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月剑法,乃刚中并柔,威猛取巧,阴阳同修的上乘剑法,是老楼主融汇毕生所学,萃取百家武功之精髓,所创出的一套独门剑法。”
随着宫羽念的话,秦墨与舒梨一人执一剑,挥舞于金单阁殿后空院内。天穹楼每座楼宇不管其职司何,都会在前院后殿各设立一个习武之处,毕竟天穹楼乃武林门派,教中人自以武为根基。
如今宫羽念已带司陌来到了金单阁,师徒三人并着司陌便于殿后的习武场修习。待舒梨秦墨二人演示过后,宫羽念照例让司陌去与舒梨请教玄字诀,自己则去指导秦墨的月字诀。
因着要与宫羽念修习剑法,敦厚的司陌坚持不愿让他们唤自己少主,将舒梨秦墨二人以师姐师兄相称。听着那一声声的“舒梨师姐”,舒梨顿时舒坦的眯起了眼。
同样的称呼,秦墨唤着,那语气不是阴森,便是揶揄。而到了司陌这里,才是真正的尊称。舒梨本就是个性子豪爽的,见司陌年纪相仿,人又敦厚有礼,也不摆那少主的架子,便真心将他当做了小师弟,将剑法其中诀窍耐心的一一道来。
这厢的师姐弟两人相处融洽和乐,那厢的师徒二人却正好相反。秦墨入门已近一年,又天生奇骨,且武功天赋极佳,竟已将玄奥的飞月剑法修习到了最后的关头。宫羽念本是心中忐忑,不愿这么快便要面对秦墨,却见秦墨不过演示招数,却一招一式皆杀气凌厉,戾气深重。
修习剑法的最高境界是心剑合一,人剑不分。所以愈到了最后关头,愈要心如沉水,灵台清醒,否则极有可能为剑法之戾气所侵,走火入魔。
“其实你的月字诀剑法已经将其威力施展到了极致,功法却始终还差一点火候,你可知为何?”
秦墨收了剑,神色淡然道:“徒儿愚钝,请师父赐教。”
宫羽念愣了愣,心似被揪了一下。秦墨平日里虽温文有礼,却极少在她面前用这种疏离的语气以师徒相称。她心中泛起些许苦涩,难道是因着那日一吻,让他察觉出了自己的心思,所以才对自己敬而远之?
“飞月剑法的‘飞’字,取自身法似凌风般翩然,而这个‘月’字,则取自其奥妙的剑意。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以月形拟人心,所以每个人使出的飞月剑法都是不同的。因为人心不同,对剑意的理解自然也不同。”
宫羽念拔出流华剑,手腕翻转间是月字诀的那式水中捞月,停剑时剑尖却直指秦墨的胸口。
她接着道:“但也由此说明,飞月剑法的修习极需心平气和,宁神毋躁。如你这般心浮气躁,极易走火入魔。”
秦墨闻言垂眸不语,神色漠然,似是并未将她所言放在心上。宫羽念心头涌上一阵悲哀,眼中带了几分无奈,沉默片刻,便转身向司陌走去。
那厢,司陌在舒梨的教导下跃跃欲试,便拔出自己的佩剑凌霄剑,照葫芦画瓢的想要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却听“哐啷”一声,凌霄剑坠地,宫羽念与舒梨两人看着被惊的跳的老远的司陌,一时无言。
宫羽念见司陌窘迫的羞红了脸,便瞟了一旁偷笑的舒梨一眼,斟酌着安慰道:“呃,初时修习剑法,的确常容易落剑,没什么的,一开始都是这样的。”
司陌抬头满眼期许的喏喏问道:“真的吗?”
