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女子穿着一身白衣,和她平日在鬼船上的黑色斗篷是如此不同。
彼岸摆渡使的镰刀,此时化为发钗,斜插在云鬓间。
两双眼睛再次对视,依旧隔着一层窗。
“明珠第一次跟我说她和彼岸的约定时,我就知道,那是你故意给她的约定,只是让她有个念想。”宋云生轻声说着。
窗外的花夫人轻轻闭起双眼:“不错,约定她必须要找到四个大魔王的尸魂……那对她来说几乎是不可完成的任务,但千算万算,怎么也算不到,她竟遇到了陈阳。”
宋云生手指抓住了窗帘:“那你告诉我,陈阳到底是什么来头?天下鬼门关到处都是,你这些年却一直在洛城的黄河鬼门关,几乎从未离开过,是因为陈阳的孤儿院就在洛城么?我们的孩子死后,你为何要守在孤儿院边?”
窗外女子伸出手,盖在了宋云生的手背上:“不要再问了……”
宋云生长叹:“有那么一刻,我怀疑过,怀疑孤儿院那孩子就是我们死去的儿子!”
荼蘼转过头,扶住了大树。
宋云生鬓边白发愈发苍老了:“但我是亲眼……亲眼看着我们的儿子,我们的儿子被天雷击中,魂飞魄散而死,所以我不能确定,为此,我甚至动用了不该用的神通。”
荼蘼轻轻吐出一口气:“你想多了。”
“我的确是想多了,那神通之下,我听出了结果,我的儿子是真的死了……但你得给我个解释!关于陈阳!”
窗外的女子叹息:“我不想给你任何解释,今夜前来,已是违了本意,只来求你一件事。”
宋云生扔开窗帘,忽然紧紧握住她的小手:“不管什么事,只要你说,我就一定答应。”
“那你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绝不能让陈阳和明珠在一起!”
宋云生立刻沉声道:“那是当然!明珠虽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但她是上天赐予我的,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这个女儿万万不能再失去了。”
荼蘼眼角多了几分温柔:“还记得第一次见那孩子的模样,今日依旧无法忘怀。”
“花花,你等等。”宋云生转身,在书桌上翻开了一本相册,隐藏在书桌角落里的相册中,只有一张照片。
发黄的老照片,拍摄于多年前的老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两三岁的女孩,虽然年幼方稚但眉角之间已有了几分妩媚,微微翘起的嘴角显示出了和年龄完全不符的妖媚之气。
窗外的荼蘼再次叹息:“小时候这般妩媚,但现在,她长得也太像我了。”
宋云生苦笑:“你知道……你知道她的身世的,那是她的天赋本能,也许是为了讨好我,所以才变得越来越像你吧。”
荼蘼声音低沉下去:“到今日,我都不知道当初做的是对还是错,明珠那孩子的天赋本能,一想起来我就害怕啊。”
为了生存,哪怕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她都本能的学会了讨好自己的父亲。
为了讨好自己的父亲,获得更多的关爱,她竟然可以改变本来的容颜,变成母亲的样子。
这样想一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宋云生握紧拳头:“正因她身份如此特殊,所以只有未来的阎王曹青葱才能保住她……”
“不,云生,我怕的是,如果真相揭穿,恐怕第一个要杀明珠的,必是曹青葱啊!”
宋云生沉默一下,沉声道:“只要明珠嫁给了曹青葱,哪怕他是彼岸公认的最强阎王之子,也无法抵御明珠的魅力!这一点我很有信心。”
“希望如此吧……”掌中的小手已经抽出,树下的女子轻轻转身。
宋云生急了,抓住窗户像个孩子一样大叫起来:“不要走,你不准走,如果你非要走,那就痛快点,给我一碗孟婆汤!”
他大喊着:“你本就是彼岸最强的孟婆,何必吝啬一碗汤。”
“云生,你知道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与你相爱,我犯了彼岸的规矩,你违了地藏菩萨的戒律,我们本不容于人间和彼岸……”
荼蘼仓皇离去,一头长发在黑夜中卷起,化为黑色的斗篷,身上的白衣仿佛也被夜色涂抹,化为了漆黑一色。她拔下发钗,又化为了那柄长长的镰刀。
宋云生跳过窗户,不顾一切的追了过去。
刚冲出墙外,阿尔弗雷德就出现在对面,惊慌的跑过来:“老爷,不好了,刚才小姐被妖怪抓走了!”
