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墙根放着一张床,上面躺着个男人,五官和面相都跟刚才跑出去的那个中年男人一模一样。
床上人的眉心划了道口子,不深,正好盖住了命宫。
“看什么,我都说寿数不能看,赶紧出去。”老头见我看见里屋的东西,立马急了,过来推我。
我侧身避开,直接从桌子上翻过去,进了里屋,走到泥人边上,这才看清泥人脑袋缠着的白布上写的是生辰八字。
乙酉年庚辰月庚午日,阳历就是二零一五年四月十六日。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是被夺寿那小孩的生日。
“他进来了。”郁灏说。
我转身,就看见那老头手上拿着根棍子进来,在他掀开帘子的时候,我往外看了眼,发现店门已经被他锁上了。
老头面容阴冷,说:“我看你是个丫头,本来不想跟你计较,结果你记住来送死。”
我双手环胸,伸腿碰了碰泥人头部旁边的两盏油灯,笑着说:“你尽管过来,反正油灯一倒,你这夺寿的道场也就破了。”
他目光凶狠的瞪着我,真的不敢再往前走。
“你跟蒋大贵是什么关系?”我问。
老头打量着我,不答反问:“你跟他又是什么关系?”
我把脚放在油灯上方,挑眉道:“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面上看着淡定,其实我心里急得不行,我也就只有三四分钟的时间问他话,时间拖久了怕那孩子出事。
而这老头眼神阴狠,要是没了威胁他东西,我不一定能维持话来。
“他是我大哥。”老头说:“我叫蒋大仁。”
我又问:“那你这夺寿的法子是跟谁学的?”
他轻蔑的看着我,冷笑说:“这是我们蒋家的祖传法子,用得着跟人学么?”
我心中一震,夺寿竟然是蒋家的法子!
我也就愣了一秒,蒋大仁就趁机朝我,挥着棍子要打我。
郁灏面容微冷,一脚踢在他的肚子上,直接把踢得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我咬破手指,先把血滴进油灯里,这才把油灯摁灭。
油灯一灭,床上那中年男人的眉心立即渗出鲜血。
蒋大仁挣扎着爬起来,怒吼道:“我要杀了你。”
说着,他直接把手里的棍子朝我扔了过来。
我闪躲的时候不小心被泥人绊了下,撞到了墙上,只听伸手咔擦两声,墙凹进去一块。
我愣了下,意识到这堵墙也是隔出来的。
郁灏发了狠,右手对着蒋大仁的脑门一弹,我看见一缕黑气钻进蒋大仁的眉心。
蒋大仁登时一脸惊恐,哆嗦着蹲到地上,抱着脑袋,想要叫却又不敢发出声音,像是看见极为恐怖的事情。
“郁灏,下面怎么办?”我问他。
我刚说完,就看见泥人旁边蹲着个道虚影,正一脸呆愣的看着油灯。
“让他们把孩子带过来。”郁灏说着,站到那道虚影身边。
我逐渐看清了那道虚影,心里也有了底。
蒋大仁布置的夺寿道场太过霸道,在夺寿的同时直接勾来了那孩子的一魂,所以那孩子的反应才会那么大。
我连忙给田国富打电话,让他把孩子带过来。
他们过来之后,我让他们两个把孩子放在外间算命的那张桌子上,然后在孩子的脑门上贴了张招魂符。
那孩子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好,十来分钟后,孩子彻底恢复正常。
他睁开眼,第一反应是看向里屋,叫了声叔叔。
田国富和孩子父亲脸色一变,惊疑不定的看着里屋。
我解释说:“这屋里不干净,孩子现在也没事了,你们快把他带回去。”
二人抱着孩子急忙走了。
我再次把门关上,走到里屋,蒋大仁蹲在角落里,脸色煞白,眼泪鼻涕流了一脸,裤裆上还湿了一块。
我纳闷的问郁灏:“你把他怎么了?”
郁灏冷笑说:“我只是把他心里最害怕的那副场景勾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
我没再纠结这个,走到正对着的那面墙前,说:“这墙里是空的。”
说着话,我顺着我刚才撞出来的缝直接把墙皮扒开。
发现里面是个祠堂,摆着一桌子的无字牌位。
郁灏走到蒋大仁身边,伸手在他的后脑勺拍了巴掌,蒋大仁呃呃呃的叫了两声,直接扑到地上,眼神逐渐恢复清明。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惊恐的看着我。
我冷笑道:“这你管不着,来说说,这里头的牌位都是谁?”
