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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 那个人,是我

愿君如星,我如月 君子猫 11612 2021-04-07 02:35

  看不见世间色彩的人,仿佛更容易入睡一些。

  赵安月也不知道沈星野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觉得他搭在自己腰上抚弄打圈着发梢的手指突然停下来。

  随即渐起平缓和呼吸和低低的鼾响。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告诉沈星野,就在上回从公立医院那个年轻眼科大夫那里回来之后,她偷偷又跑了几家医院去问。

  所有医生,无一例外地告诉赵安月——

  只有在患者角膜浅表面受损的情况下,才可以做移植角膜的手术。如果真的如许光凛所说,沈星野的双眼虹膜到下面的晶状体都被切剥下来,那绝不是做简单的角膜移植手术就能康复过来的。

  想起沈星野喝醉的那天,抱着她脆弱失控的样子,赵安月就觉得心里像被挖了一块空洞似的。

  重重叹了一口气,赵安月挨着沈星野躺下。

  睡不着的时候刷了刷手机,发现沈倩怡有朋友圈的动态在更新。

  【男神选中的礼服,居然没有我的size!好心塞(大哭的表情)】

  配图是一件华丽的蓝紫色长裙。说实话,跟沈星野上一回给她买来准备去舞会的那条,有一点点相似。

  看来,祁斯文真的陪沈倩怡去买礼服了?

  就在这时,赵安月捏着的手机里突然传来一个电话。

  吓得她哆嗦了一下,赶紧看了一眼旁边熟睡的沈星野。

  电话是祁斯文打过来的。

  赵安月轻手轻脚地下地,绕到隔壁的房间。

  “安安,睡了没?”

  “啊,没……还没。你已经回家了?”

  “嗯嗯,先送小倩回去了。”

  “那……那你算是……”

  其实从刚才看了朋友圈之后,赵安月就知道祁斯文是陪着沈倩怡去挑礼服的。

  “我……你希望我算是怎么样呢?”

  祁斯文的话让赵安月心里骤起涟漪:“不是,这跟我希望与否没有关系啊。祁斯文……这归根到底,是你和小倩的事……”

  “如果我和沈倩怡在一起。沈星野会不会就不用一直为难你?不用防备我?不用总是给你的梦想泼冷水?”

  赵安月:“!!!”

  脑袋里恍然嗡了一下,赵安月连连倒吸冷气——

  “祁斯文你不能这样的,这样对小倩不公平!如果你不是很喜欢她,那你不能因为这样就……就……”

  电话那端传来了祁斯文爽朗的笑声:“我跟你开玩笑的,你怎么会那么认真啊?”

  “这……这种事怎么能开玩笑呢!”赵安月急红了脸。

  “何况,你怎知道我就一定不喜欢小倩?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本质,不过就是从一开始的陌生,变成习惯她在你身边的一切时间。如果……连沈星野都能爱上你,这世上任何人爱上任何人,就都不奇怪了是不是?”

  “他怎么可能……”赵安月唏嘘一口气,“爱上我呢?习惯是习惯,爱是爱。”

  习惯不过是一种霸道的占有,而爱——会因为一点点不顺心意,抬手就打,张口就讽刺么?

  额头上不过是划了一道浅浅的伤口,比起在他身边遭遇的过往种种,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可是对赵安月来说,聚沙成塔的恐惧像一头灰色的野兽,有时候她甚至会比沈星野更加害怕——如果他的眼睛真的永远无法复明,该怎么办?

  赵安月害怕,那会成为自己一辈子都不忍离开他的枷锁。

  “哦对了祁斯文,我想跟你说声抱歉。那本书——”

  “恩?不是你们想要的?”

  “不是不是……”赵安月随机编了个谎话,“星野托朋友买到了原版的……这本书既然是你珍藏的,还是还给你吧。就是不小心,书脊那里有点撕坏了,真的对不起。”

  “没关系,既然送你了,你就留着好了。”

  “不过祁斯文,我还有件事想问问你……”

  赵安月深吸一口气道:“这本书的译作者,温帆。你认识他么?”

  电话那端是长约十秒的沉默。

  祁斯文突然毫无预兆地笑了起来,笑得赵安月又懵又怔。

  “哈哈哈,我有一本书就一定要认识书的作者么?那我喜欢一个作者,是不是要把他故居都买下来?”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面对祁斯文的调侃,赵安月赶紧矢口否认,“我是说,你为了接泰晤之景这个项目,之前不是对白珞娅进行过一些调查么?难道你不知道她以前的一些……”

  话及此处,赵安月自己也觉得问的不是很得体。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只是听说这位温教授以前和白珞娅……”

  “你听谁说的,就问谁去好了。我并非对所有的事都感兴趣。”

  祁斯文说完就把电话挂了,赵安月感觉他好像有点不开心。

  ***

  “刘医生,你的意思是,还要再等半年?”