什么!被妖怪抓走了?
宋云生伸手,卡住了阿尔弗雷德的喉咙:“你说明珠被抓走了?那你在做什么?”
这些年,宋云生交给这老管家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女儿。
现在他伤心爱人离去,已是神志不清,手中一股奇异的力量卡住了阿尔弗雷德的脖子,这老管家竟然毫无反抗之力。
即便是双袖风雷,在宋云生手中那得自彼岸菩萨的力量前,都是没用的。
阿尔弗雷德挣扎着,从脖子到胸腹,七条经脉似被寒冰冻住,又似被火焰灼烧。
宋云生神情平静下来,松开手:“抱歉,我失态了,阿尔弗雷德你慢慢说,是什么妖怪抓走了明珠?”
“是,是树妖!”阿尔弗雷德揉着脖子,经脉渐渐恢复,但方才那一下,就让自己半边身子发麻了。
“树妖?”宋云生看向了西边墙角处:“当年的四大妖?”
阿尔弗雷德点头:“应该是,而且那树妖已经完全恢复了千年的妖气,它可以操控遍布地下的树根,只不知道把小姐抓到何处了。”
宋云生握紧拳头,又松开:“那些妖怪不会伤害明珠的,它们不敢,但明珠不能和它们在一起,这很重要!”
他望着夜幕下的街口,一时竟然焦躁起来。
是去追妻子还是去救女儿?
此时容不得他再多想。
“阿尔弗雷德,为我护法!”宋云生伸手,拨开了耳边灰白色的头发。
阿尔弗雷德眼神一颤,退后两步,双袖合起:“主人,您又要动用那神通了?”
宋云生的双耳已经发生了惊人的变化,耳上出现了一层白毛,柔软的白毛,然后尖尖的竖起。
这情形在夜幕下看来,实在是有几分恐怖。
但阿尔弗雷德眼中露出的,只有敬畏之色。
他明白老爷的神通,那是逆天的神通!
宋云生竖起尖尖的耳朵,做出倾听的动作,瞬时,一道如磁场般的波纹扩展至整个江宁市,继而以极限的速度延伸,几秒之后,整个华夏大地都被这道波纹覆盖。
宋云生踉跄坐下,耳朵恢复了原样,低头轻轻咳着,一口鲜血咳出后,阿尔弗雷德急忙上来扶起了他。
“我,我已知道明珠被抓的地方了,在西南,清塘古镇,人间四月天!”
阿尔弗雷德快速的记下这个地址,看宋云生不安的眼神,低声道:“小人已见过夫人了,老爷您还是去找夫人吧,小姐那边我去!”
宋云生看着这曾经武当最优秀的弟子,紧紧握住他的手:“阿尔弗雷德,这是最后一次,这次救出明珠,我就放你自由!”
阿尔弗雷德眼中露出一抹惊喜:“老爷此话当真?”
宋云生摸着耳边,轻轻拔下一根残存的白毛,那根白毛在他指尖立刻竖起起来,如一条长长的针:“救出明珠后,此物就可还你自由,你做我宋家的奴仆这么多年,我何曾食言过!”
阿尔弗雷德眼中的狂喜之色无法掩饰,他自被宋云生强迫收留,多年来如奴隶一样忍辱求全,为的就是今日啊。
“昔年在武当,你为了修得纯阳雷法,不惜杀师灭弟,最后修得雷法,却成了道门最大的叛徒。”宋云生声音冷了下来:“我在龟蛇山上,你在武当最残酷的十天灭绝大法阵中,差一点就魂飞魄散。我不惜得罪道佛两门,收留了你,为的就是保护明珠。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阿尔弗雷德小心收起这根白毛,躬身:“小人明白!此番若救不回小姐,小人也没有继续活着的必要了。”
两人沿着大街,一北一南而去。
荼蘼自北而去,赶到浦江中流时,便看到大隋号鬼船已自江中升起,一品堂那艘魂去来兮号在大隋鬼船前,赫然变成了玩具船般娇小,下一刻就被大隋号鬼船撞的粉碎…… 镇魂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