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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钩爪龙之劫

御龙记:史前闯入者 邢立达 18190 2021-04-07 02:38

  乌苏天牢

  乌苏腾格里部落天牢。

  入夜,天气阴寒冷峭。

  天牢取材于自然,部落利用了山顶一个深深的岩洞,用生铁锻打成厚重的栏杆,门口戳着两个持刀握矛的精壮兵士。

  荒废多时的天牢地面是龟裂的灰石,嘲风和猫瓦各占据着一个墙角,两人神情诡异。猫瓦裹着嘲风的袍子,包得紧紧的,一脸拒绝交流的神情。嘲风的思绪还困在猫瓦的肤色和涅子的眼神中出不来,那其中仿佛藏匿着如山如海的信息。

  自己会被困在这里多久呢?同样不得而知。嘲风理了理被兵士弄皱的衣襟袖口,挪到铁栏前,木头哔啵的声响骤然清晰起来。

  牢外,兵士正在烤火,披着龙皮袍的兵士一声不吭地拨拉着木棍,变戏法儿似的从树影里摸出一个陶壶,仰头便饮。略瘦的一个从怀里掏出一条干巴巴的里脊肉,用小刀切开了,塞到嘴里慢慢地嚼着。

  嘲风见他俩吃得津津有味,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却引来一顿骂。

  “妈巴羔子!看什么看,滚回去!”

  瘦子凶巴巴地回头来,瞪着嘲风,又加了句:“死番狗。”

  龙皮袍兵士突然拽着瘦子,一双满是红丝的大眼盯着前方动也不动,压低声音说道:“阿拔!看!石头上是只白色的狂龙吗?”

  斗狂龙,几乎是部落平日里唯一的消遣。这种小龙比鸡稍大一圈,体型非常小,但健壮结实,肌肉匀称紧凑,颈、胸、尾几乎成一直线,爪粗大、坚硬锋利,翼羽拍打有力。狂龙黑色的居多,当两雄相遇时,或为争食,或为夺偶,相互打斗,不顾生死,直至最后一口气。

  “哎!腾格、格里神啊!是、是、是!”瘦子激动得结巴起来,“仆、仆、仆、仆骨,抓住它!”

  眼前这只狂龙通体雪白,相当罕见,两名兵士完全被吸引过去,蹑手蹑脚地抓狂龙去了。

  狂龙分外机敏,见有人靠近,不慌不忙地走开,自信、慵懒却又蓄满劲力,像是故意似的,走走停停,引两人渐行渐远。

  洞外的动静渐弱,天牢的深处,传出了轻轻的脚步声。

  嘲风的背后一阵凉意,惊起一身白毛汗,这洞中还有谁?猫瓦不知道何时已经站起身来,靠着石壁,抓住一块刚抠下来的碎石,身体绷得紧紧的。

  “公子,猫瓦。”熟悉的嗓音响起,两人舒了一口气,“跟我走,卫兵很快回来了。”涅子压低声音。原来,看兄妹俩触了众怒,涅子灵机一动,把他们送入天牢反而是当时最安全的选择。

  事不宜迟,嘲风和猫瓦卸下枷锁,没发出任何声响,随着涅子走进天牢深处。

  天牢深处越发阴冷,且越来越窄,地面湿滑不堪。嘲风闭气收腹,过了一处极窄的石缝,眼前稍微宽敞起来。涅子抹去一脸的水汽,以火折点亮了预留的火把,当火把被点亮时,兄妹俩周身一震,置身于这个洞穴中,仿佛被数百只龙居高临下地包围着。

  只见石壁上画满了大型龙族的图案,如帆龙、乌苏巨龙、毛茸茸的爪龙、巨型的狂龙,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龙。颜色以褚红、橘黄为主,栩栩如生,充满活力。

  “这些都是我们先辈猎过的龙。”涅子指着一只张着嘴的帆龙道,“这就是弄伤你们的那种。”说着说着,突然安静下来,好像跌进了回忆之中……

  从画中可以看出绘画者具有非凡的艺术才能,但洞穴壁画的创作显然是为了某种更为实际的用途。这些岩画并非画在山洞的前端,而是在人迹罕至的山洞深处,最黑暗、最危险的地方。而且这些画往往相互重叠,显然,画家在绘制它们时,并没想到要把自己的作品保存下来。

  看着沉默的涅子,嘲风思索着,这些腾格里部落的先人画家跑到山洞深处,把他们狩猎的动物尽可能逼真地绘制出来,说不定是出于这样一种执念:他们想要使自己得到某种魔力。或许这就是涅子奇异能力的来源?

  可这不便问起。

  接下来,三人一路都久久无语,漆黑的小道蜿蜒曲折,片刻后竟到了后山。原来此山内的洞穴都是溶洞,彼此相通。嘲风暗忖。

  穿过茂密的灌木丛,一行人悄声拐进涅子的居所,涅子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行头,塞给嘲风,低声道:“公子,下了山,一路往东南,便可……”

  “便可找到番人?还是怎么样?”

