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们没看见有老人……我们搞错地址了。老人不住在这里。我们很高兴能来这里,但是我们该告辞了……”
“那么……未来,我们来聊聊它!”其中一个推销员说道,“我们认真聊聊。”
“我们来聊聊你的未来,”拿破仑交叉着双手,眼睛里像要放出箭来,“非常认真地聊聊。”
两个推销员看了我一眼。他们上当了。我耸耸肩表示我啥也不能做。
我竖起耳朵。
“你马上就要看见的未来,小浑蛋,就是立刻给我闭嘴。至于你更远一点的未来,就是你脸上要挨上这么一拳。你能告诉我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要卖给谁的吗?”
“给那些有点……我不知道,我……有点年纪的人,对!”
“你想说老人家是吧?”祖父挑起了眉毛,“说清楚点!”
“不,爷爷,你不是一点没变,你是从来就没有变过。对不对,你以后也不会变的?”
“好……是,实际上……就像你说的那样。”
拿破仑抖着腿。
“是不是因为你们看见这屋里有个老人啊?你看见了吗,小家伙?”
“没有,”我回头看了看,像在仔细地查看整个房间,“完全没有!就算是句号,它也非常年轻!”
“汪!”
两个手下败将有点结巴了。他们不敢再说什么。祖父忽然变得高大起来,几乎要和天花板一样高。他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桌子裂开了,产品附录飞了起来。
“你后来为什么不打拳击了?”我问他,“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马上去报仇雪恨?”
“胡说八道,你们看见这房子里有老人吗?有没有?这问题复杂吗?!就算跟你们一样无知的人也能理解,想活命就给我好好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胳膊挥过眼前的空气,把飞起来的目录扫到了墙上。
“没有,我们没看见有老人……我们搞错地址了。老人不住在这里。我们很高兴能来这里,但是我们该告辞了……”
我们听见汽车像龙卷风一样开走了。
“混账!”祖父说道,“他们是要我的命,这两个倒霉小子。过来,小家伙,我需要发泄一下。”
“你不害怕?那是你爷爷啊,你不害怕吗?”
我知道他想做什么,我们面对面坐下。
“小家伙,拳击!来,试试看能不能推动我!”
拿破仑太瘦了,他的胳膊很细,从侧面几乎都看不见它们。但他的脸却像一座小山。
“防守,注意防守!看我的腿。”
我竖起耳朵。
他把拳头举到面前,上半身前倾,就像他曾经的样子,一个真正的拳击手。在这个位置上,他岿然不动,准备好要打败任何一个敌人。
他差点就赢得1952年的世界次重量级拳击赛冠军,但最后关头被洛奇打败了。我把这场比赛熟记于心,那时候,所有的报纸都在讨论这场比赛,这场比赛给他的职业生涯带来光芒的同时也为他画上了句号。因为在这次失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戴过拳击手套了。我从来没有胆量去问他关于这场比赛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问他:“那场比赛,你是不是失误了?你自己知道的,对不对?”
他正在专心给狗狗喂食,似乎没有听见我的问题,漫长的几秒钟过去了,他冷冷地答道:“没有。我没有任何失误。只不过裁判被收买了。”
他用一条白色小抹布擦了擦手,我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我不该再问问题了。
他用一条白色小抹布擦了擦手,我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我不该再问问题了。
“也别相信报纸上说的,”他就像知道我脑袋里在想什么似的,“全是胡说八道!谎言!”
他沉默了几秒钟,看着句号埋头大吃盆子里的狗粮。
拿破仑太瘦了,他的胳膊很细,从侧面几乎都看不见它们。但他的脸却像一座小山。
“这样就能让一只狗狗美餐一顿,真是难以置信,不是吗?”
“你不害怕?那是你爷爷啊,你不害怕吗?”
他用苍白而迷茫的眼神望了我一眼。我仿佛看见了无尽的永恒。桌子上的蜡烛就要燃烧殆尽,烛心摇曳。
“你后来为什么不打拳击了?”我问他,“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马上去报仇雪恨?”
“过来看看。”
“劳驾,先生。”
我们去了陈列室,那是一个真正的拳击神殿,一切过往都被牢牢锁在里面。
墙上挂着拳击比赛的照片,还有评委颁发的精致证书。照片里的拿破仑穿着白色的运动短裤,露出他精瘦而富有肌肉的腿。他咬着牙上击,打出右勾拳,他在防守,敏捷地避开对手的勾拳。战无不胜,从未被打败过。
“仔细听,小家伙……”
我竖起耳朵。
“你听见人群的欢呼声了吗?尖叫声,还有拳头撞击的声音?”
“没有,”我回头看了看,像在仔细地查看整个房间,“完全没有!就算是句号,它也非常年轻!”
我只听见漏水的汩汩声,但还是点了点头。
拿破仑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一点都没变,小家伙,我被时间赦免了。”
“不,爷爷,你不是一点没变,你是从来就没有变过。对不对,你以后也不会变的?”
沉默凝固了。祖父放下保龄球,清了清嗓子。他看起来心不在焉,却又不容侵犯。
“不会变的,我保证。”
拿破仑站在洛奇的照片跟前,眯起眼睛,肩膀颤抖着。
那张脸轮廓硬朗,双唇紧闭,嘴巴好像上了锁一般坚毅。肩膀上的汗水发出亮光,双拳紧握在脸颊前。洛奇,伟大的洛奇,他最后的对手。
拿破仑叹了口气。
“去找洛奇报仇雪恨?这个浑蛋玩完了。那之后没过多久他死了,得了莫名其妙的病,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我总觉得这在开玩笑。你骗到我了,这个浑蛋!”
