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儿见过外祖母!您老近来身体可还好?”妙如上前行礼。
见崔氏轻嗯了声,妙如忙过来扶之坐下,让锦绣上了茶。
她脸色这才好了点。呷了一口碧螺春,朝四周的丫鬟们望了又望。
妙如明白她的意思,把她们都打发了下去。好整以暇,等着老夫人开火。
“还是跟你三妹一样,叫杨老夫人吧!这声外祖母,承受不起!半月前,因着你,老身差点失去个嫡亲外孙女。”见没旁人在了,崔氏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指责起她来。
“杨老夫人在上,容妙儿禀来,那天汪家表姐落水后,我真喊过人来救她,不信问您妤妹妹。”
“叫的人在哪里?听旭儿说,他赶到时,见你正救着那小丫鬟。湖边可没一个人下水救映儿的。”
“杨老夫人,在您府里,小女是头次做客。吩咐自然是没人听,那些仆妇也不大识得妙儿,没人理睬也在情理之中。出这事,该责罚的,该是那些管事,不该是我这客人。若妙儿不是您女儿家的孩子,只是您家老爷同僚家过来玩耍的,这映姐姐落水没人救的责任,会怪在个客人头上吗?请老夫人明鉴!”
“好一张利嘴!老身说的是,你该找来能救之人,确定映儿生命无虞后,再去管其他闲事!”
“妙儿是佛家弟子,有人在身边呼救,只需伸个手,就能救回条人命。为何不去救呢!这种关乎性命的,在妙儿看来,从来不是闲事。看着人濒死而袖手旁观,轮回时,让我如何面见佛祖?”妙如补充道,“小女救人,从来不看对方身份地位,只救可救之人!阿弥陀佛!”
“好了,早听说你伶牙利齿,老身今日前来,不是来追究此事的!”
“杨老夫人有何指教,妙儿洗耳恭听!”
“前年听说你娘的墓移进祖坟了,是你舅舅帮忙办的。听说他是个举子,考了几次都没中,家中生活颇为困顿?”
妙如一惊,怎么提起林大舅来了,林家隐秘私事,她怎么知道的?杨家情报收集系统还真不简单!
“眼看着你就要九岁了,再过几年就可说亲了。可知道,大楚朝,有点讲究的人家,嫁娶中有‘五不娶’的规矩?其中就有‘丧妇长女不娶’一条。指的就是你这情况!年幼失恃的女子,从小缺少女性长辈的教养,一般体面的家族不敢娶之为妇。”
“老夫人跟妙儿说这些,是何用意?”
“老身的意思是,跟我女儿好好共叙母女之情,相互扶携!作为嫡母,将来能帮你找个好婆家。甚至是你舅舅,老身也可帮他出仕。将来说亲时,成为你的依仗。下次若还不中,帮他在举人候补名单里,谋个职缺,从此进入官场一展抱负,也是轻易而举的事。只要你应承,做个乖巧女儿,撮合你爹回到我女儿身边。甚至新姨娘进门后,帮着你母亲……”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老夫人多虑了,妙儿一直希望母亲跟爹和睦相处。若她能把妙儿当亲生女儿,我自会把她当亲生母亲。哪有做女儿的,不渴望有娘疼的,不希望父母恩爱的?”
崔氏暗自头痛,她这话回得……
明着是答应了,其实什么都没说,在跟自己打太极呢!
若女儿能改了她那脾气,何至于和女婿闹成今天这样?她又何必亲自出马,屈尊纡贵,来给这小东西许诺,谈条件哄着她呢?
本来打算,用亲事和她舅舅的前程相诱,哄她先配合好雅儿的生子大计。看今天这阵势,未必会有实质效果。
想不到小小年纪,反应这般快!跟她谈条件,竟占不到丝毫便宜。罢了,静观其变吧!
“那就当你答应了!等着你后续表现!”崔氏最后来了一招——逼人上船。
“不违背本心和德行的事,妙儿一直乐于去做,尤其是孝道和闺训上要求的。否则,小女恕难从命了!”妙如赶紧追加一句,既是解释她的态度,又是明确自己的立场。
拿出送她的见面礼,崔氏咬了咬牙,讪然地离开了。
此次与妙如的交锋,让她遇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威逼利诱都行不通!果然像女儿所说的那样——滑得像泥鳅!
