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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氏吩咐向妈妈道:“使个女使到外院去问问,就说内院摆了饭,问老爷可会回来用晚饭。”
被向妈妈遣的小丫头尚未出院,小厮川松来报,说是外院有客,大老爷要直接在外院用晚饭,就不回来了。
小林氏唇角噙噙,交代了几句要川松多劝着唐玠注意身体之类的话,又打发了大丫鬟尔珍回婉茵居去取防风的宫灯和避寒的斗篷,等川松和尔珍一同离去,这才转头对唐老太太道:“娘,夫君在外院待客,您老人家先用饭吧!”
唐老太太点点头,道:“那就不等他了,摆饭吧。”
小林氏得了唐老太太同意,吩咐丫头怀蝶:“你去陪着知翟和灵芸两位姑娘将晚膳摆在暖阁里的膳间,另外让灶上的窦妈妈煮了醒酒的汤药温在小炉子上,再备些汤饼在灶台,待老爷回了内院能紧着端上来。”
怀蝶笑着领命而去。
这边,唐老太太在言妈妈搀扶下已经从炕上下来了,正在趿鞋,见儿媳对儿子照顾得无微不至,心里高兴,面上却假意怪嗔道:“你理他作甚,日日在外面吃酒,自己都不顾念自己身子,还得劳你在这挂着心,要我说,你就是平日里对他太体恤宽纵,外院吃不好,回来让他自己找吃食,晾他几次,等他身子骨难受起来,看他还敢不敢再吃这么多酒!”
小林氏上前站到了唐老太太右手边,与言妈妈一同扶着她向西暖阁走去,口中解释道:“娘,看您说的,服侍夫君是儿媳的本分,哪能真让老爷自己应对这些灶台事。况每逢年节本就是朝中各路走动的时候,老爷虽闲云野鹤了些,但毕竟身处高位,少不得得与京中各路官员打打交道,过个场面,吃酒也是免不了的,儿媳记着多备醒酒的汤药便是了。”
做婆婆的都担心媳妇约束家里的爷们,管头管脚不免失了洒脱和决断,可若是媳妇对爷们一味袖手旁观,漠不关心,又有些因噎废食。唐老太太见小林氏既全了丈夫的体面又不失体贴之意,不免心底涌上惬意和欢喜,高高兴兴地走去了西暖阁。
锦盈和其他几个兄弟姐妹分了大小依次跟在后面进了膳间。
待众人刚落座,向妈妈走了进来。手中多了一红漆描金的方状承盘,上面放着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大红洒金字紙贴。
唐老太太眉毛上就多了两分喜意,“又有名帖到,这次是谁家的?”
向妈妈道:“回老太太,是左副都御史原大人家的,原老太太今年整寿,原夫人经回事处报到了内院,特意给您和夫人送的名帖,说是那日请你们带着大姑娘、二姑娘、五姑娘都去。”
“是吗?”唐老太太奇道,她伸手接过了名帖,打开细细看了一遍,这才笑道:“还真是原家的。他们家的帖子倒是少见。”
唐家在未受封爵位之前,来往的圈子已经固定到了武臣家将和清贵文人这一层,如今又受了敕封,便多了勋贵这一个圈子的,这两年来往最多的,无外乎是军中几位官将和谏院那些略与三房有交情的人家,文官其他家鲜有往来,是以唐老太太这才有些惊奇。
向妈妈笑着回话道:“来送帖子的,说是清河府郡主娘娘寿诞那日,原家三姑娘曾随着外家舅夫人走过客,已见过二姑娘和五姑娘了。”
唐老太太转头问小林氏:“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原家夫人的母家祖籍是宜阳,怎的与林府也有来往?”一面说,一面将手中的大红洒金名帖递了过去。
小林氏草草看了一遍这才回道:“娘,这原夫人的母家姓商,是宜阳人不假,只是这会子那商太太和孩儿们都在东都。”
见唐老太太面露疑惑,她忙道:“商家长子,三年前中举,计划着参与今年的省试,因担忧年前路有不平误了科考的大事,这才提早了半年入京,如今住在原大人家中。商家有个在淮州做同知的族兄,娘您也知道,家父在江淮两地任职多年,不免有些故旧,是以那天这商夫人才会带着原三姑娘和自家大姑娘去了宴席。两家的来往也就这么多。”
同知有执掌地方盐粮之责,而林老郡公在世时出任的是两淮盐运使,想来是那个时候的同僚。
唐老太太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而肃穆的脸上多了几分兴趣,“那商家即将要参与省试的那个哥儿....”