宫羽念还未开口,便听到远处秦墨挥舞着惊乘剑发出“唰唰”的凌厉剑声。她转过头来,果然见方才稍有好转的司陌,此刻已如霜打的茄子般蔫了。她沉吟片刻,只得道:“唔,我们还是先学功法吧,先将根基扎稳,以后学起剑术来便可事半功倍。”
司陌顿时又被激励了,兴致勃勃的与宫羽念一同打坐运功。他照从前田伯伯所教,自丹田提气,在体内运行一周天,感受气息在身体中游走,用意念控制和激发它。一时间,司陌只觉得天地无声,万物有灵,一切都在沉寂着。渐渐的,司陌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感受不到任何外界的纷扰……
舒梨看着歪头半天不动的司陌,断言道:“师父,司陌师弟睡着了。”
宫羽念睁开眼,果真见司陌竟坐着便睡着了,仔细听来,还能听到他发出的细微鼾声。宫羽念有些犹豫,若是此刻之人是舒梨,那便让她睡醒后开始打坐运功,直到第二天天明,保管教她下次再不敢偷懒。若是秦墨……秦墨一般是不会如此的,便真有这种情况发生,那该着实累极了才会如此,便让他睡去吧。可如今这人是司陌,该如何?
宫羽念思索片刻,决定折中处理,便道:“舒梨你守着师弟,等他醒来后告诉他不要回房,接着打坐到暮时再回去。”
舒梨闻言不满道:“师父,为什么你对司陌师弟的惩罚这么仁慈,对我就一向那么残忍,都是一整夜没得睡。”
宫羽念瞟了她一眼,淡淡道:“那为师就对你也仁慈一回,你便陪着师弟一起打坐运功,天黑了便回去睡。”
舒梨顿时苦着脸,泪眼汪汪的看着她。
“师父~”
宫羽念冷眼相待,转身离开。舒梨听到有传来脚步声,转身见是秦墨走来,心中顿时燃起希望。
“师弟~”
秦墨冲她笑了笑,手中惊乘剑朝司陌舞去,堪堪擦着他的耳边而过,凌厉的剑声顿时惊醒了司陌。
“啊,我竟然睡着了!师父呢?师父没生气吧?”
舒梨目瞪口呆的看着若无其事收剑离去的秦墨,良久,只得哭丧着脸回头向一脸无知的司陌道:“师父说,让你在这里打坐运功到暮时再离开。”
司陌面红耳赤的赶紧摆正姿势,运功修习功法,便听身边一阵响动,却是舒梨在陪他一起打坐。
司陌顿时感动道:“姨娘真是思虑周祥,晓得我意志不坚定,怕我半途而废,所以让师姐看着我。”
舒梨自然不会将自己多言才惹来此事的缘由说出来,只得堆笑道:“是啊是啊,师父一向都这么贴心的。不过……”
舒梨闲来无事,便想逗弄逗弄这个老实巴交的师弟。她一手撑地上半身依过去,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调戏道:“不过师姐对你的这份情意,你可也不能忘啊。”
司陌果然上当,顿时羞的满脸通红,身子不住的向后靠,撇过头不敢与舒梨直视。
“师、师姐,你别这样。”
舒梨见他如此神情,顿时玩心大起,便愈加靠近,几乎半趴在他身上。一边色咪咪的笑道:“别怎么样?”
司陌当真是被逼急了,背后的双手也快要支撑不住。索性闭着眼睛喊道:“师姐对我的一番情意我很感动,但我心里已经有人了,所以还请师姐自重!”
舒梨本只是想逗弄他一番,却不料竟套出个大消息来,顿时兴奋的凑近问道:“你心里有人了!谁啊?”
只是她本就已经将司陌逼得退无可退,此刻她这又一靠近,便让司陌直接倒在了地上,舒梨被他带的一个不稳,也趴在了他身上,两人顿时跌坐一团。正在此时,大殿门口传来一声暴喝。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舒梨听着声音耳熟,起身望去,见果真是颜无雎,便隐了笑意冷声道:“我们师姐弟做什么,不劳日理万机的颜阁主费心。”
舒梨将“日理万机”四个字咬的特别重,颜无雎一听便知他是在讽刺自己这段时日来,为了躲她每日待在二楼书房闭门不出。想到自己这段时日所为,颜无雎的气势便矮了一截。此时的司陌好不容易从舒梨身下爬出来,见颜无雎的如此模样便知道他误会了,顿时急得直摆手。
“颜阁主,你不要误会,我和师姐没什么的!都是误会,误会。”
舒梨却“哼”了一声,伸手握住司陌乱摆的手,挑衅的看着颜无雎道:“你和他有什么好解释的,他又不是我的什么。不管我们两人有没有什么,都与他无关,他管不着!”
