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 以后,每天穿什么都要告诉我
烛光摇曳,气氛旖旎。赵安月擦去泪眼间的摩挲,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看着面前醉俯在案的沈星野。
她守着他,外面是雷鸣电闪,室内是烛光清宁。
赵安月慢慢伸出手,沿着他的头发,脖颈,一点点轻柔地抚摸下去——
侧脸勾动着精致的轮廓,睫毛和额前的碎发轻轻交叉。他似乎该理发了,淡青色的胡茬也起了些许犀利。
那一刻她仿佛再也不愿去怨恨缘分的浅薄,命运的作弄。只要沈星野愿意她留在身边,愿意跟她这样心平气和地好好说话。哪怕,做他一辈子的眼睛……
沈星野醒来,只感觉宿醉的头痛一跳一跳的。自己身处沙发,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上身有点皱,袖子差点被拽出了肩膀。想来是赵安月有心想要将他拖起来扶上楼,但由于吴妈今天不在,她一个人实在力不从心,遂放弃。
沈星野看不到,但能想象出那个滑稽而温馨的画面。
其实昨天晚上,他仿佛还想借着酒劲儿跟赵安月再多说些什么的,没想到自己就这么不争气地醉倒了。
记忆里,好像有说起过琳琳,说起过那个因为自己一时懦弱而错过的第一种幸福的可能。
“赵安月?”
沈星野起身,往楼上喊。
他以为赵安月已经回卧室了,可是半晌没听到动静,仔细屏息,才意识到淡淡的呼吸声是从自己身后传过来的……
原来赵安月就蜷缩在沙发上,刚才他自己躺着的脚下。像猫一样窝着,只占一小格的位置。沈星野愣了愣,俯下身,伸手摸过去,她身上貌似还穿着那件蓝紫色的礼服。
他从来没见过赵安月穿这身衣服,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她好像特别适合这种颜色。
淡淡的蓝色,隐忍的忧郁,像月光下一抹小露。
只是这个白痴,都不会自己洗澡上楼睡舒服些么?
沈星野拽过丢在一旁的薄毯,挂在赵安月的身上。
下了一场雨的清晨,空气里有股清新的味道。
沈星野没有叫醒赵安月,也没有给司机老张打电话。而是一个人提着手杖出门。
经过优雅清净的别墅区,往前走就是车水马龙的街道。
他用手杖认真地点着盲道,走的很慢很小心。
“抱歉!”
手杖轻触在一只小小的橡胶轮上,沈星野顿住脚步,只听到一个女人温软柔和的声音。
原来,那是一个婴儿车啊。
年轻的妈妈一个人带着三四个月大的女婴,手忙脚乱拿纸巾的时候,不小心把童车推到了盲道上。
童车里的孩子咿咿呀呀了几声,仿佛向这个世界致以好奇的问候。
沈星野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好的心情了。微微一笑,他点头冲那女人说:“没关系。”
“囡囡乖,跟叔叔说再见,咱们要回家家咯。”
三个月的孩子当然是不会说话的。女人尖细温和的嗓音模仿着孩子的语调,说‘再见’‘再见’。
“呵呵,还不会讲话吧?”
“嗯,才三个多月呢。”
沈星野笑了笑,挥手与她们擦肩而过。
他想:如果白珞娅的孩子还活着,差不多应该,也有三个月了。
沈星野到公司的时候才八点多,常规处理掉邮件之后,接到楼下前台文秘的电话。说有人要见他。
起初沈星野还以为是什么推销公关之类的,没想到一开门,闯进来的竟然是沈银河。
“你怎么来了?妈不是说,这个暑假要把你送出国去交流么?”
见到沈银河,沈星野多少是有点惊讶的。
要知道,从出事到现在,自己这个弟弟几乎没怎么露过面。
“哥,我们不是说好了么,大四一开学我就过来你这里实习。今天都十三号了,还有半个月时间,你就不能让我过来熟悉熟悉?”
一听这话沈星野脑壳就疼,他开公司的又不是幼稚园。一个沈倩怡就够让他郁闷的了,再来一个沈银河……
“你来找我,不会就为了这件事吧?”
听到沈星野开门见山地直接问话,沈银河的脸红了红,心里也知自己是瞒不过大哥的。
“我主要是因为赵安月的事来的。我想告诉你,这完全是我一厢情愿的。她已经被妈打了一巴掌,你就不要再怨恼她了行么?”