小林氏闻音知雅,笑着说道:“只因上次来去太过匆忙,儿媳没有细细打听,只听说与顾家那个乘哥儿一般,也是一步步从童试考上来的,想来没指望家里的荫封,倒也算是个出息的孩子!”
唐老太太听了却露出了笑容:“出息了好!人家既下了帖子,焉有不去之理,那日便好好备了礼,由你带着三个丫头走上一遭吧,对了,是在哪天?”
向妈妈笑着回道:“刚好是上元节那日。”
唐老太太刚抬起的箸子就停在了半空中,笑道:“倒是个好日子。”目光如一泊朦胧的月色。
下首坐着的三个姐儿,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粒,一副‘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的样子。
小林氏抬起公箸为老太太夹了一块清蒸鲥鱼,问道:“娘,您那日不去?”
唐老太太道:“以后常来常往才好!”意思是头次交往,不方便表现得太过亲密。
小林氏点点头。
唐老太太又嘱咐道:“原御史虽只是个三品,但原老太太却是出自云南戚北侯府,你见了必得要恭敬顺从。”
小林氏忙颔首称是。
唐老太太话说道:“岁月如刍,几经更替,直至今日,那戚北侯府早已呈风雨之势,但在当年却是极为显赫的。承盛四年,戚北侯为扶持先帝位列东宫,以区区三万兵马抵御乌族十余万人的起兵反叛,踏平乌族之祸,为本朝立下汗马之功,又于承盛九年,剑挑三王,挫败庚申之乱,直将悬刀在顶的先圣扶保登基。当年的戚北侯也因此得万世传颂,只是不知是否杀戮太多,自那任戚北侯去世后,家中子嗣渐趋凋零,到最后仅只剩下原老太太一条血脉,虽先帝仁慈,也为新任戚北侯遴选了嗣子,承继香火,但已过三代,原老太太想来早已与那边没了情意牵扯。到时若有戚家的人上门,你切要多思多看,不可鲁莽相交。”
小林氏点点头,“儿媳记下了。”
唐老太太又道:“上元节那日到人家中做客,只怕要客随主便,原家许为了热闹除了堂会戏,还准备了些旁的节目,其他倒也没什么,那走百病须得随着人流从铜锣巷走到闸口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龙蛇混杂,你们切莫参加。”
小林氏再次颔首。
婉凝和茗玥头次上元节可以出门,正在兴奋之余,又听老太太的话,不免有些讪讪,但又想到能认识新的朋友,这点子不快也很快一扫而空,忙笑着点头。
沁瑶抚掌大声叫道:“太好了,几个姐姐都出了门,就没人与我争抢汤团吃喽!”话说的奶声奶气,又透着一股调皮,带得屋内气氛顿时高涨起来。
大家一会儿商量那日的穿戴,一会儿又说到了上元节往年的乐事,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唐老太太抿了嘴笑,显然很喜欢这种家的气息。
锦盈却正在脑海中遐想,突然咦了一声道:“原家三姑娘可是叫做原英?”
唐老太太不知,小林氏却道:“好像是这么个名字,只听说叫什么英姐儿,倒是跟咱们的盈姐儿一般的岁数。”
英姐儿,盈姐儿,众人听了俱是一乐。
得了唐老太太吩咐,向妈妈躬身退出,自去内院的回事处送了回话。
吃过晚饭,锦盈回到回锦院,在洁绿陪同下到净房盥洗。不一会儿,返回内室,绯红走了进来。
行完了礼,锦盈指了个小杌,“坐吧!”
“怕是与大公子那边走得过近了。”绯红坐下后,冒出这么一句。
虽有了心里准备,但乍然听到这话,锦盈眉端仍是折了折。
“前几日窦妈妈送了些鲅鱼酱过来....”绯红细细说着经过,“她想在姑娘这求个恩典,我记着姑娘说的话,不敢轻易得罪她,就将东西收了,既没答应,也没回绝。鲅鱼少见,平日里下头的丫头们都稀罕得很。姑娘去给老太太请安后,我便找了个笸箩,兜了几碟子酱菜,舀了一瓷瓶的鲅鱼酱,亲去了一趟吟荷堂....”