拿破仑觉得我们这一天已经干了够多的活儿了。他要打个电话。
“打给软蛋。”他说道。
软蛋就是我爸爸。
我以前一直都不知道这个神秘的称呼是什么意思。我心想应该是个温馨亲密的叫法。等我又长大了一些才终于理解它的意思,后来每次祖父用这个词,我就觉得不自在,甚至觉得有点下流。我对这个称呼感到震惊,仿佛和父亲一起被冒犯了。
“喂,是你吗?我要带你儿子去保龄球馆。”
“没有,”我回头看了看,像在仔细地查看整个房间,“完全没有!就算是句号,它也非常年轻!”
他边讲电话边瞥了我一眼。
“我们几点回来?我可不知道。这是什么问题!你知道我从来没戴过手表!你给我的那个?我弄丢了,还是被我转手卖掉了,想不起来了。你知道的,保龄球,就算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搞不清楚什么时候会结束啊。不不不,你不懂,真的。作业?写完了。”
祖父用手挡住话筒,小声跟我说:“他扯个没完,你快去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出发。”
然后他又接着讲电话。
“语法练习,当然写完了。听写显然也做完了。全都搞定了。”
我刚刚把球和鞋子找出来,拿破仑就挂掉了电话。
“你听见了吗,小家伙,我跟他撒了个谎。他只惦记着作业,幸亏你不像他。”
我的心里很难受,但还是努力对他露出笑容。我们总是和喜欢的人不像。
拿破仑迅速穿好黑色的皮夹克,然后我们走出房门,把钥匙放在门口的擦鞋垫下面。他为我拉开标致404的车门。
“劳驾,先生。”
“没有,我们没看见有老人……我们搞错地址了。老人不住在这里。我们很高兴能来这里,但是我们该告辞了……”
祖父有自己的保龄球,乌黑发亮,非常重,上面刻着几个英文“born to win”——“为胜利而生”。在他那双缝了白线的手套上也能找到这句话。他觉得这句话非常有水平,带着一种高雅的品位。
放弃拳击之后,他挑了保龄球来解闷,但很快就像在拳击场上一样,他又成了保龄球馆里闪亮的人物。
“准确、灵活、轻巧,这是打保龄球的三个要点。”他说道,“玩弹珠也一样!”
他把自己的标致横跨在三个停车格上,然后我们进了保龄球馆。
那天晚上他状态极佳。一段小小的冲刺之后,他优雅地往前一跨,身形就像做工精细的剪刀。保龄球不情愿地从他手里脱离了,仿佛离开他的手指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随后它就以优雅的弧线冲出,身影如此轻盈,让人难以忘怀——它仿佛在气垫上驰骋,从未触碰到木地板。分数打在一个小屏幕上,边上还有个跳舞的穿比基尼的女孩。全倒!一小群人围到了我们边上。
大家期待着,四下里静得出奇,拿破仑全神贯注,准备投出一个世纪大满贯。
“别失手啊,老家伙。”
祖父在原地僵住了,他轻轻抛着手里的球,用冰冷的眼光扫视周围的人。这群嘲笑他的年轻人,看来是打算在医院里过夜了。拿破仑揪住了主谋,深深吐了口气,想冷静下来,然后重新开始他的冲刺。
另一个男孩喊道:“腿都要僵了啊,老爷爷!”
沉默凝固了。祖父放下保龄球,清了清嗓子。他看起来心不在焉,却又不容侵犯。
“去找洛奇报仇雪恨?这个浑蛋玩完了。那之后没过多久他死了,得了莫名其妙的病,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我总觉得这在开玩笑。你骗到我了,这个浑蛋!”
“过来,小家伙。”他的声音浑厚,“我们走吧,这里太难闻了。”
“然后呢?”隔天,亚历山大问我,“后来发生了什么?快告诉我。”
“你想知道?”我反问他。
“没错,快说!”
“后来我们回到停车场,那时候是晚上。结果那群年轻人就在那儿等着我们,他们把手指的骨头按得咔咔作响。你看看他们什么德行!”
“哇!”亚历山大惊呼了一声,“然后你们回保龄球馆了吗?”
“才没有。我爷爷就跟他们说,‘想挨揍通常得预约,但我今天就破个例,谁要先来?’”
“那时候你在哪儿?”
“我很悠闲地坐在我爷爷那辆车的引擎盖上,帮他保管保龄球。我就像在电影院里一样,就差个爆米花了。”
“你不害怕?那是你爷爷啊,你不害怕吗?”
“你不害怕?那是你爷爷啊,你不害怕吗?”
我笑出声来。
“害怕?要怕什么?他对我说,‘不好意思,我遇上了点麻烦,给我两秒钟。’然后就是‘啪!啪!’他朝他们一个接着一个打过去,像这样,毫不犹豫!你真要看看当时打起来的场景!那些家伙在地上痛得扭起来,一直呻吟,然后我爷爷就跟他们说:‘如果你们还想留着底裤,就快给我滚蛋!’”5 爷爷一定要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