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瑾修就说了一次不公平,不公平这个梗在郁久安这里是没法过了。
他靠住沙发,睨着她,“你要是乐意,叫我韩潜也可以……”他尾音拖长顿了顿,“反正你今天那通电话,不就是打给韩潜?”
她怔了下,将视线挪回到电视屏幕上,有些不自在,“……我没有。”
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当时是怎么想的,可能是因为今天见到丁妍想起过去的事情,变得很脆弱,那三个字当时毫无预兆不经由大脑就那么说出去了,没有得到他什么回应,电话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她攥着手机发了半天的愣。
她不想话题继续缠绕在自己身上,在男人有反应之前转移话题,“你每次就这么忽悠我,连个名字也不肯告诉我,那我换个问题……你和会所到底怎么回事,你得罪什么人了,要三千万那么多来赎身?”
韩瑾修摸出烟点,“再换。”
打火机咔哒一声响,烟雾袅袅升腾,她看着他抽烟自己也想抽了,扫了一眼茶几没找到自己的烟,便凑他跟前,“也给我一……”
他叼着烟,拿着烟盒的手往起一抬,她要去拿的手扑了空。
她有些恼,“不是巴结金主吗?一支烟都不给?”
他叼着烟,睨着她笑的邪性,也不说话。
她扁了扁嘴,不认输地抬手去够。
他存心逗她,长臂举更高。
她整个人已经扑到他身上,够不到就干脆跪起来,结果还没摸到烟盒,被男人在臀上拍了一下。
她一愣,涨红了脸低头看他,也不够烟了,“你干嘛,变态啊!”
男人依旧不说话,手又抚她的腿。
她浑身发毛,一把夺了他唇间衔着的那支烟,“不给算了,我抽你的。”
抢了烟她想离开,结果刚侧身,就被男人扣住腰带他怀里去了,手里的烟是点燃的,她吓的赶紧支着手,才没落他衣服上。
“你也不怕被烫到!”
她瞪了他一眼,他笑着搂住她。
这一闹,郁久安注意力完全被转移,饭后去洗澡的时候,她才懊恼地想,她还是没有问到有关于他的任何信息。
郁久安洗澡的空儿,韩瑾修关起次卧门反锁,然后给关知婳打了个电话。
那边磨蹭半天才接通,关知婳问:“有什么事吗?”
他踱步到窗口望着外面,淡淡道:“你告状选错了人。”
那边沉默几秒,“要是爷爷知道了,你觉得你现在还能这么轻松给我打电话?”
男人身体靠住窗口,“那你怎么不连着你上次做的好事一块告诉我爸?”
关知婳在酒店的房间里紧紧攥着电话,气的浑身僵硬,“你要是想说你就去说,反正我这也是有苦衷的,爷爷和叔叔都会理解我,反倒是你,在外面养女人,你怎么都不占理,你还理直气壮的……”
“关知婳,”他突然连名带姓唤她名字,“这个圈子里,哪怕结了婚在外面养情人的男人也比比皆是,你是对联姻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是对我有幻想?”
关知婳一愣。
电话两端维持着诡异的静默足有几十秒,最后韩瑾修先开口,说的却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事,“下周我会去机场接你,注意这次航班信息别漏了。”
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关知婳听着忙音坐在床上呆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他甩那个问题是为什么。
他是要她自己想清楚。
但他自始至终,没有道歉,也没有说一句自己要改。
……
郁久安吹干头发从浴室出去,意料之中,男人已经躺在她床上,她手摸了摸小腹,拉被子刚躺上去,男人的手臂就伸过来,从她睡衣下摆往里探。
她按住了,“不行……唔……”
唇被含住,话说不清楚,她挣扎了几下,他吻的更深入。
男人的气息强势,她有些眩晕,待他唇挪至下巴,她喘着气推他肩膀,“真不行,我大姨妈来了!”
男人身体一僵,抬眸看她,面色不虞,“什么时候?”
“就……就刚刚发现。”
他微微蹙眉,想上回,没想起具体日子,但总觉得时间对不上,郁久安说:“我没哄你,我的日子不准的,没什么周期,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男人沉默几秒,从她身上下去了,手整理好她衣服,“日子不准应该也算是一种病,是么。”
她不以为然,“反正我也不生孩子,无所……”
话音到这里又顿住,她想起,前几天,她有那么个瞬间,是想过结婚生子的。
他抱着她,唇在她额角碰了碰,“生不生都要注意身体的,明天周末,我带你去医院。”
郁久安愣了下,翻过身,先往他怀里钻,但很快又往后缩,“今晚你不要睡这里了吧。”
他没说话,手抓着她手臂把人往怀里带,她很抗拒地道:“真的……我一般来这个的第一天晚上总睡不好,会不停翻身什么的……你在这里你也睡不好。”
他还是不肯放,“睡不好?疼的?”
