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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5 被遗弃的棋子

愿君如星,我如月 君子猫 11918 2021-04-07 02:35

  “安安,你情况特殊,有什么忌口的没有?”

  从监狱这边出来,已经是临近晚餐时候了。

  陶雪心把赵安月带到一家干净的茶餐厅,客气地将菜单递给她。

  本来赵安月是想要早点回家的,不过陶雪心有心把她留住,很明显应该是有些话想要单独对她说。

  赵安月说没什么关系,清淡点就行。

  “那好。”

  叫来服务生,陶雪心简单地点了两荤两素一个汤。

  “你看你这么瘦,还是应该多吃点补充营养。”

  “谢谢三婶了,我怎么吃都不长肉呢。”

  说实话,如果在沈家还剩下一个人让赵安月有些好感和想要交流相处的欲望。那么绝对是非陶雪心莫属了,虽然她们认识不久,加起来也不过只见了三两面。但赵安月也说不明白为什么,她就是对陶雪心有种莫名亲切的好感。

  尤其是刚才听弟弟说,她们早在一年多前就认识。

  那会儿赵安宇还没有到齐科来当保安,而是在做送外卖的工作。有天下雨路滑,他又急着赶单子,结果不小心摔倒。而他骑着的电瓶车也因此而不小心刮到了陶雪心停在路旁的车子。

  那时候的赵安宇吓坏了,自己全责不说,且看一眼陶雪心的车子就知道价值不菲。只怕自己一个月的薪水都赔不起。然而陶雪心不但没有要他赔,还主动出钱帮他修车,并送他去了医院。

  确认没有大的伤之后,才离开。

  赵安宇后来跟赵安月提过这件事,当时她并没怎么往心里去,但心里还是很感叹当今社会居然还有这么热心肠的人,实属难得。只是她压根也没敢想,这个女人竟然会是沈星野的三婶。

  后来陶雪心跟赵安宇就算是认识了,中途她请他吃过两次饭,还建议他说送外卖虽然看起来赚的比较多,但又辛苦又危险,而且把大块的时间都占了。在他这个年纪首先应该考虑多掌握些技术和支持。

  赵安宇不好意思地表示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料,而且姐姐赵安月一个人养家糊口实在太辛苦,他只想帮姐姐分担一些。

  于是陶雪心又建议,说让他去找个稳定的工作,多些自由和空闲的时间。就算不能读书,也应该学些技能和手艺。

  赵安宇大概多少事考虑过了陶雪心的建议,于是正巧齐科这边招保安,他就让赵安月帮自己内部推荐了。

  “小宇发生那样的事,实在是太可惜了。”陶雪心对赵安月道,“你放心,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星野现在跟你的感情也越来越好。找个时间我也帮你去劝劝星野,能帮小宇争取下减刑。”

  “三婶,算了。我弟弟他自己玩忽职守,身为成年人,应该负责才是。”赵安月看着面前摆上来的菜,说实话胃口并不佳,但难能跟陶雪心一并用餐,实在不好扫了人家的兴。

  “也是难为你了,安安。这么些年,对小宇比亲弟弟还要亲。像你这样的姑娘,该是有个人好好疼爱的。”

  “三婶?”赵安月突然怔了一下,仿佛没听明白陶雪心的话——什么叫对小宇比亲弟弟还亲?

  “小宇他就是我的亲弟弟啊。”

  赵安月看着陶雪心,深邃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在她的印象中,自己六岁那年,妈妈就把她和刚出生的弟弟送到了姑妈家。从此再也没有音信了。

  她们姐弟二人在接下来的两年里,被亲戚们踢来踢去,在孤儿院里来了又走,但始终没有分开过。

  赵安月甚至还用香头在弟弟稚嫩小脚上烫了一个疤,她知道,孤儿院的孩子都是身不由己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某一个就会被某个家庭领养回去。

  她怕有天跟弟弟分离,于是留个印记将来好认亲。

  不过幸运的是,弟弟从没跟自己分开过。直到半年多前,他的审判结果下来……

  有时候赵安月甚至会责备自己,会不会因为自己对小宇太宝贝太溺爱了,才让他这么一把年纪一事无成的。

  如今铸成大错,还不知道将来回归社会要面临多难的境地。

  “安安,我知道你很善良。对梁奶奶当做自己的亲奶奶般照顾,对小宇也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样疼爱。”

  陶雪心继续自说自话的,气氛让赵安月倍感莫名和诡异。

  她终于忍不住再次打断了陶雪心的话:“三婶,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真的是小宇的姐姐啊。”

  陶雪心的眼神终于开始异样。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赵安月,终于,伸出手轻轻握住的赵安月的手:“安安,我明白,你是不希望让小宇知道,他的亲姐姐已经不在了。对吧?那时候,小宇还很小,说不定连半点记忆的都没有。但是现在他已经长大了……”

  “三婶……你是听说了什么?”

