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我还算保持着惯有的平静,但是免不了晚上一个又一个的噩梦。
转天,我照常去事务所上班,临出门时,我还是嘱咐了王晓玲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在家里待着,而她还沉浸在公主房里,倒也没有多想什么。
进入工作中,面对着穆剑锋给我布置的一大堆“作业”,我的思绪还能稍微清楚一些,时间也会过得快些。
到了下班的时候,我看剩下的工作不是很多,心想不如就在今天处理完再走,于是就成了办工作区里唯一没走的那个。
不到七点,我扭了扭脖子。把一摞摞的资料收拾好准备下班,这时候我忽然闻到了一些异味儿,我吸吸鼻子,感觉像是油漆的味道。
我一想不对,这大楼并没有哪里在刷漆。怎么会突然有这么浓烈的味道?
出于警惕,我拿起了办公桌上的壁纸刀,然后缓缓向门口那边靠近……
走到前台那里,我什么异常也没看见,但是那股油漆味儿确实存在,只是有些淡了而已。
这时“叮——”一声,我下意识握好壁纸刀就立刻转了身。
只见厉若承风尘仆仆的拎着个大饭盒从电梯里走出来,他见我和防贼一眼站在那里,面色一愣,说道:“是我想给你惊喜。现在看来成了你给我。”
见到厉若承的那一刻,我的心里立刻踏实了,好像什么危险都不可能再靠近我。
我把壁纸刀放在前台,像个孩子似的飞奔到他的怀里,说:“不是说最快明天吗?”
“不敢了。”他一只手牢牢抱住我。“我不在,你就加班,万一被哪个野男人拐跑怎么办?”
我一笑,把头扎进他怀里,一遍遍闻着那股薄荷气息。
“你刚才那架势是要干什么?”
厉若承一问,我身体一僵,赶紧扯个理由说:“苏菲说有个东西让我帮她拆开,你突然一来吓了我一跳,所以就那样了。”
厉若承顿了一下,又问:“是什么东西?”
我愣了一下,说:“是一大箱子零食。”
还好苏菲有藏零食的习惯,怕被穆剑锋发现,就放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快递纸箱子里,否则还真不好骗过厉若承。
厉若承没再问什么,和我走到我的工位一起吃饭。
我看他面容疲惫,心想他至少又是好几个小时没睡,就为了赶紧回来见我。
我伸手扫了扫厉若承额前的碎发,说道:“你要记住,我和你之间是不会在乎那一点时间的,因为相对于那些,我更在乎你的身体。”
厉若承握住我的手,笑道:“可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都在乎。”
……
我们在办公室吃完饭以后就出发回别馆。
一路上,我有些心不在焉,因为刚才那股油漆味儿绝对不是巧合,我趁着厉若承去卫生间的时候又去了前台,那股味道消失不见。
这很有可能说明当时那股味道是从人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是粉刷工人?可是我并没有接到任何关于事务所整修的通知,而且那味道来无影,去无踪,真真叫人有些心惊。
到了别馆。王晓玲没在自己的房间而是在客厅等我们,眼巴巴的看着厉若承。
厉若承说:“东西在车里,被向华带到了公司,你的礼物明天来。”
王晓玲像个大孩子直呼万岁,说什么姐夫是全天下对她最好的人。
我心里明白,厉若承这样做是为了我开心,因为他知道我想让王晓玲以后的生活充满快乐,可是他一笔笔钱花下来,实在不合适,之前那三十万,我刚开始攒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
我说:“你别再花这些钱了,晓玲上班以后可以自己搞定的。”
厉若承说:“她不还没去了吗?不在乎这一点钱。”
王晓玲撇撇嘴,对我说:“姐,你真是铁公鸡。姐夫那是送我的。你着急什么?”
“因为那不是你劳动挣来的钱。”说这话时,我有些严肃了。
但我没想到王晓玲因为这句话给出了一个很大的反应,居然喊道:“是!我没文化,不能像你一样挣大钱!我不碍你眼了!”说完,她就跑了出去。
我愣了一会儿,想要追她的时候,又听厉若承说:“她一时气话,冷静一下就好。倒是你,别对她太严格。”
我对厉若承的话觉得不以为意,但还是接纳了他让王晓玲冷静的建议。
……
接下来的三天过的相对平静,但是我却时刻保持着警惕,只有晚上在厉若承的怀里才能享受片刻的安宁。
今早,我避开厉若承,说是去事务所前要去帮穆剑锋取个东西,其实是到咖啡馆见了张岚。
她比我到得早。选择了一个较为隐蔽的地方。
我坐定以后,张岚开门见山:“你爸爸在一个月前因为在狱中表现良好,所以提前释放了。”
我放在大腿上的手骤然缩紧,身体也开始颤抖起了来。
张岚察言观色的本事是数一数二的,她见我神色紧绷,关心道:“你和你爸爸的事情,我在跟你新闻的时候调查过,你是不是有什么担心的?”