她点点头。
“怎么不疼死你!”
他硬是把人抱到怀里了,有些生气,“这么严重自己还不治,小心发展成什么大病,到时你哭都来不及。”
大病么……
以前她老想,那是最好的死法了。
但现在,觉察男人温热的掌心贴上她的小腹,那种暖意熨到她心底里,她觉得她一点也不想死,她想好好活着,跟他一起活下去。
她忽然想,那通电话是打给他还是韩潜这种问题其实毫无意义,现在在她身边,在她跟前,抱着她的是他。
她想留在身边的也是他。
她微微仰起脸,主动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眸底有流转的光,“你关心我?”
韩瑾修微微愣了下,心跳陡然加速,话音却还是冷的,“巴结金主不是业务素养么。”
她也不恼,低下头靠紧他胸膛,叹了声。
“希望我的风投项目顺利,这样我就可以让你继续巴结我,最好以后能巴结我一辈子。”
他怔了几秒,唇角挽起个僵硬的笑,其实她并看不到,他微微低头在她发顶轻轻吻,“嗯……希望顺利。”
……
郁久安的经验之谈果然应验。
她肚子疼起来就浑身冒冷汗,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将床单抓的乱七八糟,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大半夜的,他再次将她送到医院。
他抱着郁久安送急诊,鉴于郁久安疼的太厉害,医生这回开了一些消炎的药物输液,他拿着单子去缴费,出了诊断室的门,有人叫了他一声。
竟是唐砚。
深夜的医院人很少,冷清的楼道里,唐砚目光复杂盯着他,“郁久安怎么了?”
他扬了下手中的单子,“等下说,我先去缴费。”
看他走远,唐砚摇头叹了口气。
韩瑾修不多时就回来了,郁久安还是疼的晕晕乎乎的,被他抱到临时病房扎好针,她手抓着他衣袖,“我都说……你不要睡我旁边……睡不好……”
他扳开她手指,“别说话了,你能睡就睡一会儿,小心点手,我去买东西。”
他再出门,这回唐砚直接堵在门口。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他步子没停,“等下说,我要去买东西。”
“买什么?”
“暖宫贴和红糖。”
“……”
唐砚瞪大眼。
韩瑾修又跑一趟,买来暖宫贴给郁久安贴好,然后喂她喝了点红糖水,看她呼吸逐渐平稳下来,这才离开病房,小心带上门。
唐砚在一边长椅上坐着,等半天了。
他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砚打着呵欠,“我表弟在这附近和人打架了,这会儿在病房。”
“严重吗?”
韩瑾修也在长椅上坐下来。
“还行,我表弟没吃亏,都是皮外伤,对方断了胫骨,做了个手术,这会儿还没出来……”唐砚停了下,“不过我看谁都没郁久安厉害,你刚抱她进来那会儿,看你那表情,我当你老婆快挂了呢。”
韩瑾修微微蹙眉,唐砚又问:“多大点事……痛经至于大半夜送医院?你什么时候这么勤快这么热心肠了。”
“她疼的很厉害。”
唐砚默了默。
他当然知道郁久安疼的厉害,韩瑾修那会儿抱着人进来他也不是没看见,郁久安一张小脸惨白毫无血色,鬓边碎发被汗水黏在侧颊,她都没看到他,闭着眼估计是疼迷糊了。
然而,不光疼傻了的郁久安,就连韩瑾修,睁着这么大一双眼,也没看到他。
韩瑾修那会儿根本就看不到别人了,他就没见过这男人什么时候着急成那样。
他看了一眼病房紧闭着的门,压低声音:“我就不懂了……你这么关心她,还骗她的钱?”
韩瑾修不语,他又加一句,“而且还不是骗一点,你知不知道那些钱都没了,她可能真的会活不下去的,她都去发单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韩瑾修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理石地板上,“我没有关心她,我只是……”
他也想不到要说什么,脑子这会儿有点混乱。
那会儿郁久安疼的都快哭出来了,总想将他赶到次卧去休息,她那样子他怎么能不管她,那种感觉很糟糕,她痛的那么严重,他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这会儿,那种无措的感觉都还在。
这毛病她说是在少管所落下的,那么这些年过去了,她每个月都在经历这种痛苦,他想到这些心口就很闷。
唐砚看他这样,实在忍不住,“你们到底什么过节?”
