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久安突然睁眼,她浑身一个激灵,笨重的手推着男人肩头要下去。
韩瑾修抬眸盯着她,眼底的清欲未散,手往上收了下,安静而毫无阻隔地覆着她腰间。
她气息还在喘,脑子一团混乱。
她做了什么……
主动吻他,也没有推开他。
她觉得自己是被疼傻了,慌张起身要下去,他长臂用力将人带回到怀里来,“放心……今天你想要我也没时间。”
他声音沙哑低沉,她耳根脸颊发烫,“谁想要了!”
他抱住她,手为她整理衣服,在她耳朵脸颊轻轻吻。
这个状况确实是意料外的,他时间其实很紧张,但她刚刚主动了,他就控制不住,他说:“是你先勾引我的。”
“我哪有?”
她觉得冤枉,主动亲过来的明明是他。
他嗓音更哑:“你伸舌头了。”
“……”
这人什么话都说,郁久安脸涨的通红,抬手想打人,但自己手疼,半天没舍得落下去,别过脸,推着他手臂,语气恼火,“你让我下去!”
他抱着她,又慢慢地吻她的鼻尖,看着她红的快滴水的脸,心情好转了些,“别闹,我很快得走,让我抱一会儿。”
郁久安闻言,本来这一阵火热悸动的心沉了下,隔了几秒,讥讽地勾起唇角,“你还挺忙的。”
他不介意她冷嘲热讽,“是工作的事。”
“什么事和我没关系,你既然来了,是不是该给我个准话,你这算什么意思?”
她再抬眼看他,眸底已经呈一片清明,那视线有几分犀利,“既然你说你不是故意让你未婚妻和你父亲刁难我,那放我走,你继续这样,他们还会找上我,你父亲也说了,下次找我就不是去做客了。”
“做客”两个字被她咬的很重,他知道她受了伤心里有怨气,默了默,视线落向她双手,并没立刻开口。
她咄咄相逼,“你自己也说了是随便玩玩,那你玩够了吗?”
他不答反问,“你带着行李,是打算去哪里。”
“与你无关。”
他眸色讳莫如深,将这四个字在脑中反复,本来舒缓的心情又变得极度恶劣。
“郁久安,你是不是觉得,你这次受伤是我害的,所以你现在就能端姿态给我看了?”
他缓缓抬眸睇向她双眼,周身气息已是截然不同,她眼神瑟缩了下,想要从他腿上下去,但惊觉男人手臂箍着她腰的力道更重。
他说:“不然你先把完整的录音交给我,我们再谈你能不能走。”
她抿唇,隔几秒才道:“我说了我没有。”
男人松开手,她迅速地下去又后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眼底透着警惕和防备,他已是面无表情,话音淡淡:“没有完整的录音,就别谈走。”
“你不能这样!这是软禁,这是违法……”
男人已经起身,一声冷笑打断她,“什么是‘法’?”
她一时语塞,他微微低头看着她。
“你背着两条人命,还能好好活着,这所谓的‘法’是为你服务的么。”
这话刀子一样锥心,她被刺的面色煞白,“我……我都说了我只是替罪……”
他迈步靠近她,她被迫的不断后退,直至脊背贴上墙壁,退无可退,想要侧身走,他抬起双手在两侧挡住。
“你见过韩正了。”
她愣了愣,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时候会说起这个。
“我所谓的‘父亲’,他强暴我母亲,逼迫我母亲做了他的情人,但没享上什么荣华富贵,反倒被我爷爷还有韩正正妻付流音的手下驱赶,我和苏梓小时候总在搬家,辗转过很多地方,大城市是去不了的,没有那个经济条件,都在宁阳县这种小县城。”
他低眸看着她的双眼,话音很轻,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最早的时候我叫苏潜,为了给苏梓存做手术的钱,我改名韩潜,答应韩正回到韩家,后来……”
他停住,唇动了几番,却没说出话。
郁久安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当然是知道的——
那些钱白存了,苏梓根本就没有用到。
他忽地又怆然笑了下,“韩瑾修重病,爷爷又宠他,韩正想要我成为韩瑾修,为他争夺华御,我提出条件,我要害了苏梓的凶手得到惩罚……”
他顿了顿,手缓缓抚上她的脸,“你是不是一直觉得,你是最惨的?”
他说:“可是你知道吗,我用韩潜的人生去换一个公正,这一切全部都被你毁了。”
她睁大眼,面色恍白,脑子尚不能将这些信息量过于大的话语完全消化。
他的手指在她面颊轻轻摩挲,“你觉得只有你的人生完了吗?”