  洞内暗处,一道阴冷尚还稚嫩的声音响起。

  “姐,你为何要救细作?”诃黎胥全身披挂,提着战斧站了起来,黑水银般的眸中燃烧着炽烈的怒火。

  门口传来阵阵杂音,卫队已经将此地团团围住了。只是慑于巫师的威严,众人都不敢进洞。

  “胥。”涅子脸上掠过一丝诧异和失望,她没料到卫队会这么快发现她带走了人犯,但她很快平复了心绪,道,“他们不是番人的细作,你误会他们了,其实……”

  “如果是呢?如果是呢?”胥子打断了姐姐的解释,情绪十分激动,尖声道,“细作如此诡异,什么都不肯说!就这么放走,铁帅绝不同意!要是他们暴露了我们的居所,引来番人,那又赖谁!”指着嘲风,胥子颤声又补上一句,“你忘记阿爸阿妈是怎么死的吗?”

  话没说完,涅子右手扬起,“啪!”猛甩了他一个耳光!

  胥子被扇得一个趔趄,捂着半张脸目瞪口呆。

  “你!”涅子泣不成声,“你胡说什么?你又知道什么?!那时候你才是个婴儿,要不是因为我们,阿妈说不定能躲过去!”

  这是第几次打她视作全部希望的弟弟?好像是第一次。

  涅子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做什么都是为了阿爸阿妈的天灵,为了部落!”

  胥子没见过姐姐如此暴怒的样子,沉重的威严压迫得人难以喘息,洞里仿佛再也呼吸不到空气,他的脸唰地涨得通红,哑声嘶吼:“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何德何能,值得你屡次甘犯险境?就比我们还重要吗?”

  这一吼,吼得细石轻颤,他越过涅子,伸手拉住嘲风,大喊道:“今日你们不说清楚,别想迈出这洞穴!”

  番兵

  嘲风的手被胥子捏得咯咯轻响,阵阵生疼,他左手摸向后腰的自动枪,正要发作,门口的亲兵卫队突然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嬉笑,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众人不自觉地回头,只见仆骨和阿拔,疯疯癫癫地从山腰跑回跟前,叉着腰,挺着脖子,昂首而来。这两人化身狂龙,相对而立,粗细两颈靠在一起,口中却发愤呼号,单脚跷着,扬起就踹,场面令人忍俊不禁。见亲兵如此疯癫,胥子的脸色涨红,浑身颤抖,正要破口大骂,但闻一阵陌生且激昂的鼓点穿过云霄,接着是一声尖锐的鸣镝声,单薄且透出惊慌之意,引得众人一阵激灵。

  ——出事了!

  洞内外的人都心里一紧,有强敌攻入部落,将帅、父母、妻儿何在?心里顿感不妙,一时都没有着落。

  胥子回过头来,死死盯住嘲风,像是想用刀把细作这两个字刻在他的脸上,但鸣镝声容不得他节外生枝。“后队改前队,分左右两队,火速下山,准备迎敌!”号令一出,众人神情一凛,集结起来迅速向东西两侧行进。“你们仨,看住洞口,谁都不许出来!等我回来再审这细作!”胥子言简意赅,接连下令。

  部落的亲兵队此刻还斗志昂扬,想着尽快驱逐入侵者。但当他们奔至山脚之时,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和绝望瞬间笼罩了心头。

  是番人精锐!

  顺着亲兵队走到洞外,嘲风的心头一颤,热血涌上心头,微冷的双目炯炯有神,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看到打仗的真实场景。他太入神了,没想到很快就要自身不保,也丝毫没注意到身旁涅子眼中的绝望。

  这些被唤作番人的入侵者,头戴球尖头盔,持矛握盾,骑着浑身涂满辛饶弥沃如来纹饰的钩爪龙,轻捷地在这丘陵之间穿行。当头的这只钩爪龙更加高大,它脚上巨大的趾爪被套上了更尖锐的金属护套,护套呈双层,外包铜、内藏金,后半部分则牢牢套在脚跟处,镂空的外皮露出内部金质的不断旋转的左旋白法螺。

  众人从来没看到过数量这么大的钩爪龙群,趾爪上的金属护套刺痛着众人的双眼,面帘后硕大的眼睛和它们的主人一样,冷冷地注视着整个部落。刹那间,龙群像潮水一样席卷而来,冲击着部落的大小毡帐。每只骑有兵士的钩爪龙身后,还跟着一两只空载的龙,如影相随,只等头龙累了可以接力冲击。这些训练有素的掠夺者以红绢缠头,身披半月形披风,足着钩尖革履,一手执长矛,一手执圆盾,驱赶、抓捕着四散的族人。

  更让人绝望的并不是压境的大军,而是毫无抵抗的卫队。部落外围的三道暗哨三道明哨加上游动哨,形同虚设。兵士们不是呆坐在地上,就是做着各种奇怪的姿势,有痛哭的、有烤肉的、有跳舞的,全都像着了魔!