她顿了顿,仔细斟酌后才说:“吟荷堂原是从淑仪阁单另出来的,大公子身边就只要了莺歌和百鹂两个大的,其他都留在了淑仪阁。本来这两个姑娘,一个干练,一个沉稳,倒是也配合得天衣无缝。只是不知怎么得,自从大公子议亲以来,两个人就有些不对付。我平日里跟莺歌姑娘说不上话,她心气高,仗着自己年资深了些,也不大瞧得起我们这些破格提上来的。于是,我便将目标放在了百鹂身上。”
绯红喘了口气继续道:“莺歌姑娘虽干练,但容貌却不及那百鹂。自大公子议亲以来,心里不知为何生了怯意,加上平日里对那百鹂打压得厉害,本也心虚。估摸着就想寻个打擂的,这才寻上了雀蓝。我是姑娘院里的,与她二人原也没什么利益冲突,软声细语,忙前忙后地为百鹂姑娘斟茶递水,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她便同我说了实话。”
锦盈略微忖了忖,便明白了绯红话里的意思。
唐晏院里的女使将来有很大可能会被作为通房或是侍妾留用,那么同样得主子信任的两个适龄丫头,除了往日的合作关系,就多了那么一层竞争的意味。
莺歌容貌处了下风,为人也有些倨傲,怕以后那百鹂飞上枝头反过来掣肘于她,便想寻杆子枪以备后需,偏巧雀蓝这时出现在了她眼前。
至于为何那百鹂会对绯红交底,无非是想借着她的口让锦盈知道,从而约束雀蓝的行为,减少竞争的几率。
而绯红坚定地选择了百鹂作为突破口,自信大约来源于她是唐府姑娘院里的,循着旧例,姑娘院中的丫头们将来多数是要陪嫁出府的,甚至是为将来的姑爷留用的,确实是没什么冲突。
绯红觑着锦盈的脸色,见她并无不快,这才继续道:“两个女使本就起了龃龉,偏雀蓝那个不知深浅的,仗着自己针黹功夫不错,也这般不管不顾的....”
“雀蓝和莺歌,两个人平日里应当没有交扯才对,怎么就....”
“听百鹂说,刚开始是那莺歌姑娘放出话来,说是大公子年后便要抬聘,手上活计太多,实在忙不开,连自己的年节新衣都没有时间做,底下的丫头们便将雀蓝带到了她跟前。姑娘也知道,雀蓝这阵子爱钻营了些,自然无有不应的。那莺歌便给了那丫头二十个铜板,将年节的袄子托了她来做。意料之中的,莺歌姑娘收到那袄子后十分满意,便又托那丫头给她做了几双棉布袜子。这么一来二去的,雀蓝就入了莺歌姑娘的眼。”
后面的事情锦盈也能猜得到,估摸着是那莺歌见雀蓝容貌出色,又有些手艺,便安排让她与唐晏偶遇了两次,少女而知慕少艾,雀蓝果然被撺掇着上了心。
锦盈想起玄松的稳重和雀蓝的单纯,两靥微肃,“可找他人求证过百鹂的话?”言下之意,若是有所冤枉就不好了!
绯红道:“我怕给姑娘传错了话,便又找了托词,去寻了淑仪阁的大丫鬟云生,我们那会子是一齐提上来的,平日里虽来往得不多,但总算是能说得上话。云生跟我说,雀蓝节前以给莺歌量体为由,朝淑仪阁也跑了两趟,大公子那时都在。”
若是去吟荷堂算是女使之间正常交往,为何又私下跑了淑仪阁。
锦盈抿嘴不语,片刻后叹了口气。
——绯红向来机灵,既然这么说了,定然是得了准。
她点点头,“辛苦你了!”
绯红见她眉端显了倦色,想着尽早结束这场谈话,好让她休息,便道:“雀蓝那,我已稳住了,只是大公子成亲在即,若是她还这么不管不顾地往那吟荷堂跑,怕是会污了姑娘的名声,到时候大奶奶嫁进来也会与姑娘嫌隙,姑娘不如...”
锦盈心生不忍,“我也知道,只是少女而慕少艾,本是人之常情,我若是现在就将她送了出去,只怕会影响到他们兄妹一生,况且就算咱们现在问她,她也断断是不肯承认的,无证而屈罚,我也实在做不出来,且她哥哥那也实是不易。”想了想,又道:“你这段日子将她盯紧些,让她别再有机会与那边接触,一切等大嫂嫂嫁进来再说。”
唐晏虽搬进了外院,但屋内没有主事的人,丫头婆子们不免常常到内院来请示主母,是以垂花门处看管的便松了些。锦盈想着,待以后阮氏进了门,有了震慑,情况自然也会不同。
绯红想了想道:“我会盯死她的,姑娘放心,如若我一时脱不开身,就让橙萝或是冰河两个轮流看着她。”
锦盈点点头,“这件事就先这样,谁都别说!”
