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迷魂失智
姜婷儿花容失色,倏地躲到张恕背后。
这才惊魂初定,缓过些神来,哆嗦道:你,你还愣着作甚么!
小丫头怪我呢?张恕暗笑。
见肥汉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张恕一式“鹰扑熊挺”,捉住他后领,直拎下楼去,远远地抛开。肥汉挣扎起身,目光迷离,愣了半晌,又要反扑。
张恕喝道:“看——‘光明至正无上圣师’来了!”
肥汉马上安静下来,匍匐于地,念念有词赞颂起来。
张恕暗叹一声,悄然回身,心生怜悯。可怜、可悲这条汉子,不知经历何事,受何人蛊惑,堕此魔道!有心追问他“光明至正无上圣师”是个什么玩意儿、何方妖孽,看此人神智,只得作罢。
回到楼上,张恕与姜婷儿相对苦笑,这酒菜是没法吃了,姜婷儿吩咐小二包了送与楼下肥汉,又点了不少酒菜,叫小二待会儿送至船上,然后结账下楼。
经此奇变,二人无心闲逛,只得回船。见姜婷儿面色郁闷,张恕一本正经道:“呣,今日大长见识!”
姜婷儿不解道:“什么见识?书生还是疯汉?”
张恕笑道:“疯汉不足道,书生未足奇。奇的是有人平日刁蛮霸道,专门欺压我等良善,却被一疯汉吓得畏手畏足、花容失色,大长见识啊,大长见识!”
姜婷儿嗔道:“去去去,到河里把你的脏手洗三遍!”
张恕忙举起双手,作目瞪口呆、无比惊骇状:“天呐,这肥汉果然摸不得,一手油!三遍哪儿够,我得洗三十遍!”
一番话逗得姜婷儿花容绽放,郁郁之色尽去。
渔船轻摇,河水拍岸,水声清凉,张恕饮酒,姜婷儿吃菜,二人扯些闲话,多是些逸闻趣事,避而不谈今日之事。
张恕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婷儿,那日山神庙前,你识得我的拳法,令堂大人又问我师父姓秦、姓赵、姓韩、还是姓卫,你倒说说这四位是何等人物?我这拳法又有何来历?”
姜婷儿笑道:“你反来问我,是考教于我吗?那日你既不肯对我娘亲透露师承,又何必撒谎……呵呵,可惜连撒谎也不会……”
张恕叫屈道:“我岂是撒谎!”,当即把山中奇遇无名隐者之事简略一说,只是隐去“桑榆山”之名。
姜婷儿信他的话,赞道:“那山中老人也当真是个奇人了!”
“只是……这秦、赵、韩、卫吗,我也不知道。”
见张恕一脸失望,姜婷儿忙道:“当初,娘亲为我演示‘破阵拳’法时,曾说当今世上精通此拳者最多不过七人……”
“我也曾问她这七位高人是谁,娘亲她却突然心烦意乱……莫名其妙发起火来……”,姜婷儿回忆往事,依然一脸疑惑。
“也许这秦、赵、韩、卫便是其中四大高人……也未可知。”,姜婷儿看了张恕一眼,面色有些凝重。
张恕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另外三大高人我却知晓!”
姜婷儿奇道:“你知道?”
张恕一本正经数着手指头:“令堂大人、姜婷儿、张恕……呣,凑齐了!”
姜婷儿呸了一下脸,笑道:“好不害羞!你这三脚猫把戏,也自称高人么?”
张恕摇头晃脑道:“不才固不足道,姜大小姐一眼便识得我‘混沌手’招式,自然当仁不让,当世绝顶高人也!”
姜婷儿白了张恕一眼,笑道:“贫嘴!娘亲曾想将‘破阵拳法’传我,我见这拳法过于刚猛质朴,便不想学,唯有那式‘混沌手’招式巧妙,是以记得……”
张恕嘿嘿一笑,笑得蹊跷。
“你傻笑什么?”,姜婷儿歪着头,看着张恕,只疑他不怀好意。
“这个,谁做你的师父,当真是倒了大霉了,以惊人武艺相授,你却还挑三拣四!”,张恕随口应付。
其实,张恕适才突发奇想——姜博古一介文士,夫人却通晓武艺,只怕是骂得过,打不过……心中嘿然一乐。
“哼,那些粗笨功夫,我才不稀得学呢……”
张恕这个气啊,姜婷儿言外之意,自己所习拳法无疑在“粗笨”之列。
“粗笨功夫,只怕还有用些!”
突然,张恕手中筷子直指姜婷儿面门,去势虽不甚快,却似凝聚千钧之力,势不可挡。
姜婷儿一笑,双手各执一只筷子,猛然向上一架,将张恕之力引开,随之筷子向两旁划了个弧线,分进合击,直奔张恕太阳穴。
张恕一耷拉舌头,做闭目等死状,临死似乎还不服:“双风掼耳,稀松平常之至!”
姜婷儿开心一笑:“哼,什么双风掼耳,这叫老虎上树!”
“瞎说,老虎有会上树的吗,家猫上树还差不多!”,张恕睁眼笑道。
“呵,见识浅陋!深山之中,老虎就会上树”,姜婷儿不屑道。
“你见过?”
“没有”
“令堂大人见过?”