他别开眼。
我看了眼床上的中年男人,说:“他还没死透,你要是跟我说实话,我可以帮你。”
蒋大仁浑身一僵,跟我确认说:“你真的会帮我?”
我点头,“当然,只要你说实话。”
他犹豫好半天才开口,说:“那都是蒋家历代祖宗的牌位。”
我蹲到下,盯着他的脸,“你们蒋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蒋家曾经是精通相学的大家族,出过不少有名的相师。”说起蒋家历史,蒋大仁的脸上满是自豪:“蒋家曾经有七相,可以看出人生七难。”
“为何衰落?”我问。
他愤恨道:“有人看上了蒋家的七相,那人势力大,蒋家惹不起,便将七相交了出去,举族迁入深山,怕被人知道我们的位置,蒋家祖先模仿古人穴居,将房屋建在地下,可即便蒋家退让到如此地步,那些人依然没有放过蒋家。”
他眼睛发红,咬牙切齿的说:“那些人找到蒋家在深山的居住地,大肆屠杀蒋家人,当时只有我跟我哥蒋大贵逃了出来。”
“夺走七相以及追杀你们的人是谁?”我皱眉问。
这次,他沉默了,不说话。
我直接问他:“知不知道七难河?”
他倏地抬头,神情惊骇,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说:“你去过去七难河?”
“对,我还看见了七相。”我说:“所以,夺走七相的人是谁?”
夺走七相,追杀蒋家人还有建造了七难河船棺的肯定是一个人,那这个人到底是谁?
蒋大仁嘴唇抖动,脸上带着土色,说:“不是我不说,而是我不知道,到了我这一代,蒋家在山中避世已经有十来代,山中安逸,我这一代人都没几个会看相的,又怎么会知道那人是谁呢?何况族中老人说起这事时,也不允许我们问那人是谁。”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艰难的说:“族中老人特地说,即便是知道那人的身份没有报仇的想法都会招致杀身之祸,可惜,即便如此,蒋家也没逃过被灭族的命运。”
我看得出来,他这次没有说谎。
能让蒋家人提都不敢提,说明那人的势力极大,蒋家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想到这里,我也就把这疑问压下没再提,问他地坑荒村那队诡异的阴人,他听后诧异不已,道:“一队阴人?我们蒋家从来没有这个。”
我冷下脸,“你确定?“
他毫不迟疑的点头,说:“我确定。”
“那蒋家人可有棺材放泥人下葬的习惯?”我又问。
“有。”他说:“迁入深山后,我们祖先怕那人找我们,到时候不仅活人逃不掉,就是死人也会有危险,就规定每当有人去世,直接天葬,而后捏泥做人,装棺下葬。”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蒋大贵去世后,地坑村出现的那具棺材就是按照蒋家先人的规定才有的,只是,那具棺材是谁弄的?
是那队阴人么?
既然蒋大仁说蒋家在被灭族之前没有那队阴人,那他们就是在蒋家人被杀之后才出现的。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让他活过来?”我问。
蒋大仁盯着床上的男人,神情轻松起来,说:“我年纪大了,总得有个依靠。”
我站起来,看向萧煜。
他会意,走到床边,将那中年男人的魂魄放出来。
我拿出一张镇魂符,拍在他的脑门上。
其实蒋大仁夺寿成功了,这男人多了两年寿命,只是我破了道场,坏了根本,这男人虽然能活着,也是个病病殃殃的人。
“嗬……”
符纸烧起来,床上的男人猛地睁开眼睛,急促的喘息几声。
我直接拉着郁灏往外走,说:“真的很想打他一顿。”
他说:“不用生气,活着对他们两个来说才是折磨。”
“怎么说?”我纳闷的问,那人醒来后虽然身体不好,可好歹活过来了。
他目光幽深,嘴角带着凉薄的笑,“他们都是自私的人,蒋大仁让他活着是为了有人依靠,可那人活过来后身体不好,反而需要他照顾,对他来说更是折磨。”
也有道理。
我叹口气,心里也没那么难受了。
从算命店里出来,我给田国富打了个电话,确定那孩子已经恢复正常,我就没再过去。
田国富那边也保证一个小时内把酬劳给我转过来。
我和郁灏直接回了店里。
“郁灏,你说在地坑村出现的那队神秘阴人,是不是灭了蒋家的人弄出来的?”我迟疑着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的棺材很可能就落到了那人手上。”
他也是一脸凝重,叹息道:“这还无法确定。”
我后悔极了,“早知道这样当时就应该把他们给拦下来。”
“没事,若是真拦下就打草惊蛇了。”他安慰我说:“现在不是有人引着咱们一层一层往下走么?不用急,真相总会大白。”
他刚说完,外面就有人敲门。
我打开门一看,竟然是张恒。
“张哥,你怎么过来了?”我纳闷的问,他上次明明说半个月才会出发。
他不好意思的说:“六爷交给我一件急事,需要咱们两个现在就过去。”
说完,他不容分说的拽上我就走,把我带到了县城郊区的宅子里。
进门的那一刹那,我有种回到古代的感觉,宅子古香古色,一石一木都布置的十分讲究。
“这里的人不简单,他们没说就不要私自给他们看相,不然会出事。”张恒特地小声跟我交代。
“好。”
我刚说完,就从里院走出来个穿着旗袍的姑娘,身材婀娜,容貌俏丽,笑容带着恰到好处的亲和。
她弯了下腰,说:“欢迎贵客光临,不知二位贵客预定的是哪间院子?”
