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槐香院,刚走进西厢房。
两月未见的秦妈妈,一见到她,就拿出帕子抹了抹眼角,说道:“姑娘在山上受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奴这就去厨房,给姑娘弄点好吃的补补,寺里只有清汤寡水的!”说着,就要往外走。
妙如一把抱住秦妈妈,撒娇道:“一回来,就找理由躲开我,妈妈不喜欢妙儿了吗?”
这句话把秦妈妈逗乐了,停住刚要跨出去的右脚,进退两难。妙如随势把她就搀了回来,拉着在软座藤椅上坐了下来。体贴地安慰道:“妈妈不要着急,妙儿回来后,又不会马上再走了,补品有的是时间吃!”
她无法,只得留下和妙如叙话,闲聊她缺席的日子里,家中发生的琐事。
“姑娘不在的这些时候,正屋那边的人,也没顾得上咱们这儿。就是前天六月六晒书时,太太派步摇来,把锦缎借了过去,帮了一天的忙。”她一一道来,“老爷每天在教二姑娘读书写字,晚上就回正屋休息。咱们五房因在孝期,也没怎么跟其他几房来往。连端午也没相互送节礼的。老奴怕姑娘想吃家里的粽子,特意包了几个,让人送上山去的,姑娘吃到了吧?”
“嗯,吃到了!一入嘴里,就知道是妈妈的手艺。有没有准备其他点心等我回来?山上什么都好,就是少了妈妈做的糕点,想起来就特嘴馋!”边说,还边咂吧咂吧嘴儿,一副回忆美味的样子。
“有!有!就等着姑娘回来!”秦妈妈一边说,一边起身拿出放在柜子里的糖果糕点。
西厢房里的几个丫鬟婆子重新聚齐了,又是一番契阔后的问候。
聊起寺中的日子,跟着上山住过一段时间的烟罗和范妈妈,就有话题说了。烟罗把山上有趣的事,叽叽喳喳一咕噜全倒了出来,引得大家嬉笑一片。重逢相聚的热闹过后,留守的体谅归家的人,车马劳顿的辛苦,都早早地散了。
接下来的几天,妙如惊奇地发现,不在的这两月里,家中确实发生了不少变化。
首先是,父母终于和好了。
回来后,去杨氏那里请安时。她竟对妙如和颜悦色起来,让她有些受宠若惊。杨氏让她带着妹妹好好念书,过了孝期,再帮她们姐妹们请个女红师傅。
妙如应诺退下,发现正屋里的奴仆们,对她也开始恭敬起来。
这真是个稀罕的事儿,终于把她当大小姐看待了?妙如决定先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然后是二妹妤如也开始启蒙了,每天呆在父亲书房外间描红,成了她的同窗。妤如的进度,是按照一个五岁儿童,正常启蒙教育该走的步骤,从描红学《弟子规》,讲故事开始。跟妙如从《千字文》直接跳到《幼林琼学》,再跳到《论语》时完全不同。所以这两姐妹的学习进度也不尽同步,就练字时能在一起。
四岁的庶妹婵如也能上桌,跟大伙坐一起吃饭了。
虽然还要乳母在一旁守着,婵如已经能拿着勺子,自己动手了。秦妈妈的儿媳妇被提拔成她屋里的管事妈妈了。在这两月里,对婵如屋里原先伺候的人,进行了一番清理和调教。整顿过后,她们对小主子尽心了不少。
看到这些变化,妙如在心底松了口气,暗自佩服起老爹的能耐来。
想来他之所以会同意把她单独留在山上,长达两月之久。想必是为了集中精力,来规劝妻子,整顿家务吧!以免殃及池鱼,伤到无辜之人。
原先她以为回到家中,烦恼又要随之而来。
妙如实在不喜欢,家中原先那种压抑的氛围。
放在哪个时代,父母不和,最受影响的就是子女。她这现代来的灵魂,且有一定的抗压和自我调节能力,都觉得心里憋得慌。更何况是妤如、婵如两个幼小的心灵呢!
