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于三年前的少嬴府,箭壶城最气派的府邸,也是箭壶城最具争议的一座府邸!说它气派是因为无论从府址的选定、占地面积的规模,还是它的亭台楼阁富丽堂皇皆是箭壶城任何一座私人府邸所无法望其项背的。
说它被人争议,则是因为它的主人——箭壶城主的嫡长女,城主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大家习惯称呼她作少嬴大人或者徐麟,但其实准确来说,在她正式继位箭壶城主、匽族族长之前,记著史册的名字只能是麟嬴,因为她们匽族是嬴姓徐氏。
在这个世界,姓和氏都是贵族的象征,普通平民是没有资格拥有姓氏的,除非为族人立有大功,得到元老院的审议和族长的同意才会赐予姓氏,那将是他们世代引以为傲的荣耀!
而为了区分族群和血统,男子称氏不称姓,氏在前名在后,比如司武徐夫人便是上代族长的从祖兄弟,女子则称姓不称氏,且名在前姓在后,比如麟嬴,女子一般上是会远嫁其他族群的,那时她便可以冠夫氏于自己的名前,而麟嬴作为箭壶城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自然不会远嫁,所以当她继承族长之位后,便等同徐氏男子。
当然,这些都是世代相传的族规,并没有什么值得争议的,倍受人们议论的是她这个箭壶城未来的女主人。到今年她也才刚满十八岁,然而早在三年前的那场成人礼后,便有一些流言蜚语散入这座城的大街小巷。
据说在那场成人礼上,我们这位少嬴大人竟将象征族长继承者的墨玉戒玺当场摔了个粉碎,并且大闹一场,然后骑着骅麒若无其事地出城游玩去了,结果遇上了一只妖化的白狼,幸好被人救下才没有酿成悲剧。
从此以后,各种传言纷至沓来,连年天灾不断,百姓食不裹腹,衣不蔽体,她却运用了箭壶城几乎一半的工匠和兵丁给自己修造府邸,接着便是从整个箭壶城十六至二十岁的所有少年当中挑选出十六名俊美乖巧者组成自己的侍卫队。
再后来就更不堪了,豢养面首,纵奴伤人,不理公务,荒废家学,整日沉迷酒色,纵情歌舞,荒唐度日,年纪轻轻地便搞坏了身体,浑身的毛病全靠药师巫和的调理才勉强支撑到现在。
当然,这些都只是传闻,毕竟寻常人根本不可能见到她,而上位者对此则是讳莫如深,真正敢又愿意为她说几句好话的,只有司元林宣一人。大家对他都抱着同情与理解的态度,毕竟她是他的未婚妻。
也正因为如此,不知不觉,箭壶城的人心开始涌动着一股不安和担忧,再加上天灾不断,妖兽横行,于是,一项古老的传统便被人们提及,那就是文远公当年创立箭壶城的时候便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没有男嗣或者子孙不肖的时候,只要通过元老院和三司三首的同意,由在任城主宣布选贤,即以战车争夺圣物《公孙龙语》来决定新的继承者。
最终无论谁胜出,一旦成为箭壶城的继承者,便须承继匽族的徐氏一脉,也就是说,如果林宣在这场比试中胜利,那他就必须脱离本来的宗族林氏,改名为徐宣,而麟嬴则只能以城主夫人的身份继续在箭壶城生活。
当然,如果是麟嬴胜出,她仍然是箭壶城的未来之主,至于林宣,只是一名毫无身份地位可言的上门女婿罢了,以外界的传闻推断,只怕麟嬴继任城主的第一件事就是解除与林宣的婚约,全面打压铲除林氏,真正将箭壶城变作自己一人独掌的私人府邸!
几乎没有人愿意看到那样的结果,所以即使她是城主的嫡长女,第一顺位继承人,人们还是更希望林宣这位宽厚仁慈、勤政爱民的司元大人来拯救箭壶的未来。
如果没有那天妖化骅麒的出现,没有好友尹通在自己眼前出事,没有后来的叛民出逃和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谈不缺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尽管他对那位没有见过面的少嬴心存感激,却实在不愿意与她有所羁绊,这也是大家都拿那种话开他玩笑的原因。
谈不缺来到少嬴府门前时已是雷声阵阵,不断有道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整个天地,黑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头顶,醒目的朱漆大门像是涂满了鲜血一般殷红。前不久刚刚下过一场大雪,很多地方积雪尚未消融,眼看着又要下一场雷电交加的暴雨。
与箭壶城每条大街的情形类似,少嬴府的大门紧闭,外面也没有任何门卫,他来不及多想,挥起拳头便使劲地敲起厚重的府门,就像一声声战鼓,远远地回荡在夜空中。府内却一直没有动静,直到他几乎都想放弃的时候,里面总算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伴随着的是一声仗势欺人的恶奴腔调。
“哪个不长眼的混账狗东西,大晚上的敢砸少嬴府的门,活得不耐烦了吗?”