  在山脚防线的正中央,番人高呼着庆贺,他们砍下了铁弗那目眦尽裂的首级,悬于矛尖。

  “铁叔!”

  这一声叫喊,饱含着绝望、屈辱和痛苦!

  胥子从山上狂奔而下,途中目睹了这一惨烈的全过程。他的心智完全被悲痛蒙蔽,少年狂气发作,不要命似的猛冲上前,一人一斧硬扛数十骑,疯狂凶狠的气势一瞬间竟压倒了敌前锋。见头领如此勇猛,胥子身后的卫队回过神来,也跟着呼啸而下。

  吃了亏的番人纷纷退开,避开锋芒,然后猛地朝这群下山突击的小队人马射出龙羽箭。凌厉箭雨忽至,胥子和亲兵们猝不及防,片刻便折损多人,刚刚死去的亲兵还保留着挥刀冲锋的姿势。

  “呲!”一个冰冷尖锐的东西突然扎进了胥子的后背,一股冲击力将他压倒在地,背后的肌肉因此剧烈收缩,僵硬的感觉从咽喉蔓延至全身。胥子倔强地用力深吸一口气,马刀撑地,再次张嘴,可这次喷涌而出的不是杀气腾腾的呐喊,而是一股黏稠的鲜血!他艰难地回头查看,一截颤巍巍的箭羽!

  “铁叔,我来陪你了……”

  “弟弟!”

  万事休矣!涅子跌倒在地,嘲风赶紧伸手去扶,只觉得大巫师的娇躯尚在,魂儿却没了。

  热血退去,嘲风该担心自己的性命了。

  从后山包抄而来的番人骑兵早已赶到了涅子的居所前。这是一队精锐骑兵,冲击在前的骑兵头戴球尖头盔,手里挥舞着乌朵,一块块圆石丸在巨大的离心力作用下,自二十丈开外飞啸而至,洞口戒备的亲兵旋即倒地,口吐鲜血。

  奉着急杀军令,骑兵毫不减速,一头便冲进山洞。进去不到数丈,但听闻数声震耳巨响,两个骑兵的胸口被利器穿过,栽倒在地。钩爪龙失去了主人,意欲突击,但无奈洞内狭窄,只能徘徊不前。

  突击失败了。

  尔后赶来一人,器宇不凡,戴五尖凤盔,其坐骑也要稍大一圈,装扮华丽,众人环绕着,打着将旗。

  “噶乌玛,怎么回事?”

  “报!墀都将军,这巫婆洞,有好生厉害的暗器,已经折了好几个弟兄,攻不进去。”前头的番人头目在龙上一鞠,报告道。

  “废物。”墀都淡淡地回应。

  “下龙,持盾攻入!”噶乌玛恶狠狠瞪着兵士。

  依旧无果,暗器毫无阻力地穿透了木质的盾牌,在番人的胸膛开了个天窗。

  众人踌躇不前,颇为忌惮,攻势为之一挫。

  在将军面前这般表现,噶乌玛的面色青得怕人,他抢上前去,单手拽起尸体上的披甲,往自己的身上套了一层,主动带队攻入。

  墀都轻哼一声,脸色怫然不悦,但此战的目的已经达到,此前最担心的巫师并没有带来任何麻烦。山底,番人正驱赶着迟缓的巨龙,拖来硕大的木笼。疯疯癫癫的士兵、妇孺和财物通通被推进大笼,他们大获全胜,满载而归。

  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墀都想着,拽住焦躁的坐骑,一鞭子抽在噶乌玛的背上,撂下一句“废奴,烧!”便绝尘而去。

  “涅子!”嘲风将她从洞口拖进来之后,便一直试图唤醒她的神志。

  可涅子一直缩在石壁角落,山下的惨状让那些恐怖的童年记忆一下子鲜活起来,弟弟的死更令她心头一片空白,手足无措。

  万幸的是,由于脑海深处留下的母亲在毡帐前遇难的记忆,她一直坚持居住在山洞中。山洞的特殊环境让钩爪龙难以快速深入,由此避开了最恐怖的威胁。而嘲风的自动枪也派上了大用场,这种特殊的“暗器”让番人踟蹰不前。

  但眼下火势迅速蔓延开来,风一吹,火焰腾空而起!石墙外充作篱笆的干枯树枝烧成一排火墙,越来越多的浓烟灌进洞穴深处,熏得三人直流泪。

  猫瓦把两人推到湿润的洞穴深处,用沾湿的旧衣物捂住口鼻。

  “再熏下去必死无疑,”嘲风边咳边说,“冲出去吧,多少是条生路。”

  “涅子!”猫瓦摇了摇涅子,“涅子!涅子你能走吗?”