夏日炎炎,回到钟府没过上几日,妙如就开始后悔了。该在寺里,再多呆两个月才下来的。
在山上的时候,在师叔的指引下,她发现自己是阴虚体质,容易心烦气躁、形体消瘦,最怕过夏天。
可能是双生子的原因,这具身体在体质上,有点先天不足。加上后来落水的影响,更加孱弱了。穿越来这一两年,对生存环境的担忧,使她长期心情郁结,又损耗了不少心神。
故此妙如养得一直不是很健壮。在山上的日子,每天除了爬山之外,还帮同门干活,师叔再帮着她调养。加上山上空气清新,心情开朗愉悦,身体倒是进益了不少。
不过,还没等注定要苦夏的她来喊热,就被父亲捉到书房里,开始了学生的苦难生涯。
对需要耐心和心绪宁静的练字、学画,炎热天气最大的考验,就是她的心浮气躁了。只见妙如一边挥汗如雨,一边凝定心神地握稳笔杆,认真地在案上描摹。
难怪俗语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这磨砺就像过通关一样,非得经历寒暑的考验,才能修成正果。
同样苦不堪言的,还有刚启蒙的妤如。
“琉璃,还有没冰镇酸梅汤?给我再端一碗来。热死了!”妤如吩咐贴身婢女。
过了不一会儿,琉璃就端来一碗。可她不是端放在妤如桌上,而是越过她,最后放在了妙如的案上。
望着姐妹俩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琉璃硬着头皮解释道:“厨房里已经没多余的冰镇酸梅汤了。奴婢去的时候,秦妈妈帮大姑娘留的份子,还放在那里。聂妈妈让奴婢顺便帮着端了过来。”
妤如脸色立即黑了下来,正待发作。
妙如见了,赶紧吩咐织云,把汤端回妹妹的案上,让给她喝。她脸上这才乌云转晴。
拾起汤匙,正打算往嘴里送,就听见身后一声咳嗽。
“妤儿,把为父讲《弟子规》时,那“兄道友,弟道恭”说的小故事,你再讲一遍!”她们的父亲,突然从里间迈了出来,不动声色地吩咐二女儿。
妤如只得从凳上跳下来,站直身子,开始讲“孔融让梨”的故事。末了,还把未来得及入口的酸梅汤,小心翼翼地端回到妙如的案头上,恭敬地对她说:“还是姐姐喝了吧!”话虽如此,脸上的表情和盯着饮品的眼神,暴露她心中的不舍。
妙如像头次认识这妹妹一样,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望了望她放在面前的汤盅,起身忙又端了起来,往她手上递:“姐姐不渴,你刚才讲完故事,说得口都干了吧?姐姐奖给你喝的!”
这碗酸梅汤,最终还是回到她手中。
妤如显然没料到,不知所措地望向父亲,满是踌躇,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请你喝的,就接下吧!还不快谢谢你姐姐!”钟澄见状就发了话。
她依言道了谢,妙如回了礼,前者才敢喝。
父女三人随后度过了一下午的乐融融的时光。
晚上,钟澄回到正院。睡之前,他拐进杨氏的房里,把今天姐妹间发生的事,特意告诉了她。
接着感叹道:“咱们五房,人丁稀薄,她们姐妹间相亲相爱,姊友妹恭的,这样多好啊!从小培养起感情,将来相互间也好有个帮衬!一家人互相忍让,和乐融融,这才是正道!”
杨氏那晚沉思了良久。
日子转眼就快到中元节。
一天,堂兄钟明信到访,是向九叔讨教院试技巧来了,关在书房里,两人聊了半天。
临走时,看见妙如正在画画,随口就告诉她一个消息:中元节晚上,在趣园的幽溪涧那里,族中姐妹准备放河灯祈福。
他妹妹明婧也要参加。妙如若想去的话,到时可以一起,正好有个伴儿。
妙如还没来得及应声,一旁妤如的兴趣给勾了起来。吵着也要做河灯去放。
钟明信应下,回去后让妹妹来找她俩商量。拉着妹妹,妙如谢过堂兄,表示到时一定前去参加。
让妤如向杨氏打了声招呼后,她就带着这个小跟班,开始着手做起莲花灯来。
接下来的几天,在请教众人后,莲花灯终于有了雏形。被父亲考较盂兰盆节来历时,妙如突发奇想,准备最后给灯加个罩子,画上“目连救母”故事,旁边再写上给往生亲人的祝福祷词。
中元节的前两天,钟明信的妹妹钟明婧,果然来找妙如姐妹俩了。共同商量着一起参加活动的细节。
钟明信和钟明婧兄妹俩,是大房五奶奶的儿女。
他们父亲在四年前去世了,在当家的亲伯父钟溯一家的照料下,母子三人在祖宅里的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如今钟明信已经十三岁了,准备今年秋天下场考秀才。妹妹钟明婧今年才十岁,跟着族中姐妹们,一起在闺学里上课。她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尤为热情体贴。
三个小丫头互相厮见后,开始讨论后天的放灯。
在七夕时,跟族中姐妹乞巧落了下风的钟明婧,正打算借此次机会,再扳回一局。
当她看到妙如做的,有灯罩的水灯时,马上就被吸引住了,忙讨教灯罩的做法。妙如也不藏私,把具体的方法,大方地教给了她。
三人关在房间里,商量了半天。
临走时,约好七月十五那天,大家于酉正时分,在趣园的幽溪涧边相聚,不见不散。
送走堂姐后,妙如姐妹俩就开始对各自作品进行修改。钟澄问起时,姐妹俩的河灯制作基本完成,准备闪亮登场。 美人迟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