司陌一边对着颜无雎拨浪鼓似的直摇头,一边拼命挣扎想要抽回自己的手。颜无雎看着两人的动作,又被舒梨的一番话噎的哑口无言,终是只能愤愤拂袖而去。待听着颜无雎的脚步声走远,舒梨立刻松开了司陌的手。司陌一个不妨顿时跌坐在地,只是他看着神色冷漠似与平日不同的师姐觉得有些陌生,也不好多问。
司陌默默起身,试探的唤道:“舒梨师姐?”
舒梨猛地回神,嬉笑着看着他道:“师姐方才是与你开玩笑的,你还当我真看上你了?哎呀,放心放心,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师姐是不会对你下手的。”
话落,她又勾着司陌的肩膀,待司陌不得不凑过头来,便做贼似的窃窃私语道:“不过,你要如实告诉师姐,你看上谁了?”
司陌本就因此时的动作浑身不自在,此刻又听她所言,更是红透了耳尖。他看了看舒梨,却是沉吟不语。舒梨见他不吃这一套,心中暗道,没想到你这小子嘴还挺紧,不过山人自有妙计。
舒梨叹了口气,诚恳道:“唉~师弟你有所不知,我们天穹楼的女子眼光都比较高,想来能让司陌师弟看上的女子更是不凡。这自然而然,眼光也就更高。我们这诺大的天穹楼人才济济,如意郎君多的是,司陌师弟你虽是未来楼主,可如今这武功……咳咳。
而我们这些习武的女子,又大都爱慕武功高强的男子。所以,你不如告诉师姐你的心上人是谁,让师姐替你出谋划策一番。不然等你神功盖世,继任楼主之时,人家说不定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司陌被舒梨的一番言语说的有些心动,皱紧眉头思量片刻,也做贼似的左右打量一番,方凑到舒梨头边耳语。司陌红了脸说了几个字,便见舒梨猛地抬头喊道:“什么?你说你喜欢的是梦儿?”
司陌急得一把捂住舒梨的嘴,忙道:“你小声点!”
舒梨仍是满眼惊讶,点了点头,拿下了司陌的手。她挑眉转着圈打量了窘迫的司陌一眼,“咄咄”笑声教司陌很是不安。
“怎么了,梦儿姑娘有什么不好吗?”
舒梨摇头道:“师姐只是没想到你这么独具慧眼,梦儿可是个难得不但貌美如花还能挣钱养家的女儿家,只是这性子嘛……呃,有些彪悍,所以才退了一众有眼无珠的男人。”
舒梨笑容爽朗,拍了拍司陌的背,直将他拍的一个趔趄。
“没想到啊没想到,司陌师弟你看着斯斯文文的,竟然是个这么有血性的。师弟放心,师姐一定帮你撮合撮合。”
司陌虽觉得舒梨一番话说的有些奇怪,但介于这位师姐看着便不怎么靠谱,司陌便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听她说要帮自己撮合,便欣喜又有些羞涩的垂首笑着。
舒梨眯着眼看着司陌一脸坠入情网的荡漾,心中暗暗得意。如此一来,虽然坑了一个司陌,却不但让师父少了个情敌,且也为梦儿做了一番打算。左右以秦墨对师父的情意,梦儿必是不能得偿所愿,但有一个老实巴交的司陌守候,总归能让她好受些。自然,也能让师父和秦墨师弟间少些阻碍,自己虽是不能与心上人情投意合,但若能看着他俩携手深爱,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只是舒梨虽为师父与秦墨操碎了心,可那两人却不似她所想那般快活。秦墨收了惊乘剑上了三楼,路过宫羽念的房间时停止了脚步,看着那紧闭的房门眸色愈深。
自己的真实身份到底和天穹楼有没有关系,秦墨现在还不能确认。因为从爷爷的三言两语中可以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皆是因皇帝而死,与舒梨所言的往事相差甚远。若不是爷爷有两个儿子,那便是这其中有天大的误会。
虽然自己极有可能与司陌有血缘关系,但因着宫羽念的关系,自己对他实在亲近不起来。不管是何因由,总归是他抢了师父对自己的所有关注。其实更明确来说,是因为自己嫉妒他那样轻易便夺走了宫羽念的所有的心思,而自己努力了那么久,却也只曾抓住过一点而已。
虽然他隐约觉得,师父对自己并非完全没有情意。可他想要的,是她的全部,而非如今这样披着师徒之情的微末心意。或许是时候,该以退为进了。秦墨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继续向前走去,回了自己房间。
而房中的宫羽念却是忍不住的失落起来,其实自秦墨的脚步声踏入三楼,她便一直屏息等待着。可最终,他还是没有进来。宫羽念惆怅的趴在桌子上,神色寂寥。该去找他吗?可若去了自己该说什么?若真的什么都说了,他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觉得自己不知礼义廉耻?会不会因此厌恶甚至远离自己?