  赵安月倒吸一口冷气。她从来没想过,如果赵安宇甚至不是自己的亲弟弟,那么这背后……

  这时候服务生过来上汤,一不小心歪了下手臂上的力道,倾倒了几滴热汤,正好淋在陶雪心的袖口。

  面对服务生连连道歉的真诚态度,陶雪心一如她优雅温和的气质,只摇了摇手,并没有为难她。

  而是一个人拎着提包往洗手间走。

  赵安月问她说要不要自己陪她。

  “不用,你好好歇着,别乱动了。”

  陶雪心走了以后,赵安月却没有一刻停止过心头的氤氲疑云。

  陶雪心这话说的不像是在开玩笑啊?她怎么会觉得自己把赵安宇带在身边,就像照顾梁奶奶一样?

  她怎么会觉得赵安宇不是赵安月的弟弟呢?

  而此时的陶雪心站在洗手间的洗面池边。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呼吸急促,精神紧绷着太阳穴的青筋都在蹦跳。

  双手捧起一把冷水,扑在自己的脸上。

  她简直不知道,用这种方式是不是能帮自己实现真正的冷静。

  赵安月并没有承认,她只是在把赵安宇当弟弟照顾?

  她的表情,也一样不像开玩笑,也一样不像故意隐瞒,故意警惕?!

  难道,这一切都弄错了?

  陶雪心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背脊里窜上去。她等了快二十年,只为了那件事……

  如果这一切都错了,她到底该怎么办?

  想到这儿,她坚定地仰起头。无论如何,一定要先把事情弄得水落石出才好。

  “三婶您没事吧?”赵安月等到陶雪心回来,才发现她一双眼睛红红的,脸上的表情也有点强颜欢笑。

  “没什么,眼睛有点过敏而已。”

  “哦,”赵安月看着桌子上动过筷子的杯盘狼藉,想来陶雪心应该也没什么胃口继续用餐。

  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再不回去只怕沈星野又要夺命连环call了。

  哎?不过今天挺奇怪的,天都黑了,沈星野居然一个电话都没跟自己打。

  “不过三婶,我还想问你个问题。”

  想起刚才在监狱探视的时候,赵安宇后来又说的那些话,让赵安月心里觉得怪怪的。

  “嗯?你说……”

  “出事那天,小宇因为喝了酒,导致在值班时间酣睡过去。没有及时发现仓库的险情,铸成大错。”

  赵安月看着陶雪心的眼睛,轻轻说:“三婶,但我是了解小宇的。他不酗酒,而且也没什么酒量。只有跟熟人在一块吃饭时,才有可能喝一点。出事后警方来做笔录,小宇的证词前后不搭,到最后也没说清楚自己是跟谁出去吃的晚饭。我甚至还以为,他是不是背着我交了女朋友。”

  赵安月没有再往下说,她看着陶雪心的眼睛,视乎有心将后半段话停留在口,不言而喻。

  “是啊安安,我之前跟小宇吃饭的时候一般都叮嘱他不要多喝酒的。”

  陶雪心所答非问,但赵安月已经听得很明晰了。

  陶雪心并没有承认出事当天,跟赵安宇在外面一块吃过饭的人,是她自己。

  “三婶,其实我的意思——”

  “那个,不好意思安安,我晚上还有点事。要不今天先这样?”

  陶雪心看了下手腕上的表,站起身叫人来买单。

  “哦对了安安,我想跟你说,下次产检,你叫我陪你一块去吧。”

  “啊?其实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呵呵,别跟我客气。星野平时那么忙,而且眼睛又看不见,要照顾你还是很有难度的。大家都是一家人,我跟他三叔说过了。他也很赞同。”陶雪心的坚持让赵安月觉得,如果再推辞是不是显得有点矫情不尽人意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说,下次就在这周五,三婶您有空么?

  “嗯,当然。到时候我过来接你去。”

  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赵安月的心乱得无法言喻。

  赵安宇跟陶雪心一早就认识这件事,实在是让她无法从中梳理出节奏。

  因为无论从哪个动机来看,陶雪心接近赵安宇的行为绝对是有意的。

  而有意的背后,常常会放大人们扭曲的判断力。

  一个衣食无忧的豪门贵妇,一个懵懂单纯的外卖男孩。

  赵安月觉得自己不能再往下想了,再这样想下去,怕是要三观尽毁了。

  除非……自己的思路从一开始就错了。

  但无论如何,赵安月觉得今天这一趟探监,貌似让自己对某一件事产生了非常细思极恐的怀疑——那就是,大半年前的那场火灾,白珞娅葬身其中。

  究竟是意外的天灾,还是阴谋人祸?