送杨老夫人出厅门时,妙如也出了身冷汗:这老夫人还真看得起她,竟开出这样的条件。
不说有个不知底细的官眷程氏,在耳房听着壁角。
就事论事,崔氏开的条件,本身就是个套:先用看得见摸不着的利益勾着你,请你入瓮。
至于达到目的后,兑不兑现承诺,就难讲了!
空头支票谁不会开?!毕竟是私底下的口头协议,见不得光的!
等杨氏有底气了,她还会把谁放在眼里?何姨娘和以前的妙如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以前还有祖母保护她,用长辈身份和孝道牵制她。
若钟家后院一言堂了,不说她处境堪忧,就是庶妹婵如的日子也不好过。秦妈妈媳妇接手管她屋里之前,在物质上,婵如过得比她还差。
最重要的,妙如她是个小辈,如何能参与到父母感情中去?她一闺中少女,怎能掉进到妻妾争宠的泥潭中去?她还要不要闺誉了?
果然是个陷井,只要答应了,不管参与多少,麻烦将与她如影随行,以后想脱身都难了!
鱼没吃到,反惹一身腥!
杨氏怎么还想不通?感情之事,从来都只与当事人双方有关,尤其是已婚有子的,想得到对方信任,就得先在乎他重视的人。
回到厅内时,程氏和她两个丫鬟,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
见到此神色,妙如就知道她们全听见了。遂拜托她们,把听到的全忘了,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毕竟家丑不好外扬!
程氏装出一脸茫然的样子,问道:“忘记什么?我什么也没听到!”说完,望了旁边穿红比甲的丫鬟一眼,那位也点了点头,认同她的说法。
妙如又望向了另一个丫鬟,只见她也茫然地盯着程氏发愣。
没有法子,妙如只能就此罢手,听天由命了!
送走程氏不久,秦妈妈、崔妈妈陪着杨氏,就都回来了。
路过前厅时,发现那里堆放了不少礼品,杨氏问守门的婆子,这都是谁送的?
那婆子答道:“今天下午,工部谢侍郎的夫人程氏,上门来找过大姑娘,说是谢她救过自己儿子。太太不在家,是大姑娘请到浮闲居,亲自接待的!”
杨氏心中咯噔一响,有种不好的预感!
领着女儿和仆妇回到华雍堂后,吩咐人叫来守在门房那里的周大娘问话。
“什么?!娘是申时一刻来的,那谢程氏申时三刻才走?她们俩碰面了?”紧张地望着她,杨氏生怕她说出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奴婢不知她们碰上没?不过,谢夫人未时二刻,就被大姑娘请进院子后,就没离开过。直到老夫人走后,她才领着两丫鬟出了浮闲居,离开了咱们府。”
“崔妈妈,你去悄悄打听下,当时她们两拨人,在那院里的情况,越详细越好,最好把说了哪些话也能打听出来!”心里不太踏实,杨氏也不知母亲那边结果如何了,想从妙如身边的人那里了解情况。
晚上,上床歇息前,妙如跟秦妈妈,悄声说起下午所发生的事情。
“我说太太今天上香,怎会特意叫上老奴。还以为她良心发现,感念起老太太生前的好处来了!在山上又是喊累,又是歇息的。闹了半天,原来是家中早有安排!幸亏姑娘没应承她。听老太太曾提起过,这亲家母可是个厉害角色:不仅家中无宠妾与之抗衡,连几个庶女都乖乖嫁到边远地区,回不了娘家。也没个庶子活下来!想是个有手腕的!千万别信了她的话!”
又问道:“姑娘打算什么办?虽然这次您算蒙混过关了,但以后新姨娘进门,姑娘肯定是双方拉拢的对象。想避都避不开的!”
“是啊,树欲静而风不止!”想到此处,她突然烦躁起来,发泄道,“妻妾争宠什么的,最讨厌了!男人心里有你,不争也会宠着你;没你时,整天泪流满面,寻死觅活也挽回不了什么!还不如留给他一个骄傲而尊严的背影!”
诧异地望着妙如,秦妈妈好像不认识她一般,妙如忙咳了声来掩饰,她刚才真是太失态了!
“到时再说吧!看能不能另外找到法子,逃离咱家后院。就像在淮安时,躲上云隐山学医一样,经常不在家,看她们又奈我何?”
要是有寄宿学校,就好了!逃离家中烦恼,远离这些恩怨纠葛。
说起寄宿学校,妙如脑中灵光一闪,打了个响指,又爬了下床。叫织云准备好纸笔,给远在江南的谢氏写起信来!顺便也给灵慈寺里的师傅、师叔写了封问候信。 美人迟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