“没有,我……师父见过!”
张恕大奇:“你师父……不是令堂大人么?!”
“哦,……还有位老者,也算是我师父吧……”
“那是哪位高士啊?”,张恕好奇心起,刨根问底。
“我也不知道……以后再说吧”,姜婷儿诡秘一笑。
哼,不说便不说,你也不知道!这丫头怕是模仿俺说话吧……
姜婷儿扮了个鬼脸,夹起一块酱牛肉,向张恕袭去,招式灵巧怪异,张恕摇头晃脑,左躲右闪,姜婷儿筷子紧追不舍,一招比一招出奇,看来不把牛肉塞进他嘴中誓不罢休。
张恕被逼得狼狈,突然狮子大开口,咬住了牛肉。
姜婷儿直笑得吹气如兰、花枝乱颤,
“臭丫头,什么怪招,欺人太甚!”
姜婷儿咯咯笑了一阵,言道:“你看好了——白猿献果、火狐出山,鹤舞于庭、白鹭飞天、百鸟朝凤、龙跃于渊……
张恕不知她是信口开河,还是确有其招,名字吗,似比“鹰扑熊挺”文气些,变化吗,自然也不“粗笨”,女娃或许喜欢,杀敌呢却未必管用,或许是她师父投其所好,哄娃娃开心呢……
船尾的艄公,无视二人嬉闹,似乎睡着了。
不知不觉间,一轮弦月爬上柳梢,夜空无尘,星河灿烂,映入水中,波光粼粼,心境缥缈。月色溶溶,清辉拂面,夜风微寒,姜婷儿肃静娴雅,水润圣洁,更显得朦胧悠远。
张恕心中叹了口气。
姜婷儿眨眨大眼睛,微笑道:“在想什么?”
她捕捉得到哪怕他最细微的情绪。
张恕略一沉吟:“我想——我想今天那个疯汉真是蹊跷——说不定有些蹊跷……”
姜婷儿闻言一笑,张恕也觉得自己这话莫名其妙。
一阵夜风吹过,凉意袭人,姜婷儿峨眉微蹙,叹道:“这人也够可怜的了,也不知此时却在哪里躲避风寒。”
“唉,这人似与寻常疯汉不同,不知被何方妖人迷了心智!”
张恕想起此事,心中有些郁闷,向岸上一瞥,颇多酒家张灯结彩,夜市繁华,人头攒动,此地倒真是个热闹去处。远看市镇深处,则朦胧暗淡,仿佛一张无边的大网,笼罩在莽莽黑暗之中。
“你瞧,那是什么?”,姜婷儿顺手一指。
只见远处,星光之下,黑黢黢似是一片树林,有不少亮光游动跳跃,在无边的夜色中,平添几分诡异。
张恕观瞧片刻,起身道:“我去看看。”
姜婷儿轻盈跃起:“我和你一起去。”
张恕挤挤眼,笑道:“那里不知是孤魂野鬼,还是妖魔鬼怪,被吓哭我可不管!”
“讨厌,还不知谁被吓哭呢!”,姜婷儿挥起拳头,作势要打。
张恕哈哈一笑,二人纵身上岸,向亮光处疾奔。
那树林看似不远,实则颇有些路程,二人奔至近前,却哪里有什么亮光,只见树木茂盛,黑黢黢一望无边,偶有秋虫叽啾,夜枭哀啼,声音瘆人。
林木杂乱,不便乱闯,二人向前寻觅,找了条小径,进入林中。树木高低错落,时而遮蔽星光,漆黑一片,偶有几丛灌木,似踞坐的猛兽,阴森可怖。
忽然身后似有响动,张恕急转身翼庇住姜婷儿,一声喝问:“谁?”
半晌,再无动静,姜婷儿道:“也许是小动物。”,声音沉稳温柔,朦胧之中看不出一丝惧意,张恕暗自赞叹,这小丫头胆气过人,与寻常女子大不相同,就是在那肮脏疯汉面前,哈……
林中岔路颇多,极易迷路,张恕拿出打猎的本事,仔细辨别方向,大致只向北方前进,过了许久,只觉得眼前一亮,豁然开朗,二人走出了树林。
天空中星光璀璨,一条小河,清幽静谧,走过一座木桥,前方是个村落,偶闻几声犬吠。
张恕俯身查看,土路上依稀有些脚印,凌乱斑驳,他努力辨别着脚印方向,七曲八拐,穿街过巷,前方下坡,便要走出村落。
二人停步观瞧,姜婷儿忽然伸手一指,轻声道:“瞧,前面树丛中似乎有个院落。”
走到近前,果然是一座大院,大院阔约数十丈,孤悬村外,周围大树成行,黄土墙,砖门楼,大门紧闭,门缝中隐隐似有灯光透出。
姜婷儿轻推大门,里面已被拴住,张恕一挥手,走向墙边一棵大树,猱身上树,轻如灵猫。
身手不赖!姜婷儿一挑大指,也窜上另一棵大树。张恕见姜婷儿称赞自己,心中倒也颇为受用,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一高兴差点儿从树上掉下去。
见姜婷儿已隐没在树冠之中,张恕便一手把住树杈,探身向院中观瞧,这不瞧便罢,一瞧之下,顿觉心中一震。 将军血:狼烟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