  她的眼神空洞,但推开了猫瓦的手,自个儿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在浓烟中摸索出贾答石,转身将它们放入泉水中,嘴里念念有词,朝水面吹了三口气,往水里啐了三回,再用手在水中搅了三次。

  刹那间,洞外飓风猛吹,将更多浓烟赶进洞来,火舌舔上了皮衣,瞬间蹿出火苗,发出刺鼻的焦味。

  “快快,快阻止她!”嘲风全身被浓烟包围,一手用湿棉被拍打着脚上的火苗,另一只手搜寻着猫瓦,“她怕是要寻短见!”

  万乘之主

  大风灌入,洞内温度陡升,炙热的火烘烤着洞内的三人,加上呛人的浓烟,所有人眼泪鼻涕齐流。猫瓦听到嘲风的话语,顿感不妙,无奈也看不到涅子的位置,只能挥手凭空去抓。

  洞外的番人兵士望着烈焰腾腾,哈哈大笑道:“烧吧,烧吧,烧死这些该死的突厥狼崽子!”继而又恶狠狠地诅咒道,“让他们的灵魂和黑烟一起升入腾格里!”

  话音未落,雷雨云一团团地出现在天空,雷声四起,顷刻间,一场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劈头盖脸地横扫了整个大地,倾盆的雨水熄灭了大火,又带着硕大的冰雹从天而降,砸得番人兵士哇哇乱叫,坐骑的羽毛被雨淋湿,也烦躁起来。见大队人马已经撤走,兵士也无心再纠缠,狼狈不堪地跑走了。

  “真是场及时雨……”洞内的火势很快变弱,虽然被火烤得浑身发烫,但终究得救,嘲风心想着,这是老天的旨意,天不绝我谭家!

  大雨洗刷着地表的血污,冒着气泡的黑红色水流汇成小溪,哽咽着流向湍急的河谷,触目惊心。洞内的空气逐渐回充,皮毛烤焦的气味似乎带着强大的催眠力量,过度的紧张和体力消耗之后,他被渐渐深浓的疲惫所攫取,不一会儿就响起了悠细的轻鼾,竟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东方渐明,但云层积霾,十分阴翳。

  嘲风从草席上醒来,揉了揉惺忪的左眼,还未全醒。四周一片恬静,似乎昨天的浩劫从没发生过。但被熏得发黑的洞顶和七零八落的陈设一下子将他拉回了现实。

  涅子正站在洞口,柔弱而单薄的身躯怎么背负得起国恨家仇?嘲风暗叹了口气。

  仆骨领着剩下的数百号人,齐刷刷单膝跪倒在洞口,齐声喊着大巫师。

  “叶护大人、铁将军双双蒙难,现在您就是我们的头领!”

  这形势,也由不得涅子。

  浩劫之后的突厥部落在泥泞中心惊胆战地收殓着遍地的尸体,尚未被冲走的黏稠血污吸引了无数苍蝇,它们轰叫着舔食丰盛的大餐。

  仆骨认出了阿拔抱着的孩童尸骸是自己的侄儿,忍不住号啕大哭,边哭边骂着:“番狗,吃人的番狗!”闻者无不凄恻。

  涅子嘴里喃喃有词,她在为这些死去的人念诵经文,超度亡魂。相对弱小的突厥部落对抗番人的战争,每次都是悲惨收场。如果稍加抵抗,就会被施以最严酷的报复。眼下部落的青壮年、妇孺多数被掠走。涅子痛苦地长吁一口气,要说这个早晨她唯一的安慰,就是没有在尸堆中找到弟弟的尸首。

  他或许还活着,只是被掠走为奴了。涅子暗自松了口气,总算略微安心。

  在众人依然仇视的目光下,嘲风兄妹跟着涅子打下手。遭到荼毒的突厥人死不瞑目,红红的眼睛就这么大大地瞪着,猫瓦想给他们合上眼皮,却一直合不上。

  “不要碰他!”阿拔恼火了,“啪”的一掌打下来,猫瓦白皙的手上留下一个鲜红印子,“你个细作女妖!不许你再碰我兄弟的侄子!”

  “住手!之前疯疯癫癫的,现在横什么横!”嘲风低喝道。阿拔愣了一下,顿觉羞愧,不敢再造次。

  猫瓦冷冷一瞥阿拔,暗忖:此地不宜久留,番人如果再来一次,对付这些老弱病残便是切菜砍瓜。

  “小猫姑娘,抱歉,让你们也跟着遭罪了。”涅子叹了口气,接着说,“番人已经退去,你们身体也无大碍,可以自行离去。”涅子说得波澜不惊。

  此刻,整个部落都弥漫着一股绝望和恐慌的气氛。

  复兴,近乎无望。

  “何不求助于南边,那万乘之主呢?”

