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从槐香院到趣园的路上,妙如总感觉,背后有人偷偷在打量着她。所到之处,总能看见两三个人,凑在一起低声私语,一边说还一边望着她。
以她的经验来看,自己又被人关注了!
来到趣园,伯母脸上并没什么异色,妙如把心放回了原处。
转眼间,就到了月底,妙如又要上山跟师傅礼佛了。
那天下午,向她请假时,谢氏才知道,这小姑娘还是慧觉大师的记名弟子。当即来了兴致,跟她打起佛谒来。
妙如惊喜地发现,谢氏原是同道中人,她对佛教禅宗有些研究,某方面还知之甚深。就想邀她一起上山礼佛,顺便介绍师傅——慧觉大师,让他们交流交流佛法,必有所获。
妙如心里暗自思忖,像二伯母这样孤独已久的丧偶之人,若没点精神寄托,日子肯定难捱。时间长了,对身体底子,肯定是有损耗的。还不如动员她到寺院走动走动,以免她又回到那种抑郁自闭的状态。
谢氏愉快地接受了邀约。
第二天,就跟她一起上了云隐山。
在师傅跟谢氏论禅说道时,妙如跑到药庐那里,向师叔上交了前次布置的功课。
师叔攒了不少病例留着,就等着她来实践练习,两人又是一番学习和交流。
傍晚时分,回到禅院谒见师傅时,大师已与谢氏讨论完毕,两人正坐在禅房木榻上博弈。妙如默默地静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下棋,还在一边帮着斟茶倒水。
最终双方竟战成了平局。
临走前,妙如向师傅问出了,让她寝食难安的烦恼:“师傅,怎样才能不受外物的影响,总觉得有人在背后议论弟子,让净昙最近心神不宁的。”
大师就跟她讲起了,《六祖坛经》里记载的禅宗六祖惠能法师和两名僧人辩论的故事:在讲经会上,风吹动经幡。一个僧人说,风动;一个僧人说,幡动。两人争论不已。惠能法师站出来说,是人的心在动!
妙如似有所悟,告辞出来,和谢氏一起下了山。
在回来的马车上,二伯母问起与慧大师缔结师徒缘分的起因。
她就把当初槐香院里,被人传为命硬克亲的前因,告诉了她。谢氏听过后,心有戚戚然地揽过她的肩膀,抚慰了一番。
两人在钟宅的忠信堂那边分了手,各自回了院。
回到趣园,谢氏就派贴身的孙妈妈,想办法打听,五房的杨氏跟妙如之间的事,包括钟澄在那些事情上的态度。
第三天,孙妈妈来汇报此事。
接着,就跟她感叹起来:“人家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奴婢看这九爷,对他元配生的女儿还是不错的。您当初果然没料错,九爷未必舍得将女儿过继出去。”
“舍不舍得,倒不太敢肯定。就是看着妙儿的现在日子,越发难熬了,想顺手帮她一把。至于我当初说九叔未必肯答应,是基于他的出身——仕子最是顾惜自己的羽毛。他不怕日后被人说成为攀附权贵,讨好杨氏父女,把发妻留下的嫡长女都给打发出去了。他还要不要前程和声誉的?”
“哎呀!是这个理儿!奴婢糊涂了。还想着在继母那里,妙姐儿日子不好过,小姐这里又缺个解闷的小辈,就想着两好合一好。小姐也有人来做伴了,妙姐儿也有个贴心长辈来照顾了。”孙妈妈恍然大悟。
“前几天,六弟妹也来试探过我的意思,当时我没表态。不过,前天听妙儿说起,九叔背着她上山,找慧觉大师化解谣言的事。这才相信他们父女间是有感情的,并非大家以为的那样,恰恰相反!这样一来,为了女儿的安危和成长,他势必不会把这孩子,交到杨氏手里教养……”
“小姐的意思是,他会同意过继给咱们?!”听到此处,孙妈妈眼前一亮,迫不及待求证道。
“过不过继,现在不好说!不过,得提醒他一下,最近的风声好像不太对劲儿。似乎有人借妙儿跟这边走得近的事,故意传她跟杨氏不和,想过继到咱们这边来。背后推波助澜的,还不知有些谁呢!”谢氏说完,当即下定了决心,叫来丫鬟伺候笔墨。
隔天,妙如来趣园时,谢氏对她又是一番试探。
果然如她所料,妙儿和她爹之间的感情,并没有让她对家产生逃离的想法。在下课后离开时,谢氏拿出封信,让她务必亲手交到父亲手里。
晚饭过后,妙如特意跑到外院的书房去,把谢氏的信向父亲呈上。
钟澄浏览着信,眉头却慢慢紧了起来,面上笼起一层薄怒。
在旁察言观色的妙如,心里却打起鼓来!也不知二伯母写了些什么?不会是她有什么不妥之处吧?!爹爹的脸色好像不大好!