  沈星野坐在刘景平的对面,显然对自己得到的答复全无之前的淡定。

  “之前你就跟我说,只要养七八个月就可以手术。为什么现在还要再等?”

  “沈先生,这种事是不能心急的。你想想看,如果能做手术的话我肯定也希望你能尽快恢复光明啊。但是上次我已经给你解释过了,这个眼球后面的肌肉经过高温灼伤后要需要一段时间恢复的,否则移植的角膜不能很好地妥帖在上面。就算做了手术,也达不到你的预期效果。”

  这会儿赵安月就站在沈星野后面,专注着听了每一个字,却一直没有说话。

  这是沈星野第一次带她来刘医生的诊所。

  也是她第一次听说刘景平的名字——不,不是第一次!

  赵安月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翻开手机,调出里面的聊天记录。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被郑丽欣在校园里捉到之后,回家她和沈银河通过一个电话的。

  沈银河把自己看病的那个专家的名片拍了下来,直接通过图片传给了赵安月。

  这会儿她清楚地看着那上面的名字——分明就是刘景平!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医生,给同为兄弟的两个人做过眼科手术。

  这本来也算不上巧合,但诡异的是,为什么郑丽欣一定要瞒着沈星野——他弟弟得了眼疾的事呢?

  这会儿医生把沈星野带到里面的诊疗室,说是要做一些缓解眼部的光照治疗。具体专业术语,赵安月是听不明白的。但是从刚才起,她就把手机的录音键偷偷打开了。

  此时空荡荡的诊疗室里,就只剩下赵安月一个人。

  沈星野的病例卡还插在电脑旁边的读卡器上。

  赵安月蹑手蹑脚地往外看了一眼,确认里间关着门,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有人出来吧?

  她大着胆子冒出一个想法——

  从医院出来后,两人直接回了公司。一路上都没什么话。

  直到车子停在了公司门口,沈星野才主动开口道:“你今天还出外勤?”

  “嗯嗯,还有两个合同……”赵安月点头的同时,一只手按在背后椅子上的那个帆布背包里。

  那里面,装着她刚刚从刘景平的诊所里偷出来的一张片子。

  是沈星野的。

  她趁他们不在诊疗室的时候,通过未锁定的电脑查询引擎,找到了沈星野之前的病例档案。

  赵安月记得很清楚,之前在中心医院的那位许医生曾建议过他们再去拍一张片子的。

  “听说今天要下大雨,早点回来。”

  沈星野理了一下衣襟,推门下去。手杖持在掌心,走得坚实稳步。

  赵安月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里不由自主地涟漪起几分酸楚。

  如果不是她亲眼看到,或许谁都不相信沈星野在面对医生时那种无力的焦躁感,是那么真实的。

  “许医生,你看这个片子……”

  赵安月排了两个小时的队才等到那位许医生的号,等位的过程中才知道,他虽然年纪轻轻,但已经是很有经验的主治医师了。

  这会儿许光凛端着片子,眼镜片下那双拘谨的双眼紧紧凝视。

  “就跟我说的一样,整个虹膜包括下面的晶状体全部切割下去了,根本没可能做移植手术。如果你不信的话,也可以拿给任何一个眼科医生去看,我是不是在危言耸听。”

  “不不不,我没有不信您。”赵安月摒着心如刀搅的压抑,坚持追问道,“可是许医生,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会是由于什么导致的?火灾会……会伤成这样么?”

  “当然不会,如果只是单纯火灾灼烧的话。都到了需要切割虹膜晶状体的程度……可以考虑直接眼球移植了。怎么还会用这么高难度的手术方式,保留虹膜边缘完整?一般只有捐赠事才会这样做,是为了保持末梢神经活性,提高移植成功率。”

  赵安月听得一头雾水:“不是许医生,我没搞明白,什么叫移植成功率?不是说我先生的眼睛现在不能做角膜移植么?”

  “你听反了。我的意思是,如果他的眼睛是因为给别人做了角膜移植而被直接切割了虹膜和晶状体。那么再想重新移植回角膜,那是个完全不可逆的过程。懂么?”

