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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牛跑到甘蔗林中央,一阵脱力,踉跄摔在地上,见莫非醒了,连忙轻轻捂住莫非的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莫非此刻虽然悲戚,但左臂一阵酸麻疼痛,激灵之下,灵台却一片清明,含泪点了点头。小牛这才松开手,伏在莫非耳边,口气异常寒冷,道:“你想不想活?”
莫非盯着小牛的眼睛,坚定的点了点头。
小牛点头道:“好!丫头,听我说,刘嬷嬷死了,莫伯伯也凶多吉少,怕是村子都被他们屠得差不多了,他们是在找你,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意,懂么?”
莫非咬牙忍痛拔掉左臂上一支毒箭,偷偷仍在地上。她明白小牛的意思,尽管害怕,难过,疼痛,但决计不能再让小牛哥哥担心了,她使劲点了点头。
“嗯,好丫头!我比你大几岁,本该好好保护你,但,小牛哥哥也想活下去。现在,能让我们俩都有一线生机的唯一办法,便是我们分开逃!”
莫非愣住了!
“你将衣服换给我,我去引开他们,你躲在这里,一点也不能动,待他们走远了,你从杏子坡那条路溜回你家后院去,藏在醋缸里面,知道么?他们将你家搜了个底朝天,必然想不到你还会溜回去,即便他们再回去查,醋的颜色深,只要不打破,便是开了缸也发现不了你。明白么?”
“不要!”莫非只顾摇头,她现在只有小牛哥哥了,小牛哥哥绝对不能再有事了!
“莫儿,若是我带着你,我们俩都得死!”
“我出去,他们便不会找你了!”
“你想让他们称心如意么?你想莫伯伯和刘嬷嬷都死的不明不白么?”
莫非只顾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就对了,咱们不做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丫头,你知道,小牛哥哥很牛的,可以听见很远地方的声音,可以跑得比村里所有的人快不知道多少倍,连你家顽固爹爹也称赞我的。所以,只要你安全,小牛哥哥一定会没事的。你乖乖在莫府等着,千万千万不能睡觉,一摆脱他们,我会回来找你!”
莫非听完不再犹豫,迅速将身上湿透的粉紫色外衫脱下,换了小牛的粗布麻衣。待小牛穿戴停当,又一把扯下脖子上的月牙玉佩,戴在小牛脖子上,小牛转身便要离开,莫非一把抱住他,道“小牛哥哥,你要回来找莫儿。否则,莫儿绝不独活。”
小牛故做轻松的笑了笑,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道了句“好好活着!”转身便跑,过了一会儿,莫非听见大队人声朝村东追去,莫非心中一阵紧张,只得跪在地上默默祈祷。又过了许久,风雨已住,再无别的声音,莫非直觉身体越来越寒冷,起身便朝村西奔去。
……
一路奔逃,四处是浓浓烟火,半夜风雨,竟然还有许多处火光未息,血腥之气强烈的刺激着莫非的神经,她不敢看,也不敢想,只知道拼命的往前跑,一路跌跌撞撞,不知道跌倒多少次,终于撞开了莫家后院门,却见院子中间堆着一座尸山,周围大大小小,男男女女,零落着许多僵硬的身体,血流成河,血腥之气,扑鼻而来。
莫非赫然见此可怖景象,大叫一声,一下子摔在地上,大口喘气,浑身颤抖,刺骨的寒冷袭击全身,连声唤着“爹爹”一面四处找寻。
无数熟悉的面孔在莫非眼前闪现,古叔叔,岩哥哥,惠姑姑……她终于看见了了父亲的身体,是的,只是身体,头已经被割掉,穿着父亲常穿的紫金袍,腰间的和田玉佩已被鲜血染成妖异的暗红,莫非将玉佩扯入手中,细细看了又看,胸中愈加大恸。五脏六腑像被无数只利爪强行撕扯着,扭狞着。唇齿间的血腥气气味蔓延到喉中,一个忍不住,呕出一股腥甜之味,那猩红黏稠的液体从口中倾吐而出时,仿佛整个心肺都被痛楚着呕了出来。强烈而痛楚的绝望,让莫非的身体如寒冬被吹落枝头的最后一片落叶,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强撑着的一口气尽泄,昏厥过去。
……
一望无垠的碧绿草地,该是在杏子坡最美的春天,灿蓝的天空下,到处飘着五色的云彩,莫非枕着小牛的肩膀懒懒的睡了半下午,刚一醒来,便央小牛采了桃花别在她头上,一只野兔子突然窜到他们面前,莫非轻笑着追逐着,笑声充盈在天地间。
突然火光四起,笑声顿时卡在喉咙里,满山遍野全是凶恶鬼脸,鲜血白骨,莫非只觉浑身冰寒刺骨,簌簌直抖,心脏剧痛,惨叫一声,豁然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大口喘气,双手微微颤抖……
她摇了摇头,使劲儿将脑中可怖的场景驱逐出去,定了定神,向四周看去。这只是一间极为普通的厢房,两扇小窗,开着一扇,几张金丝楠木桌椅,上面有极精巧的青花瓷水壶水杯。左面墙壁挂着一把桤木古琴,右面却是一副苍茫山水图。一应摆设,简单干净,却极富品位。
莫非坐了一会,心中不由自主升起一个念想,都是梦吧,一定是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也许走出这个房间,奶娘便会如往常一样,笑着道:“小姐起了么?真是个小懒虫,日上三竿了。”
她缓缓下了床,穿上鞋子,一步一步往房门走去。
门,略略虚掩,一丝风,若有若无的从门缝滑进,凉丝丝的。
她一步一步走着,两只小手握得越来越紧,心跳得很厉害,屏住了呼吸,很快,她走到了门边,小手搭在门扉之上。
这一瞬,木门竟是重如山,沉似铁。
她紧紧咬住下唇,一狠心,“吱呀”一声,拉开房门。
明亮的阳光一下子照了进来,她眯起了眼睛,春日温暖的阳光落在她身上,本该有淡淡暖意,她,却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一颗心,仿佛一下子落到了冰窖里。
门外是个小小庭院,几颗桃花树开得正好,草木间错落着几株清新小花,异常灿烂,门前一条朱漆走廊,直通院外,几层台阶布与门前不远,连着院子和走廊。
台阶下一方大理石方桌,四方正是四个麒麟小凳,一张小凳上,正孤孤单单坐着一个白衣少年,一手托腮,一手拿书,一动不动,看得入迷。头上捆发的丝带在风中翩翩起舞。
许是听得开门声,那少年略一迟疑,慢慢转过头来。
一张清雅出尘,极尽精致秀丽的小脸闯入莫非眼帘。
莫非张了张嘴,却突然心中一怔慌闷,什么话也说不出。
两人默默对视。 莫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