  嘲风从毡帐里走了出来,眼中掠过精光,若有所思道。

  对于自己的去留、出路,到了需要厘清的时候了。

  虽然尚不明白为何能来到这龙时代,但仅靠兄妹二人在此蛮荒之地四处探寻,几无存活的可能。那怪鸟、巨龙、帆龙,已经给他们上了扎实的一课。要活下来,只能依靠部落或城邦,他们已经知道如何应对这些骇人之物。本着对甲骨、卜辞、金文等古老文字的深入理解,以及教书先生威迫下零零散散背下来的华夏历史,结合短短数日的观察,嘲风猜这些人是大唐时期的突厥后裔。而番人来袭,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却提供了绝好的契机。龙身上的辛饶弥沃如来纹饰,表明来者是吐蕃后裔无疑。有突厥,有吐蕃,大唐天可汗或许也存在?“我这汉人血统,自然应该皈依正统。”深思熟虑之后,嘲风决定开口试探。

  与涅子四目相对之时,他便知道自己蒙对了。

  “唐狗也不是好东西,你莫非是那唐狗的细作?”仆骨可真爱替主子出头,张口就来,“看你的毛色,还真更像那些个唐狗!”

  “说得是啊!”附和的是阿拔,他满心悲愤道,“万乘之主,万乘之主,当初将我们赶到这苦寒之地的,不也是那些唐人吗?!”话音刚落,身旁的众人也纷纷点头。

  “不得无礼。”涅子摆了摆手,神色出奇凝重,双臂微微束紧,半晌才开口道,“公子凭什么认为,那天可汗远在千里之外,就肯为我们讨回公道?”

  原来,数百年前,突厥的势力一度延伸到陇西,而后不知是何原因,又渐渐被装备精良的唐军赶到这天山一带,此后虽有几次反复,但最终还是尊唐人统领为天可汗,约定再不越界。此后吐蕃崛起,屡次侵扰,导致突厥部落一蹶不振。近百年间,竟与唐人完全断绝往来,商贸的中断使得物资匮乏,加上人丁日稀,部落每况愈下。

  嘲风并不知晓结果会怎样,可事已至此,回到唐人身旁似乎是明智的选择,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促成。想到这儿,他侃侃而谈:“那万乘之主,夷狄之君,是华夏正统,且我们尊其为天可汗,哪有不管之理?”嘲风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再说,那些番狗与唐人征战多年,想必已是不和。而我们刚刚与敌之精锐正面接触,这些情报,对唐人想必是极有用的。”他口中说的都是揣测,神情却跃跃欲试。

  “少说两句。”在那一瞬间,猫瓦似乎预料到什么,轻轻走到嘲风的身后,拽着他的衣角,“这其中凶险你到底想过没有?”

  涅子依旧沉默着,近百年来断了联系,唐人也不知道是何状况,说不定也对番人示弱,那求援就毫无用处,也许还会被拿去献俘。且这一程两千里路,要耗去好多时日。

  嘲风没理会猫瓦,拱手为礼,接着说道:“当日在湖畔,蒙您搭救,又好生照料,如今部落有难,我谭某又如何能一走了之?谭某愿前往求援。”

  仆骨等人闻言一凛,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千里之行凶险无比,诸事一环扣一环,如其中有一项未妥善处理,后果都不堪设想。

  猫瓦咬着玉唇,狠狠瞪了嘲风一眼,气呼呼地撩衣坐下。

  涅子平静地望着意气风发的嘲风,深深一揖,缓缓开口。

  “谭公子,你的来历我从未问起,但多日相处,心下已有猜测,你或出身高贵,或是将门虎子、王爵之后,遇事之后,雄心迸发,盼望于年华正好时行侠仗义,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但在这世上,比这些更重要的,是要热爱自己的生命,我不忍见你父母于垂暮之年,为思子而落泪,如此,我救你便毫无意义。你还是带着妹妹,自何处来,便往何处去吧。”涅子细腻的嗓音中,似有无限的感慨和伤心。

  “我的来处,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嘲风望向远方,缓缓说道,“家父时常教导我,与人为善,知恩图报,若我就此离去,心中定要久久愧疚。”他勉强一笑,“再说,我也不知如何归去了。”

  “公子大义,只是为了这一线希望,要兄妹俩以身犯险,要是有什么差池……”

  闻涅子此言已经松口,嘲风心内大喜,笑道:“就算只有一线希望,也是好的。”