绯红称是,起身服侍她褪下身上的外衫,只留了一身绸质的中衣。
待锦盈躺下,将承尘下方的湘绣缠枝缎帐放下,又将一盏十寸见方的小巧宫灯放在了胡床边的小杌上,灭了屋内其他的几处烛火,这才转身往外走。
黑暗中,她的眸子发亮,口中喃喃道了句:“但愿雀蓝能对得住姑娘的善心。”这才转身出去。
锦盈却突然没了睡意,窸窸窣窣的黑暗中,只觉身上盖着的云纹彩绣锦被突然薄了几分,凉意从青玉石板上穿地而出,裹着屋内袅袅婷婷的苏合香,鼻翼间有若有似无的杜衡花的味道,反让她越发的清醒。
未几,她叹了口气,转身强迫自己开始了休眠。
翌日一早,三房给唐老太太请安后,锦盈便笑着将淼氏请到了回锦院。
待遣走了身边伺候的,两人歪身坐到了临窗的大炕上品茶。
“.....说是身上的皮都蜕了一层,好在伤口地方不大,宋太医说只要按时涂药,应当也不会留下太明显的疤痕,至于烧热,惊厥的原因大了些,也开了药方,我今早天未亮便托人去方府角门问过了,说是烧已经退下去了...”淼氏知道她牵挂着那方楚楚,一坐下便开口向她絮叨开来,待交代完,唇角含了些逗趣,“我倒是没问你,何时你跟那方楚楚关系这般好了?上次你说是新识得的朋友向你打听那晋王的事,是不是她?”
锦盈见淼氏神色八卦,眸眼透亮,扶额回道:“啊,不是,二婶婶,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为她请了宫中的太医啊?”
淼氏见话题被扯开,难言失望,“可不是!你不知道,咱们在这东都倒是也有几个常用的坐堂大夫,可到底跟长安那边不能比,且年节中呢,那药堂的都关了门,我也不好亮出唐府的派头去硬让人家登门,好在你阿爹的帖子我那还供着一张,放心,我晓得分寸。”
锦盈见她语出肯定,忙不迭地点头,“谢谢二婶婶!”
淼氏不依不饶道:“你还未回答我刚才那个问题。”
锦盈吭哧吭哧,既不肯定也不否定,淼氏觉得无趣,便将这页翻了过去。
锦盈又与淼氏聊了大半天,从她口中知道了三房的事,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淼氏语出惊人,“这便是嫁给读书人的好处,表面上一派光风霁月,内里不知多少百曲回肠、弯弯绕绕。”语气既有讥诮又隐隐透着些得意。
锦盈觉得还挺亲切。原来在古代也时兴——只要我过得比你好!
她顺着淼氏咦了一声,奇道:“我听阿爹说,二婶婶你母家在弘农是当地有名的望族,你又是家中的嫡长女,怎得却....”
“怎得却嫁给了既无功名,又无荫封的唐二爷对吗?”淼氏双瞳闪着笑意。
锦盈点点头,说实话她好奇这个很久了,淼氏母家一共三支,她这一房虽是旁支,但毕竟是当地有名的望族,父亲虽未在朝为官,但家族中在仕者众多,甚至有的在地方官秩已达三品。
说实话,不是她看不起自家这个二叔,实在是....
唐徵背后的唐家虽显赫,但二十年前,想来唐府尚未如此风光,且他只是个既无功名也无荫封的商仔愣头青。
古代商人的地位十分低下,大禹朝也不例外。世人都说‘士农工商’,可见商人的地位完全就是处于最底层的,至少从政治的角度来说。
而作为望族不算太远的旁支中的嫡出长女,家中长辈却为她选择了这样一个归宿,不免令人咋舌。
要知道,淼氏的嫂子淼太太也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出身,若是那淼家真的如此不堪攀附,只怕任何一家的官宦之家绝对不会允许自家姑娘嫁入商贾之家。
淼大老爷既然能将官家姑娘娶进门,作为妹妹的淼氏,也理应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才是。
淼氏缓缓推着茶盅内浮动的茶叶,笑呵呵道:“我也不瞒你,这门亲事刚开始我父母是一万个不乐意,不过好在最后成全了我。” 君家小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