“事情都过去三五天了,你现在才想起来跟我谈判啊?”沈星野笑道,“我要是恼她,她现在岂不是已经被我折磨很惨了?”
“你……你别这么说……”沈银河轻轻咬了下唇,“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的。你对我和小倩一直都很照顾……”
“那是因为你们没惹过我。”沈星野走到弟弟跟前,照他肩膀上给了不轻不重的一拳,“万一有天给我知道你们背叛我,我一样对你们毫不客气你信不信?”
“信,哪有不信的呢?你放心,我虽然喜欢赵安月,但只要她还是我嫂子一天,我就不可能有非分之想的。”沈银河这边嬉皮笑脸地把沈星野给按到了座位上,双手捏着他的肩膀,“不过大哥,万一哪天你要跟她离婚了,我可不可以……”
“沈银河你是不是有病?”
“我不是说万一么?”
“滚。”
“可我听说你对赵安月又不好,你心里有白姐……”沈银河越说声音越小,在沈星野面前,他本来就没剩多少的气场就更加荡然无存了。
“你听说的不准。”
“那好吧,反正,从小到大你什么都让着我。这一次我要是真跟你抢了赵安月,你说将来会不会下十八层地狱啊?”
“你抢我的东西多了,要下早下了。”
沈银河:“……”
其实从赵安月告诉她自己结婚了的那一刻开始,短短一条校园林荫路,沈银河想过一万种情敌,也想过一万种对战情敌的方式。唯独沈星野,面对这位大哥的时候,他绝对是不战自降的。
从小到大,他亏欠大哥的实在太多了。每每想到小时候那些事,他就觉得自己眼眶有点酸——
“喂,哥你最近有没有去复查眼睛啊?大夫怎么说,什么时候可以移植?”想起眼睛,沈银河多问了一句。
“前几天去的,没什么事。再等半年吧。”沈星野从来不愿意把负面情绪带给家人,即使心急如焚,在弟弟面前,他亦是不动声色。
“还要再等半年?”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等着我看到你这张不争气的小脸,忍不住揍你怎么办?”
“只要你眼睛能看到,我倒是宁愿被你揍。”沈银河小声嘟囔了一句,同时把眼睛往桌面上一瞄——
正好落在之前留在电脑后面的那半瓶眼药水上!
“哎!赵安月没跟你说么,这个药水不适合你。你怎么还放在这儿?”
沈星野凛然惊愕了一下,旋即转过头,空洞的眼神盯紧了沈银河:“你怎么知道?”
“啊?我——”
想起了妈妈郑丽欣的吩咐,沈银河心里暗暗叫了一声该死。一时着急脱口而出,忘了自己眼睛手术的事一直是瞒着沈星野的。
“你知道这个眼药水?难道赵安月说的那个同学,是你?那么,你又怎么会在用眼药水?”
“我?就……你们公司那个祁总监祁教授,课业负担太重了。眼睛疼。”
说话间,总经办的办公室被敲响——
祁斯文带着一些文件进来,刚好把沈银河的那番话听了正着。
“祁教授!”沈银河吓得僵住动作,手掌咔嚓一声,捏的沈星野差点痛背过气去。
“沈银河同学,我也是很佩服你的勇气。还有最有一节课考评,你现在就说老师的坏话,是不想及格了么?”
祁斯文笑道。
“不不不,我没……”
沈银河涨红了脸,溜着墙根就要出去。
却被祁斯文轻轻一拉手臂,拽了回来。
“别急着走,我今天过来顺便想跟沈总申请一个助理。你有兴趣么?”
沈银河全然没想到祁斯文会提出这个邀请,一时受宠若惊到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祁教授,你……你真的想要我给你当助理?我……我怕我不行……”
“你以为这是什么好差事?”祁斯文笑道,“如果你当建筑师是整天坐在办公室里,拿着图纸沙盘指点江山的,那你是不是对这个职业有什么误解?我们三分之二的时间是要在施工地的,很多现场上临时出现的状况,不是纸上谈兵就能解决的。我的助理,基本上是需要亲手搬砖的。不知道沈家小公子,能吃得了这个苦么?”
“沈家的男人,没那么娇气。”沈星野坐在一侧,端起咖啡,幽幽道。
“大哥!这么说你同意了?”沈银河又惊又喜。
“我不同意有用么?这个家里,有谁真的会听我的?”
