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翔从球场的那件事之后,变得很忧郁,话也很少了。高一十三班本沉寂的气氛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恢复往常的面貌,却少了蓝天翔高大的身影,还有他幽默的话语。
这件事,他没再给任何人说。同样,知情的人也没再给谁说起,包括陈栋梁。李和易依旧念着他的书,默默无闻的。整件暴力事情,犹如石沉大海,完全消失掉了。
然而,蓝天翔心里还有一个结,没人去解。
张宇海这些日子同样很安静,或者说他本来就很安静的,但现在的他在学校里都几乎没开过口了。上课,和蓝天翔都是各忙各的活,有点“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味道。蓝天翔一下课就离开教室,直到上课铃响才回来。
他没觉得奇怪。他知道蓝天翔肯东对自己存在很深的偏见了。两个人共用一张桌子必定十分尴尬,能逃避就尽量逃避吧。
如果还回到那会,自己应该也不会出手吧。
蓝天翔这会不在教室,张宇海一个坐在位子上,几天下来倒是有点习惯了。方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都没再找他们聊天,张宇海心里纳闷着,眼角不自觉地往后一瞄,却看她趴在桌上小憩。
他有意无意地朝赵梦霏那看了眼,她此刻正在看报纸。很恬静,她身旁流淌着的空气,仿似也停止了呼吸,细细观望着她。张宇海看着她,赵梦霏似乎也有点感觉,更是侧过脸,依然还是那么美。
张宇海在心里叹了声,想到教室外走走,不然快在教室闷死了。很巧的是,些许时间没和他联系的郑修民也发来短信,叫他一起去操场上走一圈。张宇海答应着回了信息,慢慢地向操场走去。
操场上,人影稀稀落落的。草地上的杂草都有些枯黄了。郑修民和谢灿辉在操场上悠闲地抽着烟,不时发出笑声。张宇海远远就看到他们俩,郑修民两人也朝着他走过来。
“我们都有段时间没见面了。”郑修民扔掉烟头,踩灭。谢灿辉站在他旁边没能说得上话。郑修民没给他说过张宇海的事情,但他心里很清楚,张宇海一定有着连郑修民都难以匹敌的背景。
张宇海点点头,问道:“最近你都在忙什么,在仁夕都难得听到你的消息了。”郑修民伸伸懒腰,在草地上坐下,说:“除了上课,还能干嘛呢?”
“你这家伙还会听课?这我可不大敢相信了。”张宇海面无表情地说,虽然他心里没带任何讽刺的意思,但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即使被这么说过好多次,郑修民听着仍有点刺耳,又撞着他一脸冷漠,心里很是不高兴,但还是陪笑道:“当然了。”
张宇海也坐下,谢灿辉突然掏出烟,递到宇海面前,被他给拒绝了。郑修民接过烟,点上,说:“前几天,你们班有个男生被安华打了,有这件事?”
“嗯,没错。”张宇海冷漠地说,“你认识他?”
“没,只是听说点,因为他的姐姐叫安琳。”郑修民吐了口烟说,“安琳是仁夕公认的校花,很多男生都愿意为她卖力,就为了得到她一个笑容而已。”
“校花,公认?”张宇海突然笑起,冷冷的一句话如幽深洞穴里吹出的凉气,“至少我还没承认吧!”
郑修民和谢灿辉都是一愣,但是没有反驳。郑修民也不是真正了解他,怎知道这冷若冰霜的男人身后到底有什么背景?
郑修民绕回刚才那个话题,问道:“你有没出手帮他?”
“你知道我是不会去插手这种事情的。你说我会不会出手?”张宇海看着他的眼睛,让郑修民突然感到莫名的紧张,他颤颤地说:“不会。”
作为仁夕的大哥,在他的眼前还会如此举足无措…谢灿辉暗暗猜想着,他的实力真的不是郑修民可以相提并论的。他的眼睛突然发出狡黠的光亮。
“你问这事干嘛?”张宇海又问,郑修民缓了下,说:“仁夕是仁东会的,我是这里的头!”他的话很霸气,但是,在他嘴里,变得很卑微。
他自己也不清楚,在别人面前自己可以横行霸道,但在张宇海面前,却什么都失去了。他并非害怕,却怕直视他的眼睛。
谢灿辉心里更坚定了那个想法。
张宇海脸上突然出现一抹微笑,像晚霞一般迅速消失。他自言自语道:“不错。小浩没看错人。这才是王者该有的霸气。”
这是讽刺,还是夸奖呢?
郑修民看下时间,快上课了,就直接说明目的了:“我希望那个被安华揍的大个男生能跟着我们混,你没意见吧?”