看完信后,钟澄神色复杂地望了她一眼,问道:“妙儿可喜欢二伯母?”
“喜欢!她为人亲和,学问又好,对妙儿也蛮不错的,当然喜欢她了!”见他的眉头舒展开了,妙如就跟父亲夸起她的新老师来。
钟澄哦了一声,就让女儿回了内院。
回到西厢房,妙如刚坐下来,秦妈妈就把其他几人支开,走到她身边,悄悄说:“姑娘,最近老奴在外面,又听到一些关于您的传闻!”
妙如立即紧张起来,果然来了!
“外面的人都在传,说姑娘想过继到三房二奶奶那房去!”盯着她的表情,秦妈妈也不确定,这小姑娘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啊?!”妙如显得有些意外,原以为只会传她想出家呢!毕竟她整日往灵慈寺里跑。
“都是怎么传的?”她有些摸着头脑。
“她们说姑娘跟太太关系不好,整天往二奶奶那里跑,就是看中了她没孩子,想顺势攀附在她膝下。”秦妈妈犹豫地望了她一眼,不知后面的话,该不该告诉她。
看出她还有未尽之言,妙如就催她尽管说出来。
“还说,太太因姑娘的事,气病了好几回!”老仆有些怜悯地望着她。
“无中生有!造谣!绝对的造谣!竟然有人这样传!”妙如怒了,第一次被人这样颠倒黑白地泼赃水。心里愤愤不平起来!
杨氏自己想不开,关她什么事?!
她能让时光倒流,让杨氏提前认识父亲,抢先一步嫁进来?
再说了,那时钟澄还是个不名一文的穷秀才。她可甘愿以相门之女的身份,不看身份门第,硬就嫁给一个白丁?!
有些欲哭无泪,妙如想着,都低调成这样了,为了讨生活,一直在家里汲汲营营的,万般委屈都强吞下肚里。
还要她怎样做呢?
看来,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之前杨氏对她转变态度时,还盲目自信地以为,她是可争取的。只要足够的努力,和足够诚恳。
真是人善被人欺!
糟糕!父亲今天问这话的意思,不会是以为她喜欢二伯母,真的是她提出想过继的吧?!这个误会大了!
对钟澄这个爹爹,她不很有信心,毕竟他曾有过一次抛弃女儿的前科。
想到这里,她感到无比的寒冷。
此时的杨氏,正跟崔妈妈聊着此事的后续发展。
“老奴说过,六奶奶那儿一准会帮忙。听说她娘家没什么人,就有个亲哥哥,在四川某个穷县当知县,快六年了,一直没挪地方。相比二奶奶背后显赫的身世,她刚嫁进来的那几年,日子可不好过呢!婆婆离世后,最近几年才在三房当上了家。”
“你找人传出的那些话,不会让相公知道吧?”杨氏有些担心。
“不会的,是通过静思堂那边的人传出去的。当初跑到二奶奶那里献殷勤,是她自个儿去的,这事在钟宅里,各房好些小辈们都知道。再加上,面上是六奶奶听到传闻后,以关心她亲二嫂的名义,跑去说合的。这样一来,合情合理,不仅把咱们给摘了出来。”她颇为自得地向杨氏解释,“再把气病您的话一传开,就成了她不服管教,另谋高枝去了。二奶奶要是真心喜欢她,就会主动出来调解,顺势收了她;要是不愿意过继,对小姐您,也没什么损失,以后妙姐儿出了什么事,也是她养不亲。存心跟您生了嫌隙,小姐您管不住她!”
杨氏长吁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希望此次能有个两全齐美的结果。眼看着孝期快满了!回京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今年总算可以跟爹娘团圆了!”
第二天,妙如去趣园前,特意拐到了父亲书房那边,向他解释:昨天她那番话的意思是,二伯母是个非常好的良师益友,自己没有其他想法!
钟澄听了,也明白她听到流言。目光不由得一暗,嘱咐她安心跟着伯母学习,不要想太多,就把她送出了门。
回到书房里,钟澄开始动笔,给谢氏回信。
首先感谢她对女儿的照顾和爱护,然后对妙儿今后的生活,做出了安排…… 美人迟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