,两情相悦后,他便喜欢将我揽进怀中,就算只是一起说些无关紧要的琐事闲话,也觉得很美好。秦墨他……”
够了,百里霄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宫羽念一怔,抬头愣愣的看着他。
百里霄看着宫羽念,神色黯然道:“我知道你与他情深意重,既然如此,明日我便赠你盘缠,让你去找他罢了。”
宫羽念知道百里霄便是秦墨,所以明知他不会再想起从前之事,却仍是想让他知道他们从前恩爱情深,可对百里霄来说这却无异于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令他倍受煎熬。
“可是我已经找到他了啊!”
百里霄皱眉道:“你不会仍是以为我就是秦墨吧?”
宫羽念叹了口气,起身走近他。她的手覆上百里霄的胸口,声音不禁带了颤抖。
“你这里,可是有道伤口?是剑伤。”
百里霄不知她怎么会突然提起此事,却仍是点头道:“月叔说我们回雀和城的路上遇到了匪徒,这剑伤是被匪徒所伤,我也因此落马,摔了脑袋才会失忆。”
宫羽念的指尖颤抖,她仰头看着百里霄,轻声道:“若是我告诉你,月叔都是骗你的。若是我说,其实这伤是被我穿心一剑所伤呢?”
百里霄呆愣的望着她,许久不能反应过来。宫羽念揭开自己的面纱,露出那张绝色容颜。
“秦墨,我知道你不会再记起从前之事了。但对我,你当真是连半点情意也无了吗?”
百里霄看着宫羽念的脸,那张秀美的容颜仿佛直直撞进他的心里,唤起他刻骨铭心的柔情。即使过了奈何桥,忘却了前尘往事,即使忘却了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忘记她的脸,因为那已经被他刻在了魂魄深处。
百里霄的手抚上宫羽念的脸颊,如昔日一般将她额前散落的发丝拨到耳后,他轻声唤道:“念念。”
那发自肺腑的神情呼唤仿佛穿越了时间和空间,即使重生失忆也那般熟稔。宫羽念的眼泪情不自禁的落了下来,她抱住秦墨,将自己的头埋在他的胸口,哽咽道:“秦墨,你终于想起我了吗?”
这一夜的雨下了很久,“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这座破庙却显得尤其温馨。宫羽念枕在百里霄的肩上,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百里霄搂着宫羽念,静静的听着那些自己陌生却又熟悉的过往。一夜时间很快流逝,天蒙蒙亮时雨终于停了,而破庙内的两人也抱做一团,相依相偎的睡着了。
巧儿很高兴,因为她又能回去接着侍候少爷。唔,再过不久,可能就要再添一位少奶奶了。唔,看少爷与宫羽姑娘的模样,可能再过两年就又可以再添一位小少爷了。巧儿的算盘打的好,却也并不算想的太长远,因为百里府已经风风火火的开始着手准备婚事了。
月老的老寒腿也好了,人逢喜事精神爽,那腿脚利索的连府中家仆都赶不上。除了百里霄、宫羽念和月老外,对此最高兴的就是舒梨了。他们两人能够这么快重归于好,花好月圆,舒梨觉得自己功不可没。可显然,百里霄可不这么认为。这厢宫羽念刚被叫走去量嫁衣的尺寸,这厢舒梨就被百里霄叫去了。
从前秦墨还是她师弟时舒梨就很怵他。更不说如今要成她师丈的百里霄了。于是百里霄神态自若的跟她提起礼金之事时,舒梨强忍着悲愤之情,委屈道:“师姐不过一直做些小本生意,勉强养活自己和长思而已。而且此次撮合你和师父,师姐可是毫不含糊啊!师弟,不必这样赶尽杀绝吧?”
百里霄斜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凉凉道:“没有礼金是吧?”
舒梨悲愤的点了点头,便听百里霄道:“那你便亲自去天穹楼送一封信抵债吧。”
舒梨警惕道:“什么信?”
百里霄淡淡道:“我与念念一个是天穹楼的少主,一个是紫檀阁的阁主,我们的婚事怎能不请天穹楼的众人?”
舒梨觉得也对,便这就准备起身了。百里霄又凉凉道:“还有些日子呢,不急。你把颜长思也一并带去,念念近日都会很忙。且我不喜欢她与别的男人同床共枕,太过亲近。”
舒梨表面陪着笑,暗里腹诽不止,匆匆拎着儿子颜长思回了天穹楼。
夜里,忙活了一天的宫羽念吃饭时才突然想起自己今日一天都没有看见舒梨和颜长思,于是向百里霄询问。百里霄露出个狐狸般的笑容笑道:“师姐当真是孝顺!如今我与师父决定退隐江湖,不再过问江湖之事,也不打算回天穹楼。所以师姐便主动请辞回了天穹楼继任师父的阁主之位,她怕自己越待的久越舍不得,便没有跟你道别便匆匆离去了。”
宫羽念听完倒是惆怅了良久,可事已至此,这已经算是最好的打算了。且婚宴之事繁复琐碎,她很快就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了。
而回到天穹楼的舒梨见众人看过百里霄的信后皆是神色复杂,她不由心生不安,接过信一看,险些昏了过去。
信上言明如今百里霄已经没有了武功,不宜再接任楼主之位,请他们另择贤者担任。他与宫羽念决定婚后退隐江湖,由舒梨继任紫檀阁阁主之位,所以以后天穹楼之事便别来烦他们了。
“百里霄!”
舒梨仰天长吼,却也已经无济于事。如今天穹楼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是绝不会再放过她了。 师不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