  黄叔的死,他临走前跟赵安宇说过的话,他到底还有什么隐情……

  赵安月伸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腰间,那里被一刀扎进去的时候,她用最简单的情怀原谅了所有动机。

  可是,如今回忆起黄炳坤那双浑浊的眼眸里,无数次欲言又止的道歉。

  所有的一切,是不是会比自己原想的复杂呢?

  ***

  沈星野和凌爵来到沈家老宅。

  爷爷去世不久,家里到处都是素色的装扮。让人踏进门的瞬间,就能感受到一阵沉沉的压抑。

  “大少爷,您回来了。”

  迎在门口的忠叔毕恭毕敬地过来。

  “忠叔,我父亲,还在后院吧。”

  “是。”忠叔点头道。

  “那好,我要上去看看他。”

  沈星野转过脸,对站在自己身旁的凌爵道:“你带着李医生一起,跟我过来……”

  “大少爷。”

  突然之间,忠叔抬手将沈星野整个拦住了。

  “怎么?”

  沈星野眉头一皱。

  “老爷吩咐过,不愿见任何人的。”

  忠叔的话让沈星野十分不能理解。

  沈夏青是他的亲身父亲,无论之前发生的意外让他的性情变得多么古怪,这份血缘也是不能够忽视的。

  忠叔是爷爷的心腹,爷爷在世的时候,他唯爷爷马首是瞻。

  但今天,他拦住自己去见父亲的行为,无论从动机还是地位上都是很不合理的。

  “忠叔,他是我父亲,我需要去见他不用得到任何人的允许。”

  “大少爷,老爷瘫痪在床,心情难免糟糕。你的眼睛不方便,就这样贸然进去,是不是太……”

  “我这不是带了其他人么?”沈星野抬手往两边一指。

  他的意思是,自己已经叫了凌爵和医生,不算独自一人贸然前往。

  “大少爷,带着外人就更不行了。”

  忠叔的态度很强硬,这让沈星野从进门开始尚且能保持的平静和耐心在顷刻间耗尽。

  “忠叔,你到底怎么回事?我只是来看看我父亲的,你毫无缘由百般阻拦——”

  说话间,就看到一个人影从沈夏青所在的独栋楼里走了出来。

  沈星野当然看不见,但站在旁边的凌爵轻轻拽了他的衣袖,告诉他——是沈秋舫。

  这个名字让沈星野不由自主地警惕了起来!太奇怪了,父亲性情喜怒无常,几乎拒绝所有人的探视,为什么会愿意见沈秋舫呢?

  “星野,你来看你爸爸?”

  “二叔,你怎么会在这儿。”

  交锋平淡,其实暗藏汹涌。

  沈星野看不到沈秋舫脸上的表情,但是他仿佛可以感受到他身上与生俱来的那种强大的气场,淡定波澜不惊的神态。

  “我跟你爸爸有事商量。”

  “我要见他。”

  “你可以进去,但是你爸爸有权阻止他的护工给你开门。”

  沈星野并没有理会沈秋舫,只光用想象的,想到他跟自己妈妈在一起的那副光景,沈星野就觉得胃不舒服。

  擦身错过沈秋舫,他坚持往沈夏青所在的那栋楼走过去。

  凌爵带着李医生跟着,整个过程像高手博弈不舍硝烟。

  “我妈妈病了,所以我替她来看看我爸。听说他的身子一上秋季更容易病,所以我特意把一声给叫过来,给我爸检查下身体。没想到二叔这么注重兄弟情义,百忙之中还顾念着过来看我爸。不如你做得再好些,连我妈也一并去慰问了吧。”

  沈星野的话一语双关,也不去管沈秋舫脸上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径自往楼内走过去。

  还没走到门口,沈星野就听到一声砸东西响从那走廊尽头近乎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传来。

  父亲瘫痪好些年,起先不能动不能说。后来意识和神志恢复了些,也可以同人交流。

  但是因为一张脸在车祸中毁损,长年佩戴黑色的面罩,从不以狰狞的面孔示人。

  有些时候,沈星野真的很想告诉他。作为儿子,他从来不会觉得嫌弃觉得恐惧。

  当年要不是因为父亲奋不顾身地把他救下来……

  可是现如今,他甚至连再看父亲一眼,这个小小的愿望都实现不了。

  “爸。”

