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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全凭此心

  “放狗……一派胡言!”,张恕啐了一声,转念一想,官家秘事,百姓不知,也难怪谣言疯传。

  见罗洪在一旁窃笑,张恕悄然踹了他一脚,罗洪吐吐舌头,一副怪模样。

  田广当面骂鬼,也知失言。

  张恕令人看茶,不管武元明言暗示,只和他吹牛扯淡,静候余小倩到来。

  不多时,一名女子身着浅红衣衫,袅袅婷婷走了进来,面上似有犹疑之色。

  “小倩!”,田广惊喜交集,猛然站起。

  “广哥?你如何在这里!这……这又是何故?”,余小倩看着田广身上的绑绳,神情好似做梦,眼泪奔流而出。

  二人抱头痛哭。

  郝富贵干咳了几声,怒道:“七娘,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哼……家父刚刚宾天,你却穿得如此艳丽!”

  余小倩投去憎恶一瞥。

  张恕心中好生奇怪,衙役派出没多大一会儿,这余小倩来得如此之快?

  “余小倩,刘、马二位衙役何在?”,张恕问道。

  余小倩一脸困惑:“什么衙役?民女不知。”

  张恕更奇,问道:“那你为何到此?”

  余小倩面色更加困惑,说是正在刺绣解闷儿,忽然被人蒙住眼睛,恍如腾云驾雾一般,心中一害怕,便晕了过去。

  醒来后感觉在一架小马车里,颠簸了许久,再后来,那人说让我下车进来,不想田广哥哥在此!

  “那人是谁?那人何在?”,话未落地,张恕如飞鸟出岫,窜出衙门。

  众人都吃一惊,这县令大人莫非兔子变的?兔子窜得也没这么快!

  衙门外空空如也,不见一个人影。天空中阳光刺眼,白云峥嵘,如惊涛骇浪。张恕走进衙内,眉头紧蹙,问余小倩道:“‘那人’什么模样?是男是女?”

  余小倩道:“我一直蒙着眼睛,不知那人什么模样,听声音有些清脆,又比女声粗些。”

  嗨嗨,等于一无所知!

  张恕无心再问,便询问起余小倩往事。

  余小倩泪眼婆娑,几次悲痛欲绝,断断续续说不下去,所述事实却与田广所言毫无二致。

  郝富贵咬牙切齿道:“这贱女人不守妇道,偷情养汉,如今这奸夫淫妇不知羞耻,串通一气蒙骗大人!”

  罗洪愤然起身,走到郝富贵面前,骂道:“汝为子不孝,亵渎亡父,我替郝总管教训于你!”

  突然一个大嘴巴,打得他满地找牙,郝富贵怒极反击,罗洪却已飘然归座,纵然气炸了肺,却只能忍气吞声——这位小师爷叨据客座,想必是县令心腹。

  武元有些尴尬,打了个哈哈道:“既便如此,那又如何?挟嫌杀人,也是死罪!”

  张恕拿起桌上的匕首,向田广、田丰走来,田氏兄弟一惊,这狗官要作甚!张恕随手一挥,割断二人绑绳。

  田氏兄弟站起身,颤颤巍巍,有些发懵。

  突然间,张恕身形一晃,撞在他们身上,二人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一脸错愕,更是不明所以。

  众人也是惘然,这小县令猴子屁股坐不住,不大稳重,啊,是大不稳重。罗洪则心中了然,田氏兄弟不通武艺。

  张恕一笑,伸手将二人拉起,又将匕首塞在田广手中,田氏兄弟更加惊愕。

  张恕一指屋顶粗大的横梁,下令道:“扔!奋力扔上去!”

  田广有些明白,奋力一甩,手中匕首向上飞去,钉在房梁上,入木半寸,刀柄兀自振颤。

  张恕飞身腾起,拔下匕首,交与田丰。诸人又是惊住,这小县令咋一跃这高,莫非真是个猴子变的!

  田丰依样扔出,匕首却旋转着碰撞房梁,弹落下来。

  衙内一片交头接耳之声。

  张恕喝问:“田广、余小倩,适才你二人所说可是实情?”