她灰白的唇颤抖,喉咙里似被塞了棉花,呼吸也不顺畅,“你……你不是改名叫韩瑾修,韩瑾修是……”
她语无伦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问什么。
“韩瑾修的人生是假的,是个谎言,”他靠的更近,低头,额头挨着她的,呼吸与她交融,“名字是假的,财富,权利,地位,家庭,还有那个未婚妻……都是假的,都不属于我,我不知道我有什么,我连我的名字都没有了。”
她浑身僵硬,突兀而凌冽的冷意席卷全身,心脏的血液仿佛凝固一般。
他的手慢慢地搂着她的腰,话音很低,似情人之间的耳语,又带着几分落寞:“以前我有妈妈,我还有个妹妹,我很想照顾她们。”
“后来她们死了,我用一切做交换,想找出那个凶手,最后找出了你。”
她动弹不得,她后知后觉分辨出这种感觉是什么。
——是恐惧。
她是不是替罪其实并不重要,因为就算她只是顶罪,他也绝对不可能原谅她。
他问她:“你觉得你是无辜的吗?”
她抬眸看他,有泪光在眼底,“我……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他们逼我,他们有监控……”
她声音发抖,男人淡淡笑了,“钱都拿了,花也花了,现在这样演是不是有些恶心了。”
她抬起笨重的手去抓他的衣服,“就算我不承认他们也会指控我的,丁妍有口供,监控也……”
他忽然一把按住她的手,她痛的闷哼了一声,他手挪到她手腕抓住,扯开,“伤害苏梓的人,毁了我人生的人,一个都跑不了,把想跑的心思收起来,一旦离开,别说其他城市,就是国外,我都会追到你,你这辈子别想逃离我手掌心,也别用我未婚妻吓唬我,哪怕我结了婚你还是我的,除非我死,不然我不可能放过你。”
因为疼痛她脸上毫无血色,待他一松手,她低头摸着自己手背,眼泪大滴落下在白色纱布上,很快晕散开一片湿痕,肩头止不住地轻颤。
他手指勾起她下巴,见她满脸泪痕,心口一窒,手慢慢收回去,别过视线轻嘲地撩着唇角,“以后别再叫韩潜这个名字,已经死了,回不来了,也是拜你所赐,你曾经要真有你说的那么喜欢我,就算拉不住苏梓,为什么替罪的时候不反抗?既然你已经自己认罪……”
他呼吸顿了一秒,缓缓出气,忽然说不下去。
心口那种被撕扯的疼痛在话语间加剧,他没再回头看她的脸,走了几步,手搭上的门把的时候,低低哑哑给她最后一句。
“久安,那就一起留在地狱吧。”
……
徐杰沉默地尾随韩瑾修出门。
韩瑾修身上气息沉郁,徐杰就连先开口的胆子都没有,行至电梯前,韩瑾修步子顿住,“按时提醒她换药,万一她还是觉得疼,再带去医院,实在不行就在医院住下。”
徐杰觉得接了个难缠差事,“但我一直耗这里,分公司那边……”
“我会处理,”韩瑾修很快打断,“你看好她,关知婳那边短时间应该不会有什么行动,但是也要提防,千万不能让冯毅再接近她……还有韩正的人。”
徐杰愣了下,短时间?
“先生……您是打算一直关着她?”
问的时候徐杰想,这不现实,而且也有些过分了吧……
然而韩瑾修表情未变,“你照做就是。”
徐杰有些急,“她是个大活人,时间长了会着急的。”
这一趟电梯下去了,韩瑾修盯着指示灯,蹙眉几秒,最后说:“她出去可以,你跟着就行。”
徐杰说:“我一个大男人,也没法一直跟着啊!再说万一她和苏欣或者顾渝白联系报个案说软禁什么的,我们的麻烦会更大。”
韩瑾修思忖几秒,“这段时间是特殊时期,分公司那边我会加快进程,暂时必须看着她。”
电梯快要上来,他又问徐杰,“让你找的人找好没有?”
徐杰回:“找好了。”
“嗯,”他叮嘱,“叫人待机。”
……
何暖下午忙的焦头烂额之际,又接了个关知婳的电话。
电话里关知婳问韩瑾修今天的行程,何暖如实汇报,关知婳问:“他见客户你不用跟着吗?”
何暖说:“我这边工作很多,跟不了。”
关知婳犹疑问:“你觉得他是真的去见客户了吗?”