  北山龙骑兵

  古祁连山,深谷林莽蔽日,林外一轮圆日挤出地平线。

  一只住在树根下的小兽和往常一样早起,率先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但此时它感到一阵不安,今日有些奇怪,平日按时出现在洞口的阳光消失不见。这份不安伴随着轰轰作响的震动声而加剧。直到自家的洞穴逐渐往下掉土,小兽再也按捺不住,鼓起勇气把脑袋探出地面,只见平时熟悉的景物被什么东西摧枯拉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树”,而且这些“大树”正在行走,已经逼近到了眼前,小兽此时已经六神无主,撒开细弱的四肢,在“大树”可怕的阴影下逃开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树梢的蜥蜴此时已看出端倪。当阳光照到它冰凉的躯体上,并逐渐赋予它重启身体的能量之后,眼前的一幕却将它活生生镇住了。伴随着圆日的跃起,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队了无尽头的硕牙龙群。它们来自极北处的罗刹,为了在漫长的冬季得到足够的水和食物,每年这时候,硕牙龙族群便往南迁徙,寻求新的草场。这一路上,龙群每天都要跋涉近百里,忍受着阳光的暴晒,穿过布满荆棘的恶地,躲避随时可能出现的陆地上的掠食者,还要横渡遍布水下杀手的湍急河流。

  龙群最前面的先头部队是壮硕的成年龙,它们年轻、警惕,富有战斗力,随时准备应对不同的威胁。这些体长约三丈、肩高近一丈的硕牙龙迈着沉重的步伐,低垂着头,嘴里的热气不断地喷打在自己的胸前,在朝阳下化作朵朵白气。

  嘲风一脸无聊,一会儿抠着硕牙龙背上子弹大小的五角形鳞片玩,一会儿又盯着看它左右摆动的嗉囊。天天看着这些庞然大物拼命赶路,玩命进食,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众人出行已有月余。

  为了避开吐蕃斥候和肉食龙的袭扰,他们昼伏夜出,穿行在山脉谷地中。直至遭遇了大规模的龙群,嘲风灵机一动,叫众人赶制了宽大的藤篮,驮在硕牙龙的两侧,大伙儿也乐得轻松。

  进入林地深处,硕牙龙群聪明地避开缠绕的树根,弯弯曲曲地向着未知的南方前进。

  “今天这路实在太颠。”嘲风抱怨着,他从坐在上面的一刹那开始,双手就不得不紧紧握着篮子,还要时不时避开扫打到脸上的枝叶,以及那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缠住面门的蛛丝。

  听到嘲风抱怨,龙背上盘腿坐着的猫瓦倏地睁眼,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兀自絮絮叨叨:“非但一点儿功夫不会,大林子也没扎过是吗?以为去唐城像下馆子吃饭那么简单是吧?”她一直反对蹚这趟浑水。

  “你又没去过,怎么知道很难?”嘲风倒是从容,还笑着调侃几句,“莫非你去过?”

  猫瓦不由一凛,这家伙好敏锐的心思!她面上却装得镇定,淡漠道:“这天地万物斗转星移,飞禽走兽奥妙无穷,我只是懒得同你说!”

  嘲风心中老大没趣。

  “小猫姑娘。”涅子突然开了腔,这些天她甚少说话,接连使祝由术控制硕牙龙让她心力交瘁,“谭公子的行为,只得一个字,知道是什么吗?”

  “当然知道,是‘蠢’吧!”猫瓦翻了翻眼皮。

  “是‘义’,不为自己、不求回报,不在意自己力量弱小,只要是该做的事,拼了命也想完成。”在她心里,弟弟就是这样的少年,而嘲风的仗义相助,多少令她感到意外,也使得她做了一个犯了大忌讳的决定——一部之主,竟离开部落,千里南下向敌友未明的唐人求助。

  “哥,你看,大家都看出了你力量渺小。”猫瓦故意歪曲抬杠。

  “大巫师。”嘲风不搭理她,想起了另一个好奇已久的问题,“你能以异术让龙儿听话,自然了得,而那些番人,或其他部落,他们是如何让龙儿任其驱使的?”

  “这我知道!”话一出口,阿拔意识到自己僭越了,低头偷偷瞄了瞄大巫师。

  涅子见状笑了笑,报以鼓励的眼神。阿拔犹豫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除了天赋异禀的有缘之人,寻常人要让龙儿听话,变成打仗的坐骑或耕作的牲畜,便只能在某种龙儿中精挑细选,选出较聪明、通人性或温顺的,代代繁养……”

  “大巫师,前路有蹊跷。”前边探路的仆骨突然压低声音来报,做了个“趴下”的手势。

  卸篮、跳下龙背,众人动作利落,多日的操练派上了用场。阿拔扶着嘲风的模样,就像是战场上背靠背的兄弟。

  仆骨的马刀已经拔出来一半,正伏在一块长满青苔的大石头后面,神情紧张,握着刀把的手绷得发白,隐约露出青筋。

  “什么动静?”涅子等人弯腰奔去,声线紧绷,难掩焦急。

  “好像是唐军的北山龙!”仆骨对涅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可妄动。

  “笃——笃——笃——”一支令人惊艳的龙骑兵正从远处奔来,为首的黑色战旗迎风招展,红色的旗旌尤为醒目,旗面上是红色的大字“唐”。

  龙儿是北山龙,长约一丈五,身体饱满而紧致,大眼小头,脖子纤细而修长,一条长长的尾巴在身后保持平衡。它们的大腿很短,却支撑着所有的腿部肌肉,修长的小腿和脚趾完全由肌腱来带动,这种构造让双腿非常轻便灵活,极其适合疾速奔跑。此时,它们的趾爪安上了铁皮制的爪套,小腿打上了绑腿,络头上的大当卢护着龙脑袋的正面,比较脆弱的龙颈脖处也套上了锁子甲。