“这事有必要问我?”张宇海听到这消息,心里顿了下,他很不希望蓝天翔走上这条路,即使学校和社会上是不一样的,但只不过中间隔了一道围墙而已。
郑修民说:“我知道,他是你同桌。听说你们闹僵了,我也只是听说。”张宇海抬头看着湛蓝的天,说:“我说过,我不会插手你们的事情。至于其他,是我的私事。”
郑修民点点头,说:“马上要上课了,我们就先走了。”说完就离开。张宇海看着他们俩的脚步,脑袋一阵混乱。
回到教室时,已经上课一小会了。张宇海从教室后门进来,很多人都回头看了眼,但是蓝天翔没有,埋着头忙着玩手机。这让张宇海突然有不想回到那个位置的冲动。但没办法的说,还是尴尬地快步回到座位上。
他们俩依旧是默不作声,谁都没去推开那道隔开两人的高墙。张宇海想把刚才的事情给他说,却是无从说起,也不愿意主动去打破沉静,这不是他的风格。他动了下唇,还是继续发呆了。
月凉如水。夜幕是黑色的大衣,轻轻盖在安然入睡的人世上。a市的秋夜很凉,透人心骨的凉意。天空黑压压的一片,也不知几时会下起雨。
犹如噩梦惊醒的人的一声凄惨的尖叫,划破深夜的宁静。夹杂着急促碎乱的脚步声,而后又传来男人的臭骂。
牧逸怎么也想不到,仁东会能够找得到自己的住所。但此刻也没得多余的时间让他去思考。仁东会的一群人提刀猛追着。
杜晓冥每每都是冲在最前头,此刻他也有想法,自己怎么就忘了在楼下多部署几个手下。竟是让牧逸从三楼跳下来逃了。虽然他们马上追去,但是却有段不短的距离。
夜风很凉。深巷冷清着,牧逸感觉自己的心跳在这幽深的夜里,很是刺耳。他一直奔跑着,不敢停下脚步。嘴里不时小声臭骂着:“妈的,迟早老子砍了你们全家。”
这不是在a市市区里,已经是靠近郊区了。民房稀稀落落的。杜晓冥率着一帮人追着,眼前是一条仿似没有尽头的深巷,偶尔响起一两声狗吠,而后又恢复神秘的安静。杜晓冥和许星浩对望一眼,没有犹豫,“追!”
死一般的安静。牧逸只有自己一个人。连手机都掉在宿舍,刚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跳得太匆忙,什么东西都忘了拿。他固然是不敢躲藏在巷子里的某个地方的,一旦被发现就连逃跑的机会都没了。他在寻找车子,幻想着逃回市区,领着一帮小弟杀回来。
像风的潜行,只听得到粗重的呼吸声和琐碎的脚步声了。仁东会这群人也没叫骂了,不是不想骂,而是失去了牧逸的踪迹。杜晓冥没有放弃,他慢慢跑着,一边细细观察巷子的一些角落。
夜愈深,也没有月光。杜晓冥打了电话叫另外几个把小车开过来。小车在人群后面,和压阵一样了。车灯强烈地照在前方,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仁东会的人也更有斗志了,慢慢地往巷子深处前进。
黑暗里,有一个男人的声音,碎碎的,“该死的!”
巷子深处。两边是民居,都是两三层的普通房子。杜晓冥等追到这,停下了脚步。许星浩就站在他旁边,小声问道:“晓冥,你发现什么?”
“我觉得他会藏在这里。叫大家准备好家伙,发现牧逸就砍,往死里砍。”杜晓冥冷冷地说。他的眼睛此时闪着一种光亮,让人不寒而栗的。许星浩把话往后面的小弟传下去。
杜晓冥拖着长刀,缓慢地走着,眼角的余光不时扫着每个角落。仁东会的混混紧紧跟着。
将近深巷的尽头了吧。前面没有路了。两旁密密麻麻的都是民房了。
一棵高大的荔枝树。树下是一片凌乱的杂草丛,没人清理。车灯远远照在荔枝树上,杜晓冥没有发现牧逸的身影。他给许星浩等人一个眼神,众人会意,提刀,一步一步,慢慢向那片杂草从围拢。
车灯强烈的光线扫射着草丛。
一个黑影!
在草丛里蹲着。杜晓冥当先举着刀冲上,随后是仁东会的从外围进来。一阵阵叫骂开始此起彼伏。那个黑影很害怕地把头埋到了腿里面。杜晓冥一脚踹飞他,“妈的!”后面的人见那黑影轻飘飘地飞出坠落,刚要冲上去乱砍,杜晓冥一声沉闷的大吼:“别砍了!换方向追。我们被耍了,妈的!!”