沈星野冷哼一声。
“大嫂啊,大嫂对你最好了,你说什么她都听你的。”
沈银河跑到沈星野面前,讨好的表情像只小花狗。
“是么?”沈星野冷笑,“如果今天祁总监不是选了你做助理,恐怕要陪着他搬砖的,就是你大嫂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星野突然觉得自己对赵安月没有那么自信了。
这个女人一如之前那样对他温顺隐忍,但心里要做成的事,着实不是任何人能改变和阻挠的。
一开始,沈星野对她的态度尽是讽刺和不屑。如今却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甚至有点期待能看到她的出彩和成绩……
只不过,他不允许她的光芒来自任何其他男人的提携就是了。
沈银河离开以后,祁斯文才把手里的资料堆放在沈星野面前。
“沈总,这些你抽时间过目一下。三期项目已经开始框架了,能不能用新型连接材料,您这里什么时候能有答复?”
“我还没去找我二叔谈。”
沈星野单手按在那一叠资料上,都是盲文。
工作量大,一般是找外面的专门机构来翻译的。
“那,如果沈总拿不到授权,还有PlanB么?”
随着祁斯文的话音落定,沈星野微微掀了下眼睫:“听你这个意思,应该是已经帮我想好出路了?”
“呵呵,如果沈总足够信任我的话。我倒是可以介绍个人给你——”
“是么?那要是我不信任你怎么办?”沈星野双手按在桌沿上,上身直立起来,“你来齐科短短几个月,从我妻子,我妹妹,我弟弟,一一击破。祁斯文,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呵呵,沈总不如换个角度来看。我来齐科短短几个月,你分别把你的妻子,妹妹,弟弟,一一安插在我身边,我不是也一样无所谓地专做自己该做的事么?”
“你倒是够坦诚。”
“没办法,您看不到我的表情神态是否真诚,我不会怪你多疑。但我还是要奉劝沈总一句,敌人可以立,但一段时间之内,不能立太多了。你觉得当务之急,到底是应该说服你二叔休战呢?还是应该把精力放在我这个不知动机的外人身上?”
“我只想做‘泰晤之景’。”沈星野想了想,说。
“那我也是。所以在这一点上,我和沈总应该达成一致态度。杜绝一切会给我们的目标带来棘手隐患的因素,对吧?”
祁斯文扶了下眼镜,起身把最下面的那一份文件抽出来,叠在最上面。
“建议您先看这一份。”
说完,祁斯文出门,正好迎上进来的凌爵。
擦肩过去,双方只是打了个礼貌的招呼而已。
“什么情况?”
凌爵抬了下腿,把玻璃门关上。
走到沈星野面前,他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文件。
上面都是点状的盲文,凌爵不着头脑。
“我刚才没有告诉祁斯文,我二叔的意思。”
其实早在两天前,沈星野就已经派人过去找沈秋舫探过口风了。
想要使用沈氏集团名下的那份排他性专利材料是没问题的,但沈秋舫提出的条件是——要‘泰晤之景’后续三期的20%份额。
“这个老狐狸,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一拳不轻不重,砸在办公桌上。沈星野叹了口气:“之前为了跟政府相关部门申请环保避税,我们已经签订了A级建筑材料的使用必要性说明。如果不答应我二叔的要求,那就意味着我们需要花更高的成本从国外进口另外一种焊接材料。我昨天收到财务部门的预算报告,两者之间的差价足够两倍的避税款。”
“祁斯文不是说,他还有别的办法么?我看他之前提供的那个供应商,新兴材料实验室,还没有开始注册专利,但已经通过了认证实验。价格十分低廉,或者我们可以在贝壳湾四期焊接上应用,确定没有问题了,再用于泰晤之景。这样子做,是不是能为齐科规避一定风险?”
“问题是,我能够相信他么?”
沈星野觉得这道题本不难,就是有点难选。
不过就是要相信已知的对手,还是未知的‘凶手’的问题。
在沈秋舫和祁斯文之间,他更应该倾向谁?
“凌爵……”
“知道了,帮你去查。”
凌爵打了个呵欠。
“不是这件事。”
沈星野伸出手,把玩着桌面上那瓶浅浅的小药水。
神色突然陷入一种极端的冷静和灰败。
“找个信得过私家侦探,帮我查查我妈和我弟弟。”
“你说小银?”
“我怀疑他们有事刻意瞒着我。”
“其实……”凌爵抓了下头发,叹声道,“想瞒着你还需刻意么?就比如说,我刚才喝了一口你的咖啡,我不说的话,你知道么?”
