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从太庙回来,就听门房说:“世子爷,世子妃,王爷召见。”
蓝锦甯与梁乐祥对视一眼,心中喟叹,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何况这事,还真没啥好躲的。
梁乐祥冲着门房点了点头,便有随身小厮递上小小一枚青色的荷包,算是打赏。这小厮也是新人,新的还没叫他家世子妃记住他的名字。
门房乐颠颠的收了。
蓝锦甯转头对如书道:“你们先回院里,收拾一下。带回来的佛贡在王妃案头好生摆放。”
如书低眉敛目的应道:“是,世子妃。”
二人便相携去了靖王爷的书房,靖王爷但凡有事,都是在书房见人,家人也不例外。
让人禀过通报,见了王爷,果然是一脸怒色。也不多废话,上来就问:“人呢?”
怎么说?蓝锦甯心下便有些为难,难道要说“已经弄死了”?听着未免太残酷了些。可那是敌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还不及开口,就听阿常道:“已经送走了。”
其实也是真的送走了,他们这辈子,手上并没直接沾染过什么血腥。一来是身份够高,这等“下作”的事情自然有人代劳,二来,心中还是存着一分定性的。虽然阎罗每每总爱强调“人来犯我我必犯人”的邪恶论调,但事实上,只要人不犯我,阎罗也是从来不犯人的。就是惹到了他,也未必真的会下死手。蓝锦甯私下以为,阎罗就是个硬壳的软柿子,就合他那美艳无匹的外表一样,看着冷,其实豆腐一样好拿捏。他们这些混在他周边的人,多多少少也被影响了几分他的性子。
假红鸢虽然做的不是什么好事,终究还是没害人性命,而真红鸢除了虚弱些也没受什么伤害。至于她打算事成后如何,锦甯并不关心。她只在意自己所看到的结果,红鸢好端端的在庄子里养着,就是明证。
说到底,她也只是受人之命忠人之事。她这样的暗卫,多半都是被洗过脑的,对那位“主上”的话言听计从。就算让她去死,她恐怕也会甘之如饴。
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蓝锦甯自然不会硬要她抵命。难得亲自出手抹除了她的记忆,揭去人皮面具之后,露出的平凡面目也让他们暗自点头。太过漂亮的女子过不了平淡朴素的生活,她这样刚刚好。
然后将她交给自家庄子上一对失了女儿的农户照料。
锦甯不担心他们会被人发现,这儿到底是大梁京畿,那些人不敢明目张胆的找人。有李大个他们照看,也不会被发觉。更何况,任谁也想不到他们会这么做。
“你们两个倒是夫妻同心,”靖王爷多半他们是杀人灭口了,也不在意,这种事情,他从前做的并不少。只是冷冷的道:“合着我这个当爹的就是个外人。”
怎么听都有种怨妇的味道。
其实这位也挺苦的,他的正头老婆拿他当了一辈子外人,然后正头老婆唯一留下的儿子媳妇也拿他当外人,不论换做是哪个人,只怕都要生气的。
“父王言重了。”阿常却并不在乎,淡淡的道:“只是这事不宜闹开,上次被人刺杀的事儿还不曾有个明朗的结果,咱们府里招的事儿实在是太多了些。”
靖王爷闻言便是一怔。
他大约是觉得阿常说的未尝没有道理,可又为他这般态度愤愤不平,于是又道:“可你不还是告诉了韩氏么?怎么她能听得,我就听不得?”
也只有您要计较这种事了吧,和自己的女人吃醋,您亏不亏心?
锦甯听的暗笑,打定了主意看这父子两斗法。说起来二十多年了,靖王爷大约还没赢过一回。
“只是请侧母妃代为转告,”意思是其实也等于是告诉您啊,您还闹腾个什么劲呢?阿常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约莫是因为小小的有些得意:“孩儿并无隐瞒父王的意思。”
“你是在说我无理取闹么?”靖王爷怒极反笑,颤颤的指着阿常哼道。
“孩儿没有这么说。”这话是您自个儿说的。
锦甯有些担心靖王爷会被他气到中风,小心翼翼的瞄了又瞄,只见他胸口起伏不定,脸色越涨越红,越来越难看,终究只是迸出一句:“滚出去!”