张恒回道:“是知院。”
“好,请随我来。”她在前面引路,我和张恒在后头跟着,往里走了好半天,我才意识到这应该是个高级度假会馆。
走了五六分钟,领路的姑娘停下,指着右手边的门说:“这便是是知院。”
张恒道谢,带我进了院子。
进院后,他特地问我:“你没给她看相吧?”
“没有,你不是说不能看吗?”我说。
他这才松了口气,“没看就好。”
我不解的问:“张哥,你不是说出来办事么?为啥来这么高级的地方?”
他笑道:“这就是办事地点,六爷前些日子派人混进来,没过两天那人就离奇始终,咱们两个离这里近,六爷就让咱们过来看看。”
说着,他靠近我,小声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北方的道士和仙家都要给六爷几分薄面?”
“说过。”我说。
他又说:“那这里是唯一的例外,这里的主人谁的面子都不给。”
我诧异道:“这里是道士开的?”
“半个道士。”张恒说:“那人中年入道,天资聪颖,只花了五年时间修为就能与六爷比肩,六爷曾想将他收入麾下,可他一不缺钱二不缺势,六爷招揽数次都没成功。”
原来是个这么厉害的人。
“而且那人在相学上也很厉害。”张恒补充说:“所以我说不让你在这里乱看相,会出事。”
我保证说:“我绝对不看,你放心。”
“好,先进屋,咱们还是老规矩,等天黑。”张恒说。
张恒进了东屋,我就往西屋去。
开门进去后,我在地中间站了好半天不知道该坐在哪里。
房间布置的跟古代闺房一样,每样摆设都很讲究,我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出是好东西。
站了好半天,我才有勇气下坐在床上,忍不住想笑,我现在也算是坐在古董上了。
正想着,手机突然响了声,我点开一看,是网店的聊天信息,昨天说要来找我,让我给他当面看相的人给我发了条消息,说他已经到县城了。
我跟他道了歉,说我现在不在店里,得过个一两天才能回去。
“你是不是不敢给我看相?”他发消息说。
我呵了声,我连阴人的相都敢看,还怕看他的?
“敢,我真是有急事,不在家。”我说。
他那边再次秒回:“那等你回来。”
还挺执着。
既然他愿意等,我就没再说啥,熬到天黑就出门去找张恒,敲了半天门里面也没人应一声。
我用力推了下,竟然推开了。
“张哥?”我喊了声,等了会没人答应,我就进屋去转了一圈,却没见到人。
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我又在院子里站了半天,还是没等到他。
难道他去外面了?
我想要开门出去,却发现自己根本打不开门。
在我碰到门的同时,一股子阴气从门缝里渗进来,我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往屋里跑。
可刚跑到了两步,脖子上突然一紧,不知道啥时候出现的白布带缠住我的脖子,把我扯到地上,拖着我往后,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被拖着撞到门上。
砰的一声巨响,我脑袋嗡的一声,眼前黑了一瞬,一股子湿热的液体从流到脸上。
我顾不上管这些,扯着白布带挣扎出来,没等我站稳,后腰突然挨了一脚,把我踢的在地上滚了几圈。
我咬牙忍着,从地上站起来,白布带被扔在门边,院子里空无一人。
“谁?”我警惕的看着四周、
后颈突的一凉,一只冰凉的手直接掐住我。
我从兜里摸出一张符纸,反手朝后拍去,符纸落了空,符纸落地的那一刻,我只感觉一道劲风朝着我脸过来。
我本能抱着头,弯腰避开,小腿肚子突然一阵剧痛。
“啊!”我再也忍不住,叫了声,直接跌到地上。
“从从!”我听见郁灏声音。
落地的那一刻,我的目光不经意掠过东屋,发现苏越泽就站在窗户后,一脸冷漠的看着我。
“别出来,离开这里!”我在心里大喊说。
他在试探我。
想通这一点,我也不再忍着,愤怒的朝着周围大喊说:“是谁暗算我?”
