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锦甯的容色里满是清冷。
蛋黄色的铜镜里着实看不出脸上的纹路,连五官也都扎扎实实的扭曲了,但站在世子妃身侧的红叶却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明明已经二十四岁的女子,无论是脸蛋还是肌肤还是身段,都像十七八岁的少女一样娇艳。
这让人怎么比?无论怎么比都只能自惭形秽,退避三舍。
这样容光四射五官有些娇憨的女子,面目却那样的清冷,那样的高不可攀。
红叶的眸光里藏着羡妒,以及惶恐。
真的是妖孽啊,世子和世子妃都是。
世子从前的时候,只是一个冰冷的少年,然后长成一个冰冷的青年。他的冷,像冰,让人不敢直视。世子的残酷从来不宣之于表,然而却让每个人扎扎实实的都能感受到。
不要犯到他,他真的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如今的世子,脸上笑容多了,表情柔和多了。这从府里议论世子的丫鬟数量增多就能看的出来,以前不敢的,现在也会偷偷抬头偷瞄两眼了。
可也只敢在世子妃在的时候偷看。
那么丰神俊朗、酷俊绝顶的青年,对着粉雕玉琢的女子,会露出近乎白痴一样腼腆的笑容。
“梳得不错。”锦甯对着镜子照了照,她这也算是标准的揽镜自照了,只可惜,前世那种纤毫毕现的水银玻璃镜只能用来怀念。而现在,她也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个发髻的形状,但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样的。
她看不见,有人能看的见。她回眸一笑,冲着阿常,娇俏的问:“好看么?”
阿常状似老实的打量了一会,认真的道:“也就那样吧,不过人长得好看,怎么都好看。”要他说,锦甯还是长发飘飘的好看,披散着,用一根黑色的发呆将头发松松的扎着,披在脑后。
走动的时候,会忽左忽右的摆荡,仿佛扫在人的心尖上,痒痒的直想去抓一把。
红叶窘迫的几乎要矮下身去。
她梳头发的手艺是母亲教的,虽然比不上专职梳头发的嬷嬷们,可在丫鬟中,也算是中上了。
什么叫做“也就那样”?
那是因为您只看得见世子妃!红叶在心里咆哮着,当然,也只敢在心里。
“你太挑剔了。”锦甯笑笑,简简单单的辩驳了他讨好的话语。直起身望了望窗外,说道:“天都透亮了,传早膳吧,让马车预备着,咱们吃过就出门。”
后一句话是冲着红叶说的,红叶矮了矮身子,低声应诺。
丫鬟们鱼贯而出,就如她们来时一样。
等到了外间,桌上已经端端正正的摆好了八碟小菜,两副碗筷。见他们出来,秀菊才揭开装着玉米白粥的大碗盖,盛出两碗来。
粥温温的刚好入口,菜都是素菜。还在丧期内,不宜见荤腥。除了年纪还小和还在长身体的梁乐瑾梁偲美玉以外,全府人的桌上都是素的连油都是菜油。
给靖王妃守丧要有三年,三年内不能见丁点荤腥,对小孩子的身体不好。为这事锦甯特意和靖王爷说过,采办才偷偷的买一点肉。
当然要偷偷的,让人瞧见了,只怕会说嘴。当然,下人们倒是可以吃的。不过多半只在自己家里吃,府里用饭时,没人敢逾矩的。至于有没有人偷嘴,只要不叫人给抓个正着,没有人会去理会的。
就是做得时候,也得费劲了心思,得把肉做的完全看不出肉的形状来,还得没太大的肉味,怕不小心被人撞见。而且年纪小的乐瑾还好,梁偲和美玉见了肉,多半是不肯吃的。
府里的厨子这段时间不知道掉了多少头发,为了几个小祖宗能吃点带肉的,真真煞费苦心。
锦甯和阿常没有任何偷吃的想法,当过花妖叶妖的两人,对肉类总有点儿抵触。蓝锦甯有前一世的铺垫还好些,阿常可是习惯了好久才勉强入口的。
刚过辰时,靖王府的马车就朝着太庙的方向奔去。这时候街上还没什么人,有些空落落的。也难怪,他们这条街,本就是贵人居所。这会该上朝的早上朝去了,该睡的还睡着,自然无人。偶尔某座大宅邸的后门会有人出入,多半也是出外采买的下人。
等到了西街,人就多了起来。百姓们都是很勤快的,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卖菜的买菜的,准备上工的。卖包子的摊点热气蒸腾,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吩咐了他们要小歇一会,自然无人会出声反对。马车也稍稍放慢速度,唯恐影响了主子。
红叶和秀菊在后头跟着的小车上低声谈笑,护卫们尽忠职守的策马跟随。
没有人发现,应该在马车里安坐的两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两人窝在卧房里,阿常布了个结界,将两人罩在里头,不怕人发现。
“她会这么早动作么?”蓝锦甯有点儿担心,万一马车到了太庙,假红鸢还没行动,他们就不好解释是怎么来去自如的了。
“会,大清早是最好的时候。”阿常肯定的点了点头,而且他昨晚还偷偷给假红鸢下了点暗示,让她觉得越早动手越好。“别院的下人还没起身,主子们也没起来。咱们屋里该走的都走了,留下的小丫鬟肯定会睡个回笼觉,多半不会那么勤快。等到人多了,她再想潜入卧房动手就难找机会了。她轻功再好,青天白日里,还能玩隐身不成?”