  “句句是实!”

  “可敢立字据?”,张恕问道。

  “愿立!”,田广和余小倩同时应道。

  “可俺不会写字。”,田广搓着手,有些不知所措。

  张恕一笑,命人取来纸笔,笔走龙蛇,写下“皇天在上,如若说谎,愿服官府重判”,放在二人面前,说道:“你二人依样写来,田丰,你也写来!”

  小倩顷刻而就,字体还算娟秀,田广、田丰落笔粗陋,如蠕虫乱爬,半天乃就,惨不忍睹。

  张恕取来三人所书仔细观瞧,然后回到座上,朗声道:“诸位!田广、田丰无罪,即刻开释!”

  田广、田丰和余小倩懵懂半天,喜极而泣,跪倒堂下,叩谢青天大老爷。

  郝富贵十分不服,兀自大声嚷嚷。

  罗洪起身喝道:“你这混人,你家深宅大院,戒备森严,田氏兄弟不通武艺,如何得入?”

  “他二人身强力壮,狗急跳墙!”,郝富贵大声反驳,额上青筋迸出。

  “适才列位都看得清楚,田氏兄弟奋力一掷之下,匕首不过入木半寸!”

  “再者,三人所书内中天、判、官三字与白锦方巾上字迹格格不入!”

  “诸位想来,这匕首、方巾又怎能是他们所留!”,罗洪语气斩钉截铁。

  诸人一阵嘀咕,纷纷点头称是。

  武元面色冷淡,诘道:“照你所说,郝总管又是何人所杀?”

  张恕摆弄着白锦方巾,答道:“杀郝总管者另有高人,待我慢慢查访。”

  武元冷笑道:“即便不是他二人所杀,你又怎知不是田氏兄弟雇凶杀人?”

  田广满脸激愤,神色癫狂:“雇凶杀人?天判官不是我雇来的,是我夜夜泣血,祷告上苍请来的!苍天有眼!天判官!天判官!是老天爷替我田广报仇雪恨!哈哈哈哈……”

  张恕挥挥手,田丰和余小倩对张恕深施一礼,扶着田广,欢欢喜喜出门去了。

  武元甚是失望,冷哼一声,背负双手走出衙门,郝富贵和一众家丁也鱼贯而出。张恕追上武元,笑道:“武兄是明白人,田氏兄弟穷得叮当响,拿什么雇凶杀人?”

  也是。武元点点头,又摇摇头,目光复杂,语重心长:兄弟不给咱家办事,你这县令可当不长!

  罗洪不知何时凑过来,冷笑道:“鸱得腐鼠,以为至宝,岂不为鹓鶵所笑!”

  哪里都有你!武元一脸怒容,跺脚去了。

  张恕一皱眉:你这酸鸟,什么意思?

  罗洪哈哈一笑:鸱鸟得了个臭老鼠,就当成了宝贝,人家鹓鶵根本就不吃那个……

  兄非鹓鶵乎?

  你说武元是鸱鸟,这县令之职是臭老鼠?张恕一笑,俺才不是那什么怪鸟,不过,这破县令是没什么当头!

  回到衙中坐定,张恕思前想后,自觉并无疏漏,即便武元不满,也管不了许多了,忽想起姜博古之言:心中有秤,放平即可。

  言之有理!

  为官为民,全凭此心,此心平,天下亦平,此心正,天下亦正。

  他脚踏几案,头枕双手,望着门外的天空出神,虽然解脱了田氏兄弟冤屈,毕竟凶手未明,这”天判官”究竟何人?突然一声爆响,房梁上多了一柄匕首,刀刃全然没入木中。

  天判官!