阿常从善如流的带着蓝锦甯“滚出去”了。
回院子的路上,走在靖王府曲水和寡的小径上,路过靖王妃的院子。这个时节,桃花谢的差不多了,仔细找或许还能见到一两朵残花顽固的停留,不肯化作春泥。天气还是有些冷的,特别是早上起来的时候,但中午的时候,便会回暖了。
靖王妃在这样的日子里逝去,在她最爱的桃花开的最最灿烂的时候离去,想必也是心满意足的吧?锦甯还记得她去时脸上那抹笑,那么安宁。还记得最后她含着笑含着泪的朦胧双眼里,明明已经空茫的看不见任何东西,却定定的凝视着前方。
那时她是离她最近的人,分明听见她轻轻的唤了一个名字。
瑞靖。
宸帝名叫粱瑞岦,帝号为宸。而靖王爷,名梁瑞靖。
在那一刻,蓝锦甯扎扎实实的悟了,原来最后刻在陈氏心里的,不是那个爱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悻悻挂念了一辈子的男人,而是在她人生的后二十多年里,一直生活在她身边的梁瑞靖。
可惜,她到死才明白这一点。而靖王爷,只怕到此时此刻还不知道这一点。
人生总有千般爱恨,总敌不过细水长流相伴一生的情谊。当年靖王爷以一个谎言将她娶回了家,舍了自己的名声却保住了她和腹中孩子的性命,陈氏不可能不感激。她已经知道她爱的男人不会娶她,也知道那个男人的母亲不会容许她进宫,而护住她的这个男人,却偏偏是她所爱之人的弟弟,所憎之人的儿子。
换做是其他任何一个人,陈氏都会感激他一生。甚至愿意放下过去的一切和这个人白头偕老,重新来过。可他偏偏是靖王爷,所以她只能恨,只能怨,只能对他冷眼以对,而不能感激,更不能去爱他。
她可以怨自己爱错了人,却不能恨梁瑞靖没有早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那么靖王爷呢?他从来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妻子的?
不过经由他对阿常的态度,锦甯隐约能猜得到,他的确真的把自己放在了父亲的位置。然而又出于某些不能宣之于口的原因,而若即若离。
这样,是否代表,他并非对陈氏无情?
他们在靖王妃的院落外边站了好一会,蓝锦甯忽然侧脸问阿常:“你是再替母妃不平么?”
“为什么要不平?”阿常问道,像是自问,又像是在问她:“这是他们彼此选择相处的方式,因此而痛苦或者悲伤,都必须自己去承担结果。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去评判什么。”
是啊,没有资格,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哪怕此刻时宸帝站在这里,也没有资格。
看着那满是绿叶的桃树枝桠,间或还能从中找到一些青皮小桃子的身影。锦甯慢慢的回转身,将目光定在身侧这个男人的身上,翛然而笑道:“还好,我们不像他们。”
阿常对着她灿烂一笑。
牵着手回了院子。
红叶匆匆的跑了过来,小脸上微微见红,显然是跑的有些累。气喘吁吁的道:“世、世子妃。”
“怎么了?”她笑问。
“红鸢不见了。”听着蓝锦甯温柔的声调,红叶定了定神,狠狠的喘了口气。“奴婢本以为她在房里,想着她一日没出门,便想去看看她,结果没看到人。奴婢以为她是出去了,便问了守门的侍卫,可侍卫说,今儿没见着她出屋子,不知道人去了哪儿。”
锦甯抬起手来,拾起一缕黏在红叶额头上的发丝,笑道:“怎么忽然这么关心她?你不是和她不大对付么?”
红叶蓦然涨红了脸。
她当然没有多么好心,只是想再红鸢面前炫耀,所以才回到院子里就特特的跑去找她。没想到一时间没找到人,就好像一个书生中了状元正要告诉自己的妻子这个喜讯,却发现她竟然正在和隔壁的落第秀才通奸一样的难受。
她自然不死心,四处去找红鸢,却骇然发现红鸢竟然凭空消失了。
又惊又怕之下,这才特意来禀报。
“我……我……”红叶噎住,支吾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连平日里满口奴婢的自称都忘了。
“好了,不用紧张,我只是开个玩笑。”锦甯对着不知所措的红叶笑了笑,道:“我将红鸢送到庄子上养伤去了,过些日子,她大约会回来了。”
红叶呐呐的“哦”了一声。
方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无措道:“奴婢逾矩了。”
“无妨。”蓝锦甯摇了摇头,轻笑:“你回去吧,我和世子还想单独说说话。”
“是,奴婢告退。”红叶立马爽利的告退了。
这个时候,她还真不好意思留下。走的很痛快,仿佛背后有什么追着她似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虹祁贵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