刚说完,背上又挨了一脚,我被踢得滚了几圈,额头再次磕到地上,一阵钻心的疼。
我喘着粗气,趴在地上,余光注意着苏越泽。
“右腿。”我看见他用口型说。
他刚说完,我右腿上又挨了一下,“唔……”我闷哼一声,咬着牙关忍着疼,嘴里都是血腥味。
院门前的白带子被看不见的东西拿起来,眨眼的功夫就来到我跟前,再次缠住我的脖子,不断的收紧。
我双手抓着白带子,双手乱蹬,拼尽全力的挣扎、
我知道苏越泽不说杀我,可真的到了这一刻,我既然害怕了极点,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胸腔憋得生疼,脸上发胀。
渐渐的,我身上没了力气,浑身发凉,只能大张着嘴,用尽了力气也喘不上一口气。
东屋门打开,我看见苏越泽走出来,挥了挥手,白带子上的力道瞬间消失。
我瘫在地上,怔怔的看着看着苏越泽越走越近,他蹲在我跟前,喃喃道:“他真的没在你身边?”
我目光发直的看着前方,没有任何反应,在他身后要摸我脸的时候,我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指上一阵刺痛,我睁开眼睛,就看见张恒正一脸紧张的看着我。
“从从,你没事吧?”他说着,把手搭在我额头上。
我下意识的全身一颤,强忍着害怕没有躲开。
我想说话,可嗓子火烧火燎的疼,只能轻微的摇摇头。
苏越泽比我想象的要多疑和心狠,我以为在地坑村时他已经相信郁灏不在我身边,谁知道他回来竟会用这种方法试探我。
怪不得牛叔那么惧怕他。
张恒说:“这事都怪我,我应该提早给你几张符纸让你防身的。”
说完,他顿了下,愤愤道:“这里果然有问题,竟然有脏物敢把你打成这样。”
“是有问题。”我嘶哑嗓子,用气声附和道。
看来以后再跟他出去,我要让郁灏小心些,不过苏越泽或许知道郁灏的身份。
看来回去一定要问问郁灏,如果他跟苏越泽结仇是近几年,那就没啥可查的,可要是他不记得为何结仇,那苏越泽肯定知道郁灏的身份。
张恒喂我吃了药,确定我没事才出门去找那个失踪的人。
我躺在床上,身上哪哪儿都疼,越想越觉得苏越泽心狠。
如果不是我能看阴人相了,我压根看不见他,只会按照他的意思,觉得是这里的脏物把我打成这样的。
只是,不知道张恒知不知道苏越泽会这么试探我?
在床上缓了半天,我挣扎着起来,本想着出去看看,可走到门口猛地顿住,看着挂在门框上的石牌久久不能回神。
这是啥时候挂上去的?
我把石牌拿下来,发现上面下了四个字:不破不立。
这是什么意思?
我需要破啥?又需要立啥?
我把石牌装兜里,瘸着腿走到院子里,四处看了一遍,也没看见其他人。
“从从……”郁灏从角落里出来,走到我身边,内疚的看着我。
我扯扯嘴角,“我这不是没事吗?”
他双手攥着拳头,双眼都是血丝,半晌松开,小心翼翼的把我抱到怀里。
“快走。”我推他说。
他摇头,道:“你放心,苏越泽已经走远了。”
“你跟他是怎么结仇的?”我问。
他说:“苏越泽本来也是道士,意外身死后想要借尸还魂,我见被他害的那人实在是可怜,就帮了把,从此他就恨上了我。”
那他从开始就不是好人了?
郁灏郑重说:“这件事我不会这么算了,你放心,我肯定为你报仇。”
我摇头,“用不着你动手,要打也是我自己上。”
眼下我还不能得罪他,毕竟要靠着他才能跟六爷沟通。
只是今后再单独跟他出去办事,无异于与虎狼同行。 看相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