  似觉一团红云一闪而过,张恕大惊之下,飞身掠出门外。

  张恕飞出房门,见远处一人身着红衫,像是奔腾的火焰,一转眼转过街角,不见了身影。张恕撒腿就追,罗洪紧随其后。

  罗洪平素练武不甚用功,唯有一式“骤起萍末”练得精熟,以备突围逃跑之用。这时候便露出马脚,时间稍长,脚步便慢了下来,远远落在张恕后面。

  张恕拐过街角,又见那红衫身影,远远掠过,向城外奔去。张恕奋力追赶。街上行人忽觉两股疾风掠过,无不面露惊异之色。

  只是追了许久,距离仍然无法拉近,那红色身影一闪,拐入小山后面,倏忽不见。张恕脚下加力,疾追而去。

  转过山角,人影不见,张恕停步观瞧,两旁山包树木杂生,谷底一条小径,不知通往何处。左侧有一条上山土路,没入林间,路旁杂草丛生,似是人迹罕至,已然荒弃。

  张恕拿出追踪猎物的本事,细看黄土衰叶,寻找蛛丝马迹,片刻,面露微笑,沿左路上山。

  山路蜿蜒而上,阳光挤过树梢,笔直地射向林间,洒下片片光辉,偶尔雾气氤氲,树影斑驳,颇有蛮荒之意。

  常人至此,定然心慌,张恕却来了兴致,便是山妖树怪,也要把你挖出来!

  山势起伏不定,爬过几个小山丘,眼前一山稍高,山路渐宽,有些破败石阶,败叶点缀其上。张恕自幼射猎,颇为机警,心中提防,缓步而上。

  一刻钟功夫,已到山顶,眼前山势平坦,豁然开朗,一座山神庙雄踞山顶,虽然破落,断壁残垣,正面山墙却昂然挺立,山门半闭,可以想见当年雄伟。

  庙前两株古松,葱茏写意,枝叶茂盛,树干雄奇。张恕抬头观瞧,见左边古松树冠之中隐隐有一角红色。

  张恕观察良久,冷笑一声,些许伎俩岂能瞒得过我!一式“骤起萍末”直冲而上,却是冲向右侧树冠。

  突然,右侧古松冠盖摇动,一团红影如泰山压顶,直奔张恕头顶击落。张恕百忙之中,凌空一记“翻身锤”猛然击出,便是开碑裂石之势!忽而心念一动,临机变击为抓,顿觉入手柔荑。

  张恕一惊,赶忙放手,慌忙一个鹞子翻身,向旁边窜开。那团红影飘然落地,娇叱道:“不要脸……”。

  咋个不要脸?张恕有些发晕。

  只见一位女子,红衫飘逸,红霞满脸,似怒非怒,似笑非笑,发丝随风微颤,千般温柔,眉宇似蹙非蹙,万种风情。张恕顿时呆住。

  是你?

  眼前之人却是姜婷儿。

  张恕心中颤动,本来无数疑问,此时却张口结舌,脸憋得通红。半天才憋出一句:“怎么…怎么是你?”

  这厮如此笨拙!姜婷儿腼腆一笑,笑靥如花。

  张恕一阵眩晕,懵懵懂懂,如梦似幻,只觉得打麦场上那个女孩又回到面前,“李……”

  又自呆住,呆之又呆。

  “理什么理?”,姜婷儿脸更红了。

  “李……礼崩乐坏,人心不古……”,张恕不知所云,茫然若失,只是定定地盯着她眉眼,似乎怎么看也看不够。

  “胡说甚么……嗨!呆子!盯着人家做什么……”,姜婷儿柳眉倒竖,一声棒喝,她羞怒交加,脸比衣衫还红。

  张恕猛然惊醒,面前终究不是斯人,当即哈哈一笑,解嘲道:“你……,我看你是不是风婆婆下凡,跑得比风还快……”

  姜婷儿咯咯一笑,十二分甜美。

  张恕定定神,脸色一沉,变得伶牙俐齿起来:“好你个杀人嫌犯,竟敢如此张扬,胆大包天!”

  姜婷儿巧笑倩兮,一脸讥讽:“好聪明的青天大老爷!你见过嫌犯自投罗网的么?”

  “哼,走吧,跟本县回去受审!”,张恕又有些心慌意乱。 将军血:狼烟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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