  “壮哉!”嘲风看得入迷,喃喃道,“威武,真乃逐虎驱狼之师。”他看着那些骑手威风凛凛地骑着北山龙疾速前进,忍不住夸奖道,旋即又注意到那些精妙的龙鞍,不同于自己见过的马鞍,龙鞍作了很大的改良。北山龙的臀部一般比较宽,鞍褥也随之扩大,它使骑兵的身体重量更加均衡地分布在龙背上,避免造成过于集中的压迫,从而缓解了龙背部的负担,使坐骑的寿命大大延长。北山龙是双腿奔跑,龙背更加颠簸,因此前后鞍桥更加凸起。龙鞍前部可以放一些特定装备,缰绳的角环也变得复杂,平时还要用来悬挂横刀、干粮等。此外,龙鞍两侧还搭配有龙镫,这又使骑兵获得了极大的支撑力和平衡力,龙镫在战场发挥的作用更是决定性的。

  嘲风越看越激动,猫瓦按着他的背,生怕他看得入迷又站了起来。

  为首的将帅面容略显瘦削,带有一股骄悍之气,而身后的三十六骑,眼神同样决绝刚毅。他们十年来勤操苦练,过着刀口舔血、剑尖搏命的日子。无论主帅的令旗指向何处,纵然是龙潭虎穴,也照闯不误。

  他们突然用力一夹龙腹,鞭子狠狠抽在龙臀上,胯下坐骑顿时如出海的蛟龙一般,直直地向涅子一行人的藏身之处狂奔而来!

  史高斗恶龙

  “哐啷”一响,横刀应声出鞘,寒光映目的刹那间,嘲风但觉颈背汗毛直立,一股冷锐肃杀之气迎面而来,但他随即意识到,唐人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在轰隆隆的硕牙龙群声中,他刚刚察觉到,己方一行五人,正处在一个万分凶险的旋涡当中。三十六骑自正南奔来,罡风袭来;西方林莽深处有异响,杀气浓郁;北方有血腥气扑面而来,一怪人挺立在群龙之间。

  这是怎样一个怪异的场景?

  林莽繁茂,虽然太阳猛照,但四周并不透亮,一只强抑着焦躁的猛龙仗着保护色,正在等待最佳的时机。仔细打量,这猛龙好生古怪,如果把长而坚挺的尾巴也包括进去的话,身长约两丈,整体似蝎虎,两足直立,脑袋高傲地翘起,嘴巴微微张开着,上下颌暗白色的牙齿参差不齐,唾液从嘴角往下滴,一路流到手部末端那三根锋利且弯曲的指爪上,中间的指爪最长,此时正低调地耷拉着。腿被植被挡住了,但大腿处几块鼓起的肌肉,彰显着此龙的奔跑速度绝对不慢。

  只有七八丈远的距离,猛龙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怪人,双方互相对视着,也不知僵持了多久,那龙突然打开了手臂的羽毛,露出了五彩斑斓的大眼状纹路,它跃上一棵躺倒的断木,张开大嘴发出“吱”的一声嘶哑的喊叫。这个举动把怪人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怪人鼻梁挺直、下颌方正,满脸络腮髭,风尘仆仆,像是游荡过几千里的恶地,枯草蓬头,已如乞丐般肮脏。是野人、番人,还是浪人?他出众的气质,与那身霜风征尘竟如此相配,仿佛打从生下来便是如此。而且那人背的东西也怪极,足有半人多高,轮廓像是面打开的折扇,扇小骨均匀地分开,只是外头有粗布层层包裹,实在看不出是什么。

  此时一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嘲风忍不住转头看着猫瓦。

  话还没出口,只见猫瓦的神色静得怕人,与嘲风对视半晌才出声:

  “这怎么可能?”

  嘲风只觉心中一凛,这段生死存亡的生活令他对危险的降临有一种下意识的预知能力。

  果不其然,那猛龙看到怪人后退,突地发出“哗——”的一声咆哮,树林间一阵沙沙风摇,它巨大的身躯缓缓行来,身后的长尾不住轻扫,纵使满身伤痕,却自有一股沉静内敛之气,犹如林中王者。它满嘴都是血淋淋的,显然距上顿大餐没过多久,一股肉食动物独有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怪人倒也撑住了场面,从腰后解下黄色的酒鬼葫芦,痛饮一口,另一只手抓住背后的粗布,顺势一抛,露出五杆乌黑的毛瑟步枪,正中的一把枪头绑着匕首,刀刃锋利冰凉,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寒光。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瞄准了猛龙灰白色的咽喉,慢慢地举起了步枪。

  没想到这一举动却挑起了猛龙的兴致,原本它还犹豫着这陌生的动物到底该如何下口,现在这怪人举起了步枪,侧着看像一只没有尾巴的北山龙,简直是小菜一碟!