  轻轻呼唤一声,沈星野站在门口。

  换来的,确实里面更激烈的摔打声。

  “爸!我看不见你,你不用在意自己的容貌。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爷爷的过世并没有换来沈家真正的安宁。

  这一刻的沈星野只觉得在他伸手触及不到光明与希望的黑暗中,每一步都有阴谋在狞笑。

  而这个家里,唯一一个不在意争逐,不参与算计,不渴望回报成果的人,就只用跟自己一样严重残废的父亲了。

  沈星野一直觉得父亲跟自己有很多共同点。

  比如也会优柔寡断,比如也会挺身而出,再比如也讨厌郑丽欣。

  走到沈夏青身后,沈星野伸出双臂,慢慢环住父亲瘦削的肩膀。

  温和的掌心抚摸在他的手背上。

  淡淡呼吸,又陌生梳理,又真挚熟悉。

  “爸,别怕。”

  沈星野的安慰,不知道是说给对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

  回去的车上,沈星野靠在车后座上。

  突然开口,他问正在开车的凌爵说:“多久能出结果?”

  “李医生说,要三天。”

  凌爵回答。

  “三天……已经很快了。”

  “是么?人家都只会嫌弃不够快。星野,”凌爵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沈星野,“你是不是,其实非常排斥得到最后的结果啊。”

  沈星野找来的李医生,在沈夏青后来昏睡的时候,采了他的静脉血。

  然后拿到医院去,找寻到沈银河之前因为体检和病例备案而留下的样本DNA。

  “星野,假如你弟弟真的不是你妈跟你爸的孩子,而是你二叔的。那么你……”

  面对凌爵的问话,沈星野深吸一口气:“你以为我会报复小银么?别开玩笑了,我妈再不靠谱,他总也是我一奶同胞的弟弟。我不可能迁怒于他。”

  沈星野说的很平静,很平淡。却不知道,凌爵从后视镜里,看着他用打火机的时,那颤抖的手连火苗的按不住。

  其实沈星野真的很慌,很慌。

  ***

  “你回来了?星野?”赵安月坐在大床上,这会儿已经洗好了澡,刚刚看了些设计建筑的方案稿子,一直在等沈星野回来。男人的脸色并不好看。

  具体说,是那种带着极大压力的灰白色,一进门就仿佛要坍塌下来的脆弱全部从表面神情里流露出来。

  赵安月抓了下被子,把自己放下地。

  她快了两步往沈星野身边过去,却因为过于一心一意,差点被地板上的拖线板给绊了一下。

  “当心!”

  男人敏感的听觉和坚实有力的臂膀迅速阻止了这场安全隐患。

  “星野……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很多事仿佛就应了爷爷当初对我说过的话。”沈星野抱住赵安月,头垂下,下颌正好可以抵住赵安月的额头。

  沈星野闭上眼睛,贪婪地嗅着她发顶的沐浴香:“赵安月,他们都说,只有你才不会伤害我,不会欺骗我。”

  赵安月被沈星野突如其来的行径弄得有点张皇无措。

  她抬起胳膊,轻轻环住沈星野的腰身。

  “星野,你没事吧。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去看了我爸爸。”

  沈星野说着,并没有推开怀里的女人。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恢复,又或者是说,他这一辈子就打算这样渡过了。我突然很难受,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父亲瘫痪了,家却没有散。沈星野心怀长兄如父的责任感,以为自己可以替父亲履行这个家里顶梁柱的责任。照顾妈妈疼爱弟弟,这些统统都是他应尽的义务。

  知道这一刻,沈星野突然意识到,妈妈和弟弟可能根本就不需要这些。

  他们有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值得窒息与彼此信任的阵营关系。所以而只有他自己,才是彻头彻尾的多余。

  这种情感跨度和转变,真的令沈星野心里很难承受。从一开始奇怪妈妈为什么不偏爱自己,这一刻他抱着赵安月,就好像抱着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除了赵安月,他还敢指望谁是他这一生用不会被背叛的对象?他还能指望谁像她一样真实地对待他?

  两人就这样抱在一起,良久后分开,彼此没再多说一句话。沈星野把赵安月留在卧室里,自己转身去浴室。

  他没有要她进来帮忙,因为对于这一刻的沈星野来说,什么也不会重要到比赵安月安然养胎更甚。

  就在这时候,赵安月的手机响了。

  是沈银河打过来的。

  “小银?”赵安月有点没想明白,这么晚了,沈银河找她有什么事呢? 愿君如星,我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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