  “这个我懂……可是……”赵安月想了想,赶紧把手机拿出来,“许医生你听听这个好么?我不是太懂那位主治医生说的话,可是他真的承诺我们说,保持这半年的光照治疗是可以缓解眼球肌烧伤萎缩,为后续的角膜移植做准备的。我——”

  “女士,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可是医生不是万能的,有时候连自己都无法信任自己,也没指望所有的患者都能信任我们。抱歉我后面还有很多病人,你的什么音频我真的没空听。但有一天我可以顺带着提醒你。光照治疗一般是用来缓解捐赠移植手术后,细胞活性缺失造成的干涩萎缩的问题。我不知道你和你的先生到底经历过什么。但现在,最好的解就是,你找第三方来问。不用一定相信A,也不用一定相信B。”

  说完,许光凛挥挥手,示意赵安月可以出去了。

  抱着手里的这一摞资料,赵安月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其实,刚才在等专家号的时候,她就已经挂了两个普通号。

  两个人的说法,跟许光凛一致。

  都表示沈星野的眼睛是根本不可能做角膜移植的……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刘景平要欺骗他?或者说,是某些人在指使这个权威的大夫……欺骗他?

  一阵凉意从赵安月的腰脊这里窜上来,冷得她直发抖。

  或者,她不应该把事情想得那么可怕。或者,他们只是在善意地隐瞒,希望他不要知道那么残忍的真相。

  整个下午,赵安月既没有去跑客户,也没有回公司。

  她把车开得漫无目的,沿着街道一路下去,只要看到医院就停下来。带着沈星野的病例和片子去挂眼科,无一例外,她得到的答案从始至终没有奇迹。

  等到天也黑了,一道巨雷霹下白光。瓢泼大雨把视线堆砌在道路中央,踽踽难以移动。

  赵安月看着车座上一闪一亮的手机,是沈星野的来电。

  “你在哪?这么大的雨,我不是让你早点回家的么!”

  男人的口吻依然不温柔,可是抱怨是抱怨,担心是担心,这个区别,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他自己。

  “我……堵车……”

  本来赵安月以为沈星野会不耐烦地催促几句,没想到他只是顿了顿口吻,然后放缓了声音道:“自己小心点,不急。”

  一进家门,赵安月看着餐桌上布置得温馨考究的西餐烛火,整个人顿时误以为一脚踏进了梦境!

  “今天……”

  “今天是你生日,笨蛋!”

  沈星野说。

  赵安月这才恍然,上次自己貌似跟他讲过,身份证上的日期是8月12日来着。

  可是那只是她妈妈第一次把她和弟弟送到孤儿院来的时间,并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生日。早已被淡化得连自己都不过心了。

  “给你一刻钟时间,上楼洗澡换衣服。”

  “换……衣服?”

  “之前买给你的蓝色礼服,还没机会穿过。”

  沈星野提到的蓝色礼服,赵安月当然不会没有印象。

  此时此刻,男人坐在牛排红酒桌的一端,穿着笔挺而正式的商务装。与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相比,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简直不好意思坐在一个桌子前庆祝!

  “其实你不用……不用的……”赵安月放下手里的提包,想要坐过去,却又有点担心身上的水渍弄脏了一份好氛围,“我的意思是,我的生日又不是真实的,没有庆祝的必要。何况,你……”

  何况他看不见她,即便穿得光鲜亮丽,光芒万丈——

  他也看不见她。

  今天看不见,也许以后也……

  赵安月的声音微微哽住,这一路上她都在纠结要不要告诉沈星野真相。

  可是进门看到这样一番场景,她又觉得自己不该那么残忍地打破他难能可贵的好兴致。

  在赵安月的眼里,沈星野的人生早已与庆祝和情调扯不上任何关系。

  “你到底要不要去洗澡?趁我现在还在犹豫到底是先吃饭还是先吃你……”

  赵安月简单洗了个澡,换了礼服,挽起长发。

  虽然她知道沈星野看不见,但还是有点羞于这个露肩带的性感设计。

  “你,哦,对了……”赵安月在桌前坐了有几秒钟,才想起来应该先帮沈星野把牛排切了,“我帮你……”

  今天沈星野给吴妈放了假,让她到姐妹那里去度个周末。

  而这顿烛光晚餐是他叫星级厨师来到家里提前烧好的。

  耳边传来刀叉切磨餐盘的声音,赵安月捏着餐具的手不是很稳。温和的牛肉里散发出一阵勾动食欲的香气。

  “好了……”

  将牛排分割成小小的一块块,赵安月递还给沈星野。

  “谢谢。”

  他说谢谢?!