杜晓冥绷直了脸,没有半丝表情。牧逸还真是狡猾,竟把西服放在草丛里来迷惑他们。仁东会马上换个方向追。他们已经在这片地方摸索了近二十分钟了。一些人对于逮到牧逸也没多大的信心。
但是杜晓冥狠下心来一定要杀掉牧逸。很简单的一个原因,是他,让许星浩差点就死在医院里。
他的怒气在燃烧着,在黑乎乎的夜里,像团团鬼火,青幽的光芒忽隐忽现。这次他们走得很快,分成好几组,往巷子的各个角落搜索。
杜晓冥等人的声音很快把一些酣睡中的人吵醒了,窗户亮了起来。他们睁开朦胧的睡眼,去直视那闪着光亮的刀,而后带着一阵恐惧,彷惶地关上灯,继续之前的美梦,然而眼前却不停地晃着那银光。
兴许天一亮,在和邻居的攀谈中,又有很好的谈资了。
许星浩跟着杜晓冥,其他人各自找寻去了。他没和杜晓冥说上一句话,杜晓冥此时的杀气很盛,让人畏惧的杀气。走了一会,许星浩说了:“晓冥,看来牧逸已经逃出去了。”
“不可能。周围都是房子,只有这么一条路。他只能躲在某个地方。”杜晓冥继续走着,他拖着的刀在地上划出道道火光。
许星浩不经意的一眼。两个民房中的过道,有一黑影在移动。他拍了下杜晓冥,眼光直直地盯着他。杜晓冥更不迟疑,甩起刀冲上去。许星浩后面跟上。那黑影本是没注意到杜晓冥和许星浩俩人的,一听到渐近的脚步声,拔腿就跑。杜晓冥怎会放弃,这次真的紧紧跟住他了。
他在心里很肯定了,那个黑影绝对是牧逸。
三个人在民房区里玩起赛跑,相距有大概十几米。牧逸没有回头看过,就那么一直跑。杜晓冥和许星浩也是穷追不舍。许星浩大叫着仁东会的同伙们:“发现牧逸了,前面堵上…”
但是仁东会的人大多是散布在杜晓冥周围不远的地方。许星浩这么一喊,其他人也不过是匆忙跟上他们,没能围堵上牧逸前面的的路。整个巷子漫空响起臭骂,但也没能让牧逸停下脚步。
停下脚步,他只有死路一条。
杜晓冥也追得汗流浃背了,他大吼道:“牧逸,有种停下来和我单挑。”牧逸听出杜晓冥的声音,稍微放慢脚步,回过头来,厉声说道:“杜晓冥,老子记住你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也不过七八米。许星浩提着刀,站出来。“牧逸,你个狗日的,还知道老子谁吧?”
“嘿嘿,不就是舞神迪吧的看门狗许星浩吗?”牧逸冷笑着。
许星浩往前跨了一步,杜晓冥更不回话,直接冲上,许星浩提刀跟着。牧逸前面已是没多长的路就到尽头了。他的后背也已是冷汗直流。
五米。刀锋在牧逸眼球里闪过冷光,他猛地转身,杜晓冥知道他又要逃跑,加快脚步,一刀跃起更是朝他的头颅劈下。
竟是打空。牧逸也是奋身一跃,攀住旁边一民房的通水管道,顺着就往上爬。杜晓冥刀往其甩出,牧逸一闪躲,刀硬生生地把管道劈裂。“围住….”许星浩吼道。
牧逸一跃,跳上天台。房子的灯亮起来,却是没人探出头观望。楼下吵吵囔囔的,但牧逸竟又是从他们视线中消失了。杜晓冥“呸”的一声,抬头看了下,一黑影从另一头纵身跳下,仁东会的人听到声音,往那方向追去,却是被楼下菜园的篱笆挡住去路。
许星浩看到那黑影,追赶不上,直接把刀奋力朝他甩去。刀旋转着落下,听得到牧逸闷闷的惨叫一声,然后踉跄地消失在民房后茫茫的菜地里。
仁东会的人砍掉篱笆,追到刀落下的地方。许星浩捡起刀,看到地上有一摊血,对杜晓冥说道:“他被砍中了。应该是脚后跟。”
“他也真是衰!”杜晓冥冷冷说道,然后带着些许的遗憾,“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却还是被他跑了。”
茫茫菜地里只剩下欢乐的虫叫。
许星浩也是叹了口气:“咱们有的还是机会。”如果杜晓冥因为没能帮自己报仇而内疚,他更会感觉到难受。
很快,一阵警笛在幽深的民居内响起。杜晓冥冷笑着说,“来得还真是时候!”然后大喊一声:“撤!”众人忙退回,匆匆上了车马上消失了。
“有一天,老子一定会回来的。”
他的眼睛像熔岩一般,随着脚上的流血涌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