韩瑾修手按了下眉心,“别问了。”
“戒指呢,是要送给她的吗?”
他明显烦躁起来,“都说了别问了。”
“行,我不问,”唐砚也来气,“对冲基金已经抽出来,你没有回头路,订婚的事情你也没有回头路,她要真被你折腾死了,你别怪我没早提醒你。”
唐砚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住回头,“我拿你当兄弟才和你说这些话,你以前那些女人,包括你现在的未婚妻关知婳,我没见过你对她们这样,我就没见过你为谁或者为什么事情这么着急这么慌,都是成年人了,我就不信你对她什么感觉你自己心里真没数。”
脚步声逐渐远去,唐砚走了,他愣愣看着地面,不多时想起郁久安输液的药应该快完了,起身回到病房。
郁久安睡着了,睡梦中也并不安慰,秀气的眉心蹙紧。
护士来换过药之后,他在病床边的椅子坐下来,用手轻轻拂开她脸颊上汗湿了的头发,又慢慢抚平她眉心的纹横。
他拉着她的手,她的掌心还有汗,他低头,唇在她手背贴着,轻轻蹭了两下。
唐砚的话他不愿意去深想,想明白也没有用,如今的他不会给任何人留后路,包括她,甚至包括他自己。
一切已经成定局,再从头来要他选择也是一样,他不能对不起死去的人。
所以在一切终结之前,他想,哪怕很短暂也好……
他想拉着她的手。
……
这一夜郁久安睡的并不安慰,因为疼痛大多数时候半睡半醒,偶尔睁眼,朦胧的视线里总是男人拉着她的手,到凌晨,她才在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中清醒过来。
睁眼便有熟悉的气息靠近,男人宽大的掌心还攥着她的手,他声线低哑,“还难受吗?”
她手指在他掌心动了动,因为一夜折腾浑身还虚软的厉害,慢慢摇摇头。
“这次回去一定要按顿数把那些中药喝了。”
他话说的像是在自言自语,她露出个虚弱的笑,喉咙艰涩发声,“你……你没睡好。”
他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俯身在她前额亲吻,“别说话了,再休息一会儿。”
郁久安精神不济,但却也睡不踏实,到九点多,看到男人连续出去接了几个电话,她说:“你要是有事就走吧,我好多了,一会儿自己就能回去。”
韩瑾修拿着手机略一思忖,“我和医生说过了,你多躺一会儿,中午的时候我过来接你,送你回去。”
公司里事情很多,他最近因为她的缘故已经缺席过高管会议,迟到早退也不止一回,何暖已经开始留意,他不想有天韩正因为这个找上门。
男人离开不多时,郁久安接到顾渝白电话。
她就觉得顾渝白迟早是要找上门的,所以接电话的时候也并不意外,电话接通就等着那边说话。
果然,顾渝白耐不住性子问:“你和丁妍怎么回事?”
她说:“你肯定问过她了……她的版本是什么。”
她话音嘶哑虚弱,一副气短模样,顾渝白默了几秒,“你怎么了,快断气了?”
“还早……”她说:“不过你要是想给你女朋友出气,现在是好机会,我在病床上呢。”
“又是胃疼?”
郁久安不想说那么多,“你那个女朋友,我和你说,你早点把她甩了吧。”
顾渝白无语,丁妍说要他远离郁久安,郁久安说要他甩了丁妍。
他尽量表明自己立场,“她是我女朋友,不管你因为什么原因,多生气,你是不是该考虑一下,给我一点面子。”
郁久安不说话了。
顾渝白叹口气,“真病了,在哪儿呢?我去找你,我有话问你,还想看看你手里那份协议。”
郁久安昨天来的时候迷迷糊糊,这会儿抬头看看床头贴的牌子才和他报了个医院和病床号。
顾渝白来的很快,看到她苍白的脸就拧眉。
郁久安这个模样他不是第一回看到,但是每次看到他都会说同一个字——
“该。”
她那种折腾自己身体的方式,不进医院是不可能的。
郁久安病怏怏地瞪着他,“你是不是想,正好你也不用揍我给丁妍出气了,还给你省事儿了。”
顾渝白在病床旁边坐下,对她的话表示赞同,“你真聪明。”
郁久安没好气,“我叫你来不是为了看你幸灾乐祸的,我说真的,丁妍配不上你,早些分了吧。”
顾渝白问:“哪里配不上?”