何暖一怔。
“昨天那女人……郁久安,受伤了,他昨夜没什么反应,但难保今天不会去看。”
何暖皱眉,也没理出什么思绪,看韩瑾修今天的工作状况和平时并无异样,她说:“这个我真的不清楚。”
那头关知婳悻悻说:“好吧,反正你要是发现什么,还是要告诉我,哪怕一点点。”
挂断电话,何暖根本没有思考时间就继续投身工作,到下午六点多,韩瑾修还真的折回分公司来找她。
她略有些惊讶,本以为他不过是随口说说。
两人一同加班处理报表和分析报告,不知不觉磨蹭到晚上九点。
这些工作断然不是随便加班几个小时就能处理完的,韩瑾修看一眼窗外,提出下班先去吃饭。
何暖一身疲累,收拾过东西跟着他离开,本以为时间已经晚了大抵是在附近随便吃,没想到男人将她带去一家十分高档的西餐厅。
临着窗口的包厢环境格外优雅,许是兴致好,韩瑾修还叫了提琴师在旁演奏。
此情此景格外梦幻,何暖不自觉在红酒作用下有些醉了,高楼往下去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而对面坐着她倾慕的男人,为她倒酒布菜,平日里高高在上,温柔的时候那双眼眸深似海,耳边是音乐声,她与他碰杯,心口一阵甜蜜悸动。
只是韩瑾修忽然提及关知婳,“她这两天和我闹腾,你有没有听说?”
何暖摇头,“怎么,她做什么了?”
“带个小姑娘回家里,用开水烫人家的手,”韩瑾修唇角扯扯,“多少是个明星,做出这种事……但她这样,我们更要小心些。”
何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是知道关知婳会闹的,会找郁久安,但是用开水烫郁久安的手,未免太过分了。
她小心地打量韩瑾修的神色,也辨不清他对郁久安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她问:“那那个小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韩瑾修缓缓靠住椅背,眸子眯起注视她,“你关心她?”
要不是何暖这个好帮手,关知婳就算自己猜忌也不会这么快找到郁久安。
她眼神闪躲了下,“我就是问问。”
“我也不清楚,手被烫的很厉害,估计挺疼的吧。”
他慢慢喝酒,“我身边现在除了你也没什么女人了,毕竟婚事已定,关知婳是个明星,我也怕麻烦缠身……”
他顿了顿,“所以她这样猜疑,我最担心你。”
何暖一怔,心情顿时复杂起来,感动是有一些,更多是心虚。
毕竟郁久安这事情其实是她煽风点火造成的。
但如今这个结果她还算满意,韩瑾修甚至不知道郁久安现在状况,那说明感情也没多深,关知婳这一闹大概算是闹出成果了,她自己省了许多功夫,不但赶走了这个女人,也让关知婳也和韩瑾修之间嫌隙更大,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好事。
她面色染上娇羞,“那我们……这段时间保持好距离,我是韩董派来的人,她抓不到什么把柄也不会怀疑我的。”
“保持距离?”韩瑾修睨着她,目光深沉,“可我不想保持,怎么办。”
她在他的注视下瞬时失去思考能力。
男人又笑了,“我有分寸,关知婳那边是不能让她太得意了,晾她几天再说,你注意处理好手头的工作,及时和韩董汇报就可以。”
话题被绕开,她低头啜饮红酒,心底竟带了些许的失落。
最后酒喝的有些多,出门时微醺,韩瑾修也喝了不少,任她扶着,看她拿出电话准备叫代驾,手轻轻按住她的手。
他挑眉看着马路对面,“我不回去了,住这里。”
她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对面是一家酒店。
后背一热,男人胸膛贴上来,有温热气息骚动在她耳畔,“你呢?”