蓝锦甯笑了笑,也是,她好似有些杞人忧天了?
“等这桩事情了了,我们就该走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么?”阿常轻声问道。他跟锦甯到现在都没有离开,就是想处理好一切。可仔细想想,哪有什么是能打保票的?他如今说这话就是提个醒,告诉蓝锦甯,咱们该走了。
“没什么了。”蓝锦甯失笑的看他一眼,催的这么急,可也不见他有多少动作。其实现在的日子很安逸,只是总觉得不自在。宫里、靖王府,固国公府还有武郡侯府的那些人,就像是一顶紧箍咒,总让他们束手束脚的。
“你爹娘……”
“各安天命吧?那是他们注定的,我能防的了一辈子?我爹为人处事就那样了,如今难得自在,他才不会生事。我娘心态摆得正,如今身份最贵没人能压她一头,她不会瞎折腾。再说还有老爷子盯着呢!”锦甯说的笑意满满的。
锦华不用她担心,梁微绮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就是锦奇夫妻夫妻两叫人为难,孙慧茹不是死不悔改,但是拉不下颜面。她也怕没娘家撑腰的自己在固国公府里地位全无,小妾进了门,丈夫不理会她,由不得她不担心。可是没人为她说话,她觉得委屈。可委屈有什么用,她有她的委屈,旁人有旁人的委屈。
以王氏的性子,是不会让锦奇的小妾鸠占鹊巢的。她是大妇,想的也是正妻的难处,会护着孙慧茹一些,时日久了,她总该明白,固国公府和她的娘家,是不同的。
锦曦和梁和儞和好如初了,大儿子活泼可爱,肚里又养着一个,等闲没人能动的了她的帝位。只要大皇子府还是乐天知命的想法,她这一辈子就不会亏了。
几个小点的孩子有王氏教养,不会错到哪里去了。而且她给他们也留了些东西,算是最后的一份心力。至于他们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她已经顾不上了。
她是还年轻,但迫切离开的想法,已经让她不想等他们长大了。
她不能总为别人活着。明明是懒惰的人,却过了二十年操心的日子,她现在极度渴望能有那么一片自由自在的天地让她好好撒欢一下。然后找一个安宁的地方,过小桥流水人家那般的生活,看云起云灭,花开花落,听风生水起,笑看人生百态。
任何地方,只要有他在,便都是她最终的归宿,都是她的家。
他们,本就是一体的。
阿常张口欲说,锦甯连忙捂住他的嘴。
温柔的气息从他口中喷出来,在手心里痒痒的。
卧房的两扇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黑色的影子闪进来,又蹑手蹑脚的将门合上。
窗户洞开着,可惜这会的后院,不会有人吹着冷风在那里欣赏风景。
假红鸢脸上蒙着布巾,四下里看了看,好似很满意空无一人。然后稍稍靠在门上听了听,确定外头没人,这才从北向南依次翻找起来。
她很小心,动过的东西都会原样放回原处,几乎不漏一丝痕迹。就连茶壶底和衣柜的垫脚都没放过,不过很显然,她一无所获。
也没有察觉有人一直盯着她看。
终于,只剩下两人睡觉的拔步床了。
红鸢吸了口气,这才摸过去。伸出手捏了捏被子的个个角落,有些失望,目光看向绣着鸳鸯戏水的枕头。
探出手去在底下摸了摸,好似摸到了类似纸片一样的东西,心中一跳,摸出来就要往怀里塞。
拿到这些,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离开了。王府失踪一个伺候的丫鬟,并不是什么大事。
至于被关起来的某个小丫头,自然是灭口了事。
肩膀翛然被人拿住,红鸢身子一僵,瞳孔猛然收缩,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阿常亮着一口闪闪的大白牙,眸光里带着轻笑:“姑娘,你找什么呢?”
他的身畔,是蓝锦甯淡漠的身影。(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虹祁贵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