宫羽念头痛的揉着额角,忍不住又咬唇低低咳了几声。黄大夫说的果然没错,这咳疾果然难缠,不痛不痒却也不让人安生。若是忧思伤神,或冷了伤了,便旧疾复发,咳声不歇。自上次高热退后,自己便为秦墨与舒梨担忧,待得知他们平安无事,却又出了司陌之事。直到如今,自己却是一日也未清闲过,这咳疾自是祛不清,当真成了顽疾。
她正有些无奈,便听有人敲起房门,接着独孤梦儿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宫羽阁主,该用午膳了。”
宫羽念应了一声,便见一身娇嫩鹅黄色衣裙的独孤梦儿提着偌大的食盒进来。待将宫羽念的饭菜摆桌妥当,独孤梦儿便欲离去。宫羽念见她食盒中似是还有一份饭菜,以为她是为舒梨备下的,便好意出言道:“舒梨今日在后殿习武场闭关修炼功法,不必为她准备饭食了。”
独孤梦儿闻言却羞涩道:“我知道,这个不是给舒梨的,是为秦墨师弟备下的。”
她说完,便红着脸匆匆离去。宫羽念却是再没有用膳的心情,顿身凝神留心外面的动静。果然,独孤梦儿的脚步停下了秦墨的房门前,停顿片刻后方敲门而入,而后便是长久的寂静。
宫羽念放下筷子,心头涌上一阵苦涩。之前那般猜测,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吧?秦墨那般优秀,虽心性略沉稳些,但到底是个少年郎,该如司陌一般,哪里会不钟爱如独孤梦儿之类娇美的少女,而将自己这般冷漠寡言又年长他许多的女人放在心上。宫羽念此时倒有些庆幸自己之前没有一时冲动,否则怕是要将与秦墨的师徒之情也要断送了。
这日入了夜,舒梨方与司陌两人互相搀扶着回了三楼。打坐运功虽能让周身气息更加顺畅的游走周身,但保持盘腿的姿势足足一日,两人腿脚皆是僵硬如木。好不容易上了三楼,舒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身后便有人从两人之间横行穿过,撞的舒梨一个踉跄。
舒梨怨愤的看着颜无雎潇洒的背影,满心腹诽。司陌亦是一时没有站稳,干脆便坐在了地上,看着脸色难看的舒梨问道:“师姐是否与颜阁主有什么过节?他似乎总是针对你。”
这话他上午便想问,只是被舒梨岔开了话题,此时看来,两人之间果然有些渊源。
舒梨瞄了他一眼,见他满脸疑惑,该是没有听到楼中的风言风语,便叹了口气,控诉道:“师弟你别看颜无雎平日里人模狗样的,其实是个变态。不光好色多情还不负责任,实在是个渣男。师弟你这样的良家妇男,以后千万要离这样的人远些,免得被他带坏了。”
见司陌一脸的顿悟和嫌弃,舒梨因暗中败坏了颜无雎的名声而心情大好。此时的她完全没有想到,将来自己要与颜无雎成婚前还要特地向担忧自己被骗的师弟好生解释一番,果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师不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