沈星野一听,直接把手里的咖啡杯给撇了出去。
“开玩笑的……”凌爵瞄了他一眼,“其实我就是想跟你说,你这个样子……谁都不应该相信的。除了赵安月吧。”
“你们人人都觉得她那么好?这小丫头到底有什么魅力?”
“你是不知道,她跟你在一起时,看着你的那种眼神。会让任何一个人觉得,要是有个姑娘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为她死了都甘愿。你自己惜福吧!走了,你说我一个律师,整天被你弄得跟私家护院似的……唉。”
凌爵离开,只剩下一屋子乱糟糟的咖啡气息。
沈星野独自坐在椅子上,点了烟却忘了抽。
他早已习惯了在这样黑暗的世界里,试图把一切思路捋顺得明晰。可终究不能否认的,是那种四面临敌的不安全感。
已经不止一个人对他说过,要害他,简直太容易。
只有赵安月……
“喂,是我。上来一趟。”
接通了赵安月的座机,沈星野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贸然打出去的电话突然让自己觉得挺安心的。
赵安月正在做上月业绩报表,因为方芸突然生产留下的那一大摊子工作还来不及交接。这会儿她稍显手忙脚乱的。
接到沈星野的电话,她心里有点小忐忑。
毕竟今天一早睁开眼睛的时候,沈星野已经不见了。
她不知道男人突然的不辞而别是不是又意味着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冒犯了他?
反正,她已经习惯了沈星野的喜怒无常。
“你,找我有事?”
赵安月来到二十二楼,站在沈星野的办公桌前,她下意识地收敛了一下拳身。局促地站着。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么?”
赵安月:“……”
微微低了下头,赵安月看到地上打翻的咖啡杯。
“你打翻了?没伤到吧。我帮你拿拖把——”
说着,她转身就要往旁边的洗手间去。旋即只觉得手腕一紧,整个被沈星野捉到了臂弯里。
“赵安月你是有多蠢,难道我叫你,就只会为了这种事么?你能不能给你自己提升一点价值?”
“那……”赵安月红了红脸,咬住唇道,“我把窗帘挡一下。”
沈星野:“!!!”
“赵安月难道在你心里,我除了要打你骂你,就是要干你?我就不能好好跟你……说几句话?”
“我……”赵安月只觉得一张脸羞红得早已无地自容,不过好在沈星野看不到,“不是……我以为你早上突然走了,是因为什么事跟我生气了。我……”
“我又不是气球,哪里有那么多气要生!”
沈星野简直哭笑不得。
“我叫你上来,跟你说一声。小银要来齐科实习,在建设部给祁斯文做助手。”
“真的?”赵安月的问话,听不出悲喜。
“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沈星野皱眉。
“这……没什么高兴与否吧。祁总监很有能力,应该能把小银带的很好。何况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不是真的很信任祁斯文,有小银在身边,多少能让你放心些。我觉得蛮好。”
赵安月的想法让沈星野多少有点惊讶,他还以为她会因为自己失去了这个实习的机会而有些懊丧。
可最后,她却是换了另一个角度在为他的一切利益着想……
那一刻沈星野突然觉得,如果这世上真的就只剩下一个人可以为他所信任了。
那个人,是不是真的会是赵安月?
沉默与思索过后,地毯上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动静,还有咖啡杯瓷片对撞音。
赵安月到底还是去收拾东西了。
“等下叫保洁就是了,你起来!”
“不是,我怕瓷片放在这弄伤你——”
“我让你起来听到了没有?”沈星野走过去,将她像小鸡崽子一样拎起来,按在办公桌上。
“哎!等下!”
“你今天,穿了什么衣服?”男人俯下身,暖暖生情的呼吸沿着赵安月的脖颈,一路向下。仿佛稍微再用一分力气,就能吹开她胸口的纽扣。
“没什么……就只有,一件简单的衬衫。A字正装裙。”
“以后,每天早上你穿了什么,梳着什么样的发型,都跟我描述一遍。”
“啊?”赵安月显然没搞懂沈星野的意思,“我都穿很普通的,我在公司从来都……”
“我只是想知道……从哪里解开,会比较容易。”
结束后,沈星野告诉赵安月,其实他更喜欢那件蓝色的礼服裙。
虽然他没有亲眼看到过,但是一直觉得,那风格很适合她。
“是么?”赵安月红着脸,一点点扣上自己的纽扣,“但是礼服不适合日常,一般场合很少……”
“周末去酒店给爷爷祝寿的时候,你也穿着好了。” 愿君如星,我如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