……
房间是何暖开的,在电梯里她听见男人给关知婳打了个电话说有商务应酬要喝酒,迟了可能就不回去了。
挂断电话,他摸摸她的脸,“要是关知婳问起,你可要作证我应酬。”
她红了脸。
到了房间,没来得及插房卡,在黑暗中她被男人推到在床上。
她能感觉到男人的手,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习惯,他没有亲吻她,只是呼吸灼热地洒在她皮肤上,就这样也引的她浑身战栗,她闻见男人身上一点木质香水味混杂烟草气息,想要伸手去抱他,他动作停一下,手扯了领带绑住她双手,又探手在床头柜子上细细索索动。
沉沉的黑暗里她听见男人无奈话音,“这里没准备……你等我一下。”
她紧张又期待,“……快点啊。”
男人低笑一声,从她身上离开。
出门时韩瑾修捡起地上的房卡,没有房卡整个房间是不供电的,他出去关上门便打了个电话。
由于提前交代过,所以人来的很快,他将房卡交给对方便离开去了另一家酒店。
……
郁久安整个下午都没什么精神,之前还和徐杰叫嚷着疼,韩瑾修走了之后她也不嚷嚷了,也不再叫喊要走,只是安安静静地呆在卧室里。
手是废手,晚上洗漱照旧从简,想洗澡也不能,她躺在床上,思绪混沌地回想这几天的一切。
眼前一片黑,韩潜是不可能原谅她的,他用自己的人生去换公正,而她为了钱让他的努力都变成笑话。
她不知道这段畸形到极点的关系要怎么继续,想逃也没什么能力逃出去,而且知道了他的身世,知道他为什么变成这样,她就更没办法给他录音。
她那时候只是失去母亲,她就觉得简直没法活下去,他同时失去了母亲和妹妹,她还在里面扮演这么不光彩一个角色,她始终是心中有愧,但却想不到什么弥补的法子,她本以为他的生活很好,如今知道真相,也不过多出一份枉然的心疼,不知道还能为他做什么。
她想,不知道这样折磨她,他是不是就好过一点。
为避免感染医生开了口服药,药物作用下她精神并不好,胡思乱想了一阵就昏昏沉沉睡了,午夜里忽然半醒,身子一动发觉异常,她在一个怀抱里。
只是鼻息间熟悉的气息让她很快镇定下来,她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睁大眼一看,她果然又被他从床边挪到中间,捞在他怀里。
她想翻身,但害怕惊醒他,手很慢很慢地挪,笨拙地摸到他的手,两只手轻轻捧着。
“手不疼了?”
黑暗中响起男人的声音,郁久安倒是被惊了一下,浑身紧绷,“你……你没睡?”
他搂紧她,呼吸洒在她后颈,“时间不多,一会儿要走。”
这一天来回尽跑路了,其实他觉得很累,闻见她身上气息心里定了一点,他想,华御的事情必须要加快了。
其实时机并不成熟,还有很多路没铺好,本来他觉得用一辈子和韩正耗着也无妨,但现在不同了。
郁久安问:“我交出录音就能走吗?”
“你会交出来么。”
她默了会儿,觉得自己问了蠢问题,“我没有录音。”
他本来疲累,不想再和她说这些,苏梓的事情如何调查他已经有别的安排,他说:“别说了,睡吧。”
话音落,她感觉到男人的吻落在她头发上。
她本来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但一时之间居然说不出口,脑子乱哄哄的,又觉得太多了,要怎么样才能说得清?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是她道歉可以解决的,她想要消弭他心中的仇恨也是不可能的,那种无力的感觉铺天盖地,让她全然无措。
但心中又总存着侥幸,觉得一切不是无可挽回,毕竟他给她这一点点的温情,这些不沾染情欲的亲吻,又叫医生来为她处理伤口,甚至刺破自己的手哄着她……
他曾讽她是乐天派,她这毛病至今改不掉,最后在男人怀里发觉心底的希望居然大过绝望,她这样矛盾地想着,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韩瑾修比预计的时间多留了一阵子,但也并没有合眼,只是抱着郁久安,听她逐渐轻轻浅浅而又绵长的呼吸,到凌晨三点多才离开。
……
翌日早,何暖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六点多,窗外已经有光隐隐透过窗帘,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她起身被子滑落,身上布满斑驳的痕迹,耳根发烫,摸到手机看清是关知婳来电。
她一下子清醒了。
关知婳在那头问:“昨晚瑾修是去应酬了吗?”
“对啊,因为喝过酒很晚了,韩总也醉了,那会儿叫不到代驾,我在附近开房间让他休息了。”
浴室里水声停歇,她有些紧张,心跳的也快,听见关知婳又说:“他昨天有没有什么特殊,有没有和你说到我?他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何暖迟疑两秒,“这……我也不清楚,韩总没说什么啊,毕竟是家事,他怎么可能都告诉我。”
关知婳又问:“你确定他昨晚没有去找那女人?”
她是万万不能让关知婳怀疑并调查昨晚的事情的,于是打保票,“不可能的,昨晚韩总醉了,一直在酒店。”
关知婳松口气,又叮嘱:“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你要是找不到代驾和我说一声,我叫司机过去接,在外面住像什么样子。”
何暖说:“知道了。”
浴室门拉开,男人已经穿戴整齐从里面走出来,她瞥了一眼,脸更烧。
韩瑾修衬衣没扣扣子,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慢慢走过来。
关知婳又道:“要是他那边……”
何暖赶紧打断,“我这还有事,我先挂了啊。”
关知婳火气上来,“我还没说完……”
但何暖已经挂断了,房间太安静,她怕韩瑾修听到关知婳声音。
韩瑾修靠着桌子已经点了一支烟,“谁电话?”
他问的懒洋洋,她有些紧张,“一个朋友。”
他笑,“听着很像关知婳。” 假面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