“她不是好人。”
“我也不是好人。”
郁久安:“……”
她又说:“她特别坏特别坏。”
顾渝白笑了声,“你俩都在说对方坏话,你说我该信谁?”
郁久安说:“你要是完全信她,你今天就不会给我打电话,也不会过来了。”
“这时候倒是挺机灵的,”他双手抱臂,打量她,“说吧,你俩过去什么过节,至于这样在背后编排对方,见面就打架?”
“她怎么说?”
顾渝白想起丁妍的话,欲言又止。
如果丁妍说的是真的,郁久安欺负同学,害得对方跳楼,对方的母亲意外去世,郁久安自己的母亲也因此而自杀……
他不知道要怎么问出口,若是真的,她背负三条人命,必然不想提起这些事。
退一步说,就算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他也不确定,以他和郁久安的关系,适不适合问的那么深入,会不会揭人旧伤疤。
郁久安收回视线,笑的有些冷,“她肯定没说什么好话,让我想想……”
她顿了顿,“她是不是说,我把同班同学欺负到跳楼?”
顾渝白默了默,“是真的吗?”
她唇角笑意慢慢散了。
“警察说有监控为证,我当着全校的面认罪读检讨,最后进了少管所,你说是不是真的?”
顾渝白没说话,这些都是丁妍说过的,现在又在郁久安这里得到印证。
他有点丧失思考能力,又觉得郁久安说这些的时候,态度明显是嘲讽的,而且他至今还是不能相信这些是她做的。
郁久安深深看他一眼,“你也信了。”
“任何人,听到警察有监控,看到我认罪做检讨进入少管所,都不会相信我……”
丁妍说的是对的,就算她现在说话,也没有人会相信她,她攥紧了被单,想到韩潜。
他也一定信了……
她就连一句解释也没能和他说。
那一天,在全校的周一晨会上,她站在台子上读检讨,手抖的拿不稳那两页薄薄的纸,竟被风刮走,她狼狈地去捡起,回到原位抬头。
她其实一直抬不起头,就那一下,那一眼,她在那么多学生里看到了他。
她确信她从他眼底看到的东西叫做恨。
他好像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顾渝白声音将她思绪扯回,“别人信不信重要吗?”
她愣了下。
他又问:“我信不信重要吗?”
旋即他自己先笑一声,“不重要,郁久安,我认识你这么久了,你其实不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不然你也不会养少爷,抽烟酗酒,每天过那种醉生梦死的日子,你连你这条命都不在乎了,其他的还有什么好牵挂。”
她眼眸慢慢黯了,自嘲一般笑笑,“……你说的也是。”
顾渝白感觉有些复杂,一言难尽,“你真就不打算和我解释,比如告诉我,那都是误会,不是你做的?”
她静了片刻,“那都是误会,不是我做的。”
顾渝白:“……走点心解释你会死吗。”
“我说了你信吗?”
顾渝白摇头,“不完全信,但也不是完全不信。”
他这会儿觉得和她沟通特别累,“过去的事情我不太想管,但是打丁妍这件事,我不说你两句,显得我这个男朋友很没用,所以就算是形式我也得跑这一趟。”
郁久安明白过来,“你这是完任务来了。”
顾渝白说:“我还想看看你手里的协议,你现在能离开医院吗?”
郁久安身上一件毛呢连衣裙是头天夜里Nate给她换上的,被压的皱皱巴巴,她下床之后扯了扯也没扯平整,反倒因为自己身体无力腿软了下,差点跪在地上,半途中被顾渝白伸过的手臂抓住手腕带起。
顾渝白说:“不必行此大礼。”
她白了他一眼。
顾渝白开车来的,载着她回到房子里,她将风投协议翻出来给他,然后给他倒了杯水,自己拿着手机在旁边按,给Nate发了个信息——
“你不用管我了,我已经回房子里了。”
那边没动静,她不可抑制地感到有些失落。
他也许是在巴结金主,但是他那双眼就是一个陷阱,昨夜她睁眼,每一回对上他双眸,总觉得他目光里带着疼惜和不舍。
那时她觉得,她好像被人关心疼爱。
她想她放不下他也有这个原因,她太久没有过这种感觉。
顾渝白拿着协议看着看着,眉心越皱越紧,“郁久安,这个协议你自己认真看过没有?” 假面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