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匆匆离开后,妙如一直在担心,夜里也没怎么睡好。
第二日清晨起床后,望着镜子里自己眼下的青影,妙如愕然——这反应还真明显!
蕙心见了,心里有些诧异,问道:“姑娘昨晚明明睡得不迟,为何……”
妙如淡然一笑,没有接话,让她搬来小案几,在榻上开始练起字来。
刚随手写了几味药材名,就有丫鬟进来禀告:大少爷来了,要来探望姑娘,想单独谈谈。
理了理鬓角,拾缀起床上的衣物,妙如又查了查身上的穿着,才请人进来。
看到她脸上的倦容,薛斌也吓了一大跳,关心起她的伤情来。还质问身边的仆妇,责怪她们没伺候好客人。
妙如连连表示,不关蕙心她们的事!是自己忧心家中之事,才没睡安稳的。
她再次谢过对方的救命之恩,和留自己在府里养伤的善举。
“钟大妹子就莫要把恩情总挂在嘴边了!咱们学武之人,讲的是行侠仗义、扶危救困。区区小事,何劳妹子一直放在心上。”朝她随意地摆了摆手,薛斌豪气干云地推辞到。
妙如笑了笑,眼里满是欣赏和羡慕的神色。
她恨不得腿脚赶紧好,不要再麻烦人家了。
要是也能找个人学学拳脚功夫。不说强身健体,就是遇到危险时,能自保也是好的。
“妹妹家中出了何事?昨日听下人们提起,钟大人没来多久,就一脸焦色地离开了,可是家中有甚不妥?”他满脸关切地问道。
“母亲正怀着弟弟,家中又没个主事之人。小妹心里着急,想快点好了,省得爹爹心挂两头!”她道出原委。
听闻此事,薛斌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还隐隐夹杂晦暗不明的复杂神色,旁敲侧击道:“你母亲跟钟大人感情不错吧?我说你受伤后,怎么不见钟太太前来探病,原来如此!她对你还好吧?!”
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妙如诺诺地应道:“是还不错!她身子不方便,怕姐妹俩闷在家里,特意恳请大姨,带着咱们去宁王府赴宴,是以才会……”她的声音越来越急,好似生怕对方不信似的,抬起头来望着薛斌,手掌不停地划拉着,声情并茂地讲了一通。
见到她如此形状,少年心底暗自发笑。
腹诽道,口是心非的小骗子,要不是小爷事后查探过,准会被她给蒙了。但她为何要帮着掩饰呢?
对了,那天来找她的表哥,好像听她跟汪峭旭说起,什么回故里,什么启程的!
不会是……他们知道些什么,怕夹在中间为难,要赶紧离了京城吧?
也不对!听说他父亲,早年为了求学,吃尽苦头。应该不会如此轻易就放弃的!
得跟公子说一声,提前向师傅讨个主意才好。
这小丫头精得像只小狐狸,此番打探,看来是得不了什么结果啦!
还是得暗自提醒菁儿,多跟她接触接触。说不定在同龄孩子面前,她能放下戒心,无意间露出一些口风来。
想到此处,薛斌附和了几句,叫来伺候的仆妇丫鬟,又叮嘱了一番,才转身离开。
这头暂且按下不表,那头钟澄匆忙赶回家中,刚进正院,就见满院子凌乱不堪。
仆妇们步履急促,到处是川流不息的人影,有帮着递巾子的,有送热水的……
他心头一紧,暗道不好!
抓住一个正要进去的仆妇,问起眼下家中的情况。
“午后太太……就开始不舒服……后来还晕倒了。崔妈妈派人到杨家,拿了老太爷的名贴,请回了太医。刚才……救醒过来,说是下了红,差点保不住……”
钟澄心里一沉,拨开围着的众人,迈到杨氏身边,朝她急切地问道:“音娘,感觉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杨氏虚弱地睁开眼睛,对他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呻吟道:“没……没……大碍……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相公你了……别走……我知道错了……”没说完,就悲声哭泣起来……
钟澄面色一僵,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有些懊恼又有些憋闷,她再怎么不对,毕竟还怀着他的孩子,应当被照顾的。
那太医诊完脉,交待一番注意事项后,就随钟澄进了书房,准备开药。
在案上写完药方,太医对钟澄埋怨道:“府上的家人,是怎么照顾孕妇的?怎能如此不尽心?家中竟没个主事之人!况且她本来情绪抑郁,状态就不是太妥当。等到生产时,怕是要难产,难保母子都平安。幸亏此次施救及时,否则……大人还是拿出点功夫出来,多陪陪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吧!”
钟澄只能苦笑以对。
他想着,家中主子原没那般少的,能怪自己吗?
母亲去世了,何氏没活下来,女儿被人设计,还躺在别人家里,白家妹子也没能进门……
他也是分身乏术……这桩桩件件,还都跟杨氏脱不了干系!
这算不算她自作自受呢?!