咒骂声中来人一手提着只油纸灯笼,一手缓缓将大门拉开一条缝,睡眼朦胧地看着谈不缺打量了一番,鼻孔朝天,不耐烦地喝道:“赶紧滚蛋,要避雨找客栈,要讨饭去酒楼,这扇门可不是你想敲就能随便敲的,快滚!”
谈不缺听着来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借着灯笼的火光一看,正是先前差点和自己起了冲突的那名锦衣少年侍卫,自己现在一身狼狈,难怪他没有认出来,只将自己当成一名错过宿头的旅客或者沿街讨饭的乞丐。
“侍卫大哥,我是谈不缺啊,我们前不久见过的,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想要求见少嬴大人,还请劳烦侍卫大哥代为通报一声,谈不缺这里先谢过了!”有求于人,谈不缺不得不放下了自己的身段和自尊,明知对方会羞辱自己,但为了能见到麟嬴也只得如此了。
“我管你是谁,还十万火急呢,主人已经安寝,这会就算是天破了个窟窿,也得等到天亮再补,再说一次,赶紧滚蛋,不然休怪小爷对你不客气!”叶十三不耐烦地喝着,口里随便念了一句,“什么玩意儿,谈不缺,你以为是神裔轩啊一个名字就能……等等,你说什么,你是谈……谈不缺?”
他连忙将灯笼向上提了提,仔细地看了谈不缺一眼,“咦”了声,道:“还真的是你!不过……听说你现在可是玄法司发出海捕文书的要犯,来找主人干什么,别指望主人会救你,我先前那笔账还没跟你算呢,今天算你走运,快滚!”
谈不缺强忍住心中的怒火,摇着头说道:“侍卫大哥您误会了,此次我并非找少嬴大人救我自己,相反,我还是来帮少嬴大人的!下月初三的战车比试,我想你也知道吧,这对少嬴大人意味着什么不用我多说,后果您能担得起吗?”
“你……你你,”叶十三吃了一惊,脸色瞬间变成了铁青色,然后颤声道,“你是来帮助主人打败那个司元林宣的?你要参加下月初三的战车比试?你等等,我这就去通报!”
说完他不等谈不缺回答就兴冲冲地转身向府内快步走去。
谈不缺等了半天,好不容易看到叶十三提着灯笼重新走出来,只是远远地就感觉不对劲,与先前兴奋激动的反应截然相反,他垂头丧气地朝谈不缺摆了摆手:“走吧走吧,主人说不想见你,你自己惹的麻烦自己去解决!”
“……”谈不缺闻言一呆,急忙解释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司元林宣表面上是在对付我,实际上真正的目标是少嬴大人啊,不然以他的能量,想要我死还不容易?再说,逆月不是说她希望我的加入……”
谈不缺还在喋喋不休,试图由叶十三再次去说服麟嬴,没想到叶十三突然怒吼一声:“说不见就不见,哪来那么多废话,该说的我都说了,是,我是很讨厌你,我恨不得主人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我也希望你能真像传闻中的那样拥有不世箭术,一箭射死那个姓林的伪君子,但是主人不想惹你的麻烦,你懂不懂,只要你死了,她就算比试输了,还是可以做她的城主夫人,依旧可以过着与现在别无二致的生活,懂了吗?”
说完,他不由分说“呯”地一声关上了大门,只留下目瞪口呆的谈不缺站在大门外面。
这时天空又是一道响雷,闪电过后是更为深沉的黑暗,一阵“噼哩啪啦”,黄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地打在谈不缺的身上。
叶十三说的没有错,她本来就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什么战车比试,什么箭壶城继承者之争,不过是场游戏罢了,就算输了,她仍然可以做她的城主夫人,依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笑他竟想着求她来对付她自己的未婚夫,真是可笑!
风雨交加的暗夜之中,谈不缺任凭冰冷的雨水从头顶直接灌进衣领。他几乎分辨不清眼前模糊的视线,仅仅靠着头脑中的大概方位狂奔,他不再存有幻想和奢望,心志反而越加坚定,虽然明知前方是龙潭虎穴,九死一生,但他仍是越奔越疾。在他脑中不停地闪现着一幅幅惨绝人寰的画面,心中歇斯底里地吼着不要,等着,我来了! 异世兵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