  猛龙踏着惊天动地的脚步奔来,“砰”的一声,怪人快速搂了火,五发子弹接连呼啸而出,齐整地扎进猛龙颈部的皮肤。遇袭的猛龙疼痛难忍,瞬间暴怒了!它张开血盆大口,伸长锋利的爪子,加速扑来。

  被对方雄浑无敌的重量所压制,怪人措手不及,他小退数步,把长枪往脚下一抛,欲抽出腰刀,但猛龙冲击得太快,嘴里酸腐的唾沫已经溅到怪人的脸上。

  怪人急中生智,“呼”的一下拽下围巾,猛地往左侧一丢,自己跃向右侧,打了个滚,借力把腰刀抽了出来。猛龙被鲜艳的围巾吸引,错失了目标,见扑他不着,气急败坏地嘶吼一声,像是晴天里起个霹雳,震得那林木、山丘齐齐颤抖。猛龙的长尾顺着声势横扫过来,但听“喀嚓”一响,正中怪人的背上,那人身子微晃,一杆步枪竟生生断成两半。

  怪人心里疼惜不已,虎吼一声,追上几步,刀光一闪,干净利落地砍向猛龙的尾巴,好力道!用力之大,几乎将龙尾完全割断!那白生生的尾骨已经露出了半截。猛龙剧痛钻心,仰天长嚎,宛若疯兽,转头猛咬怪人,拽倒林木一片。

  “啪”的一声,怪人猝不及防,右肩被龙爪插入,重重摔倒在地。那龙爪如矛头般尖锐,怪人肩部几近洞穿,血脉断裂,血液涌出。怪人重重“哼”了一声,左手双指扬起,直直插入伤口,将血脉按住。猛龙见猎物倒地,弹起身躯,气势如虹,想重重地砸在怪人身上,一举结束猎杀。

  怪人明白自己已经到了生死攸关之际,在那一瞬,反而异常冷静,在猛龙跳起的当下,他撑地借力,倒提腰刀,大喝一声,只见一道白光闪过,空中发出一种坼裂声。那猛龙“扑通”一声,双腿跪地,试图挣扎而起,无果后无助地嘶叫,发出极为暴烈刺耳的声音,但气息已经不足再战。

  嘲风这才看到,猛龙的小腿被利刃切得干脆利落,筋腱尽断,鲜血开始不断涌出,浇红了一大片地面。怪人直起身来,举起腰刀,对准猛龙的胸口就要刺下。

  “嗤——”高亢而尖锐的破空声突然在半空中炸起,为首的唐军骑士身形骤然闪现,紧跟着电光般地一闪,一根锋利的长矛如出海猛龙般从后方急速地射了过来。几乎在猛龙即将合嘴的瞬间,长矛如利刃入豆腐般,准确地戳进了它的腭部,贯穿小脑。

  猛龙的动作僵住了半秒,嘴巴已经合不拢了,但巨大的惯性让它依然往前撞去,怪人想躲开已是来不及,被猛龙的身体狠狠地撞了一下,飞出一丈开外。

  唐人一脸的轻蔑与不屑,骑着北山龙慢慢来到怪人的面前,为首的举止飘洒,器宇轩昂,一看就不是泛泛之辈。他们没有披挂札甲,头上绑着红色抹额,身后之人腰间系有一个装满箭的胡禄囊,还背着三根明晃晃的长矛,刚刚扎透龙身的就是这些武器。

  一个兵士缓缓抽出挂于龙身上的横刀,雪白的刀刃顿时折出耀眼的莹白色光芒。

  “你……”嘲风大吃一惊,以为他要对怪人不利,但这话还没出口,就被猫瓦捂住了嘴巴。来人若无其事地挥刀,反手插入已经蜷在地上抽搐的猛龙的颈脖处,“噗”的一声,龙血飙出几丈远。“呜——”龙哀鸣着,在地上抽动了几下,失去了生气。

  那兵士把刀收起来,踢了伏地的怪人一脚,见怪人还在喘气,拿横刀一指,喝道:“你这红毛奴,报上名来!”

  他连问三声,怪人试图站起身来,嘴里嘟囔着:“死狗!”

  领头的一听,火冒三丈。“狗红毛奴,居然骂人死狗!”他单手握缰,恶狠狠道,“备索!拿下!”左右骑士齐声响应,声若洪钟,纷纷从鞍头上解下套索,策龙围了过去,将怪人一劈倒地,连同地上的枪支,七手八脚绑了下去。

  又来一壮硕的骑士,将怪人抛上龙鞍,众骑兵掉头狂奔而去。 御龙记:史前闯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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