送走太医,钟澄写信给岳父,说明此次的情况。并表示,若他们不放心,可遣亲友长辈,前来照顾。家中现今无主事之人,他也很为难,实在忙不过来……
接下来几天,钟澄朝杨氏的院子里,跑得勤了些。
华雍堂的下人们,发现女主子的脸上,开始露出一些笑意,虽然男主子还是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钟澄还没等到杨阁老回复,却先等来了妻子身边陪嫁丫鬃的密报。
一天从翰林院回来,刚走到胡同口,钟澄就被早候在那里的步摇,拦在了巷子里。
“老爷,奴婢有重要内情相告,请您随我来……”步摇一身奇怪的装束,用头巾遮住嘴脸。钟澄也是花了番功夫,才认出她来的。
原先不想搭理此人,毕竟她曾动过心思,想暗害杨氏腹中的胎儿。
不过,上回多亏了她,冒险给自己报信,才让他及时得知了女儿出事的状况。
若不下手害人,正如女儿料想的那般,倒是颗监视杨氏的好子。
钟澄也不想让这棋子过早地曝露,闪身躲进旁边的巷子,随她到了一处闲置的院子后面。
那里好似荒芜了许久,残壁断垣的,瓦砾依稀散落在一片杂草丛中。
他这才知道,自家的隔壁原是座空宅,以前怎么没发觉呢?
环视一周,钟澄收拢起心神,对她问起:“有什么内情,赶快报上来!”
步摇也不着急,取下头上的布巾,露出她姣好的面容,像是精心妆扮过的。
只见她扑嗵一声,跪倒在钟澄脚下,梨花带雨地低泣道:“求老爷原谅,奴婢也是逼不得已的!”
用古怪的神色打量着她,钟澄并没有作声。
步摇见状,忙爬过来抱住他的腿脚,哀求道:“上回婢子不是有意要跟海奎串通,陷害大姑娘的!实在是太太……用亲事逼迫奴婢,帮她做事……奴婢是杨家的家生子,自个的终身、父母亲人都拽在人家手心里……”
钟澄露出一丝不耐,正在发话喝斥。
接着就她说道:“奴婢知道老爷是个心善之人,以前的好姐妹梳篦,生前就在私底下告诉过奴婢,说您跟过世的老太太,都是好人……临终前她还托付,要奴婢帮着她,看顾好三姑娘。说没娘的孩子最可怜……像大姑娘一样……”
听闻此言,钟澄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最后步摇一咬牙,说出此行的目的:“太太……她……不是……身体出了问题……是杨老太爷请人……帮着做的一场戏……”
“你如何得知的?”钟澄厉声喝问道,脸上像打翻了彩帛铺,满是惊色和愤怒,抖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追问道:“不拿出证据来,就不怕老爷我,把你交给太太?追究个背主、诬蔑主子的罪名?”
想是被他的怒气吓傻了,步摇把头磕得山响,声音里颤颤微微:“是真的……请老爷再信奴婢一次,证据……奴婢带来了……这是浸了药汁的泥土,从正院屋后的玉兰花树底下取来的!崔妈妈每晚子时悄悄出门,溜出来倒的。奴婢跟踪好几天了……”说着,她从随身带的布袋里,哆哆嗦嗦抓出一把土壤来。
钟澄就近闻了闻,确实有股淡淡的药香。
步摇补充道:“若是不信,老爷可拿到药铺,请那里的大夫辨上一辨……看是不是跟前几天的假太医开的方子对上了。”说着,她把布袋递了过去。
钟澄闻言,伸手接过那袋子,脸上狐疑之色丝毫不减,问道:“为何你几次三番报信与我,是想本老爷劝太太销了你的奴籍吗?”
见机会来了,步摇也顾不得害臊,满是深意望向对方,含情脉脉地低语道:“奴婢不求别的,只希望能帮老爷,近身伺候太太,及时给您递些消息……”
“你不是一直在伺候她吗?”钟澄不解。
步摇神态扭捏,吱唔道:“奴婢的意思是……收在屋里……替您……就是通……”
“你是说做通房吧?!”钟澄面上露出讽刺的笑容,“就不怕成为第二个梳篦?到时连自己的孩子,都没命亲自抚养长大。”
想起女儿当初的安排,钟澄此时心中暗自庆幸:这鬼机灵,该是早就瞧出此人不简单,特意求他留下的吧?!确实是步好棋……嗯,是得想办法用好才是,说不定……
想到女儿,他嘴角不觉露出温柔、宠溺的笑容来。
向着对面的婢女,钟澄说道:“你该争取成为她的心腹,像崔婆子一样,既得她的信任,又不被人猜忌。这样,命才更长久……”
望着他脸上的笑容,步摇只觉头脑里空成一片:这还是老爷第一次,单独对她露出此般笑容。
后面说了些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咳……”发现她走神了,痴痴地盯着自己,钟澄特意重重地咳了声,他提醒道:“让我想想,该如何取得她的信任。若是她回心转意了,让你当通房,得坚决拒了。然后赶紧找个人嫁了,当她贴身的管事媳妇。这样一来,既得了信任,又能如你所愿,替我当好眼线。等你的孩子将来长大了,本老爷帮他脱了奴籍……”
步摇登时感到,天都快崩溃了,只是一瞬间,她好似从九重天掉进阿鼻地狱!
前一刻,还在朝她温柔地微笑,下一刻竟要她嫁给别人。
四年前开始的痴念,竟换来此般结果,她好不甘心!
明明是厌弃了太太,又刚得知再次被她骗了,为何还不肯收用自己呢!
她哪点比梳篦差了?跟自家小姐相比,也只输在出身上面。
跟着大小姐嫁进汪家的姐妹,早早就当上了姑爷的通房,还有生了小主子,被抬成了姨娘。不都活得好好的?!
为何跟着二小姐的,她们的命就这般苦……
拖着疲惫身躯,步摇回到华雍堂。崔妈妈告诉她一个惊人的决定:“太太让你这几晚,替她伺候姑爷,争取把他留在正院里。”
此话一出,顿时让她感到五雷轰顶,悔不当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美人迟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