我嘴角抖了抖,为了掩饰伸手去拿水杯,却把水洒出来了一些。
张岚按住我的手,对我说:“这社会有多复杂,我比你知道。你爸爸原来在洛城做生意是出了名的狠辣,每次都把对手杀个片甲不留。这样的人,家暴妻子,触犯法律,我不觉得他出来后会没有举动。”
我闭上眼睛,只觉得心里的这块石头实在是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不能和厉若承说,我几乎失去了最重要的支撑,眼下张岚的这番话,让我真的有些克制不住了。
我需要倾吐。
抓起水杯。我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水,然后双眼无神盯着手中的水杯,开口道:“十二年了,其实我总会想起他,想起他上警车时的那个眼神,还有那句话。”
“我爸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从来不清楚。我记得他会和我一起在客厅里弹莫扎特的奏鸣曲,会给我讲安徒生的故事,会告诉我许多这个世界上有意思的事情,却独独不肯告诉我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张岚默了一会儿,问我:“是你举报的他,对吗?”
我点点头,没再说话。
过了一刻,张岚又说:“你记着,我采访过许多人,就是那些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人。他们之中有想报仇的,可是他们都怕一点,就是再被送进去。所以,如果你爸爸想要报复你,最高明的方法是走心理战,他不会做出什么实质性伤害你的举动。”
我看着张岚,她眼神坚定,里面似乎在不断的给我输入力量。
叹了口气,我说:“帮我照顾好陈阳。我爸会做出什么来,我真的不知道。但是这是我们父女之间的事情,我不要我周围的人受伤害。”
张岚冲我郑重的点点头。
……
出了咖啡馆,我准备回事务所。
路上我接了一个王晓玲的电话,她说今晚想请我吃饭,我觉得纳闷儿,心道前几天她还生气,到现在都对我很冷淡,怎么突然又想着请我吃饭。她告诉我她想通了一些道理,所以要和我分享。
我一听,她这样也实属难得。便同意了。
回到事务所,我又马不停蹄的开始工作,自从穆剑锋决定收我为徒,我总有办不完的事情。
临近中午,苏菲喊我。我才意识到该吃午饭了。
我和苏菲下楼,就看到厉若承倚靠在车旁等我。
“尹惜,你这福气真的是绝了。他可真帅!”苏菲在我耳边花痴道。
我走过去问他怎么来了,他说:“来和你吃饭啊,听你妹妹说你晚上约了她。那我只能把你的中午占用上。”
苏菲在听到这话以后很自觉地走了。
我上了厉若承的车,和他去了离事务所不远的一个西餐厅,这西餐厅可以看到东江河,所以我特意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我亲自给厉若承点的菜,基本无肉。都是蔬菜,他看了以后说:“照你这么喂我,我以后哪还有力气抱你。”
“少来,你胃口需要调养一段时间。”
厉若承耸耸肩没再讨价还价,只是撑着下巴一直看我。连眼睛都不眨。
我问:“再这么看,你早晚会腻。”
他一笑,告诉我:“早就腻了,可是又戒不掉,只能委屈自己看下去。”
我们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午休的这点时间一会儿就过去了,他去结账时,我把他剩下的沙拉打包好。
抬眼的那一瞬间,我看到窗外站着一个人,只听“乓”一声,我手中的银叉子掉在了桌上。
是梁宾。
我浑身的血液就像凝固住了一般,十二年了,他不再是那个洛城人人称道的美男子,他的头发有些花白,眼角也隐约可以看到皱纹,他完全是一个经过岁月风霜的沧桑男人。
下意识,我双唇微微张开,那一声“爸”堵在了喉咙那里。
“小姐,您的餐盒够用吗?”
服务生突然的出现让我一惊,我收回目光回答完他的问题后再次望去,那个角落已经不再有人。
仿佛刚才那一面,不过是我的错觉。 爱在心痛蔓延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