  这大半年以来,赵安月从来没从沈星野口中听到过这两个字。

  就像他昨天回来,对自己破天荒地的一句‘对不起’一样。

  “干什么?随便客气一句你还当真了?”

  感受到那只扶在盘子边缘的手,如从前一样冰冷。

  沈星野叹了口气,反手握住。

  赵安月下意识想要往后拽,却被男人的大手有力地拿捏僵持不下。

  “你躲什么?事到如今,再怕我是不是有点太矫情了?”

  “我不是……”

  赵安月小声咬了一句。

  “昨天的事,凌爵是不是都跟你解释过了?”

  “恩……”

  “跟你没关系,我只是……”

  端起酒杯,沈星野晃了晃浅浅的红晕。

  赵安月会意,抬手跟他轻撞了一下。

  “我不介意……”

  “小时候在咱们那个孤儿院,我遇到过一件事。”

  “恩,凌爵说过。说是因为那件事,所以你才会对……”

  赵安月垂了下头,想起那个血色回忆,真希望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那种……那种……

  “沈星野,我之前都不知道你也认识琳琳。”

  “你也认识?”

  赵安月的话让沈星野不由得挑起了眉头。

  “是啊,她是我在福利院最好的朋友。”赵安月小声道,“只可惜……”

  “缘分这个东西蛮特别的。我在那半年时间,偏偏就是你离开的半年。而我喜欢的那个小姑娘,却偏偏又是你最好的朋友。”

  “是吧。我……我回来后才知道琳琳出事了。她的日记我看过,里面说……她会一直等着那个小哥哥……星野,那个人是你对不对?”

  沈星野没回答,只是端起手里的红酒杯,一饮而尽。

  “喂!你酒量不行,不能这么——”

  “怕什么?这是在家,又不会倒在外面。”

  沈星野呵呵了一声,并没有理会赵安月的劝阻,“除非,你是担心我喝多了的话,会对你——”

  赵安月:“……”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生来命硬,凡是我喜欢过的女人,貌似真的就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别人都说,是天灾……却只有我知道,这些都是人祸。如果……我当年能够再有勇气一点,琳琳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如果,我当年能够再坚持一点,也许珞娅也不会因为帮我代孕着那个孩子,而无法从火灾里逃离出来。

  赵安月你想过没有,我对你所做的一切伤害,其实都是那些年我这双手一点一点欠下的债。”

  “星野,琳琳的事只是个意外。梁奶奶说那是意外,而且……而且凶手都已经受到应有的惩戒了。”

  “不!那不是意外!”沈星野突然大喝一声,“是我,是我离开孤儿院的前一天晚上。是我经过那个废旧的仓库,我听到了里面施暴的声音,却不敢上前去救人……我躲在院子里,像个缩头乌龟一样等待噩梦过去。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知道出事的人是琳琳……”

  对于一个只有十岁的男孩来说,对于一个仅有十岁就被母亲抛弃,被父亲的原配各种追打的男孩来说。在遭遇危险的一瞬间,他首先能选择的只有自保的本能。

  “赵安月,你不会了解我对琳琳的那种感情……甚至连珞娅,都不会了解……”红酒穿肠过,逼出沈星野内心深处最挣扎最无助的秘密,“你们不会知道,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她就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用小刀一个一个地刻着孩子们的名字。她竖着长长的辫子,衣裙上是柔和的小碎花。她转过脸,看着刚刚才来的我,问我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她脖子上挂着的红绳随风飘荡——你知道我这些年每次梦见她的时候,都会看到那根红绳么?就丢在她被人糟蹋的现场……丢在那,跟血,跟土的颜色混在一起……”

  咣当一声,沈星野的手轻轻垂下餐桌。

  酒精和醉梦能麻痹人的神经,也能带给人最深的解脱。

  可就算他不醉,不睡,又能如何?

  他依然看不到赵安月脸上的泪水,看不到她压抑的唇语。

  她想告诉沈星野——那个女孩不是琳琳,而是她。

  是她离开孤儿院的前一天,以为以后能跟姑妈一家好好生活,以为再也不用回来这里。于是,她把每个孩子的名字都刻录在那棵大树上——

  而脖子上的那根红绳,是她留给最好的朋友琳琳作纪念的。

  据说,是她妈妈送她来这里的时候,给她留下的唯一的信物。 愿君如星,我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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