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三名侍卫闻言,皆怒目相向。
军中粮食短缺,这两万斤粮食不多,却能在关键时刻救平叛大军所有将士的命。追不回粮食,他们一行十一人回去后必定会受军法处置,不死也得脱层皮,眼下哪有功夫管旁人的死活?再说,地上躺着的人根本没有性命之忧。
其中一人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运粮的马车是从小道走的,何必多此一举去府城!不知劫粮的匪徒有多少,若是少还罢了,若是匪徒众多,我们四人尚且应付不来,再少了你,就是追上了,粮食也夺不会来!到那时,漫说孟队长他们,就是我们四人谁也落不到好,就算你有家中人撑腰,只怕吴王殿下怪罪下来,你也难逃其咎!”
这些后果胡愈都知道,这次失了粮,以他安陆侯府二少爷的身份还不至于丢了性命,但他想要在军中站稳脚跟肯定难上加难,可以说,这半年的努力瞬间付诸东流。
但是,此刻他更想知道兰芮身在何处。以她的功夫,如果没有中迷药昏睡,不可能有任何危险,但万一中了迷药,万事就难说了……
她有可能从去播州的小路走的,也有可能从通往府城的路上走的。
他们三人往播州去,那他自然要往府城的方向追……
他直视着三人,冷声道:“兰三小姐不见了。”
三人先前并没有留意,以为只是丢失了马车,这时闻言四下张望,果然不见兰芮的身影,都吃了一惊。
“兰三小姐身手了得,必定是追着粮食去了。”
“说的是。”
三人喜形于色。
胡愈提醒三人:“兰三小姐也有可能同孟队长他们一样,中迷药昏睡了过去,而后被匪徒带走。”
三人一愣,是啊,所有人都中了迷药昏睡,兰三小姐拳脚功夫再厉害,到底是闺中小姐,没见过迷药,无从分辨也无可厚非……
想明白,三人只觉的身上凉飕飕的,粮食重要,兰三小姐同样重要,二者无论谁出了事,他们都难逃罪责。
胡愈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又说:“从车轮印记看,运粮的马车往播州方向去了无疑,但兰三小姐却不一定,她的马车轻便,车轮印记不明显,极有可能就是往府城方向去了。你们三人往播州去,我往府城去,这样无论三小姐从哪个方向被人带走的,我们都能追上。”
这一次三人没有谁反对。
只是,他们却为难了,劫粮者驾车而去,他们没有马匹,只能徒步去追。
胡愈拿出一张手绘的地图:“这是我自己描绘的,上面除了忠州的官道,还有从经年猎户口中问得的小路,粮车负重,走的慢,你们尽可能走捷径去追,肯定能追上。”
三人没想胡愈竟这样细心,再看他时,眼中便有了赞许。
四人按照议定的方向分头行动。
地图上的路都在胡愈心中,他捡最近便的路,一路飞奔。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跑的这样快、这样久,一点也没觉的累。
他知道,兰芮就在这条路上,就在前面不远。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见了一辆淡紫色的马车。
他记得,兰芮今日所乘的马车,车幔就是这样的颜色。
她果然在前面。
他突然知道了欣喜若狂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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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芮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车中的软榻上,不由轻轻松了一口气。
“大夫,她真的没事?”
有人在车外说话,声音焦灼不安,兰芮听出是胡愈。
“这位军爷,小的敢拿项上的人头担保,车里的小姐只是吃了安魂散,喝了小的配的药之后,片刻便能醒转。”
“那她怎么还没醒。”
“这……还不到一刻钟,军爷再稍等片刻。”
听他们说起药,兰芮才发觉自己口中干涩发苦,头痛欲裂,就像是宿醉后遗症似的。
“玉桂……给我一杯水。”
车帘掀起,探头进来的不是玉桂。
“三小姐醒了?!”胡愈满面喜色,不等兰芮回答,转身而去,很快回来,手中拿了一把锡壶,迟疑了下,上车来,倒了一盅水递上,“三小姐的婢女不在,情非得已,请三小姐原谅在下的鲁莽。”
兰芮将水一饮而尽,这才抬头看眼前之人。
整个人就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似的,铜盔里垂下的几绺头发濡湿,凌乱的贴在脸颊上,身上厚厚的战袍前心后背泛起大团大团的湿渍。
深邃的眼中,惊喜之色毕现。
她最后将目光落在他的右肩那团血迹上:“你受伤了?”
胡愈不以为意,“我的拳脚功夫不如三小姐,对敌时蹭破了一点皮,不碍的。”
这时还从撕裂的战袍里不停的浸血出来,肯定不只蹭破了一点皮。
兰芮凝眉:“小伤也不能马虎,趁有大夫在,你先去将伤口处置一下吧。”
车外的大夫没有走,听见车中两人说话,忍不住插嘴:“这位小姐说的没错,小的观军爷面色,军爷必是神乏体虚,身上的伤可不容小觑……”
“休要多嘴,你且先回药堂,我一会儿就来。”胡愈沉声喝止那大夫的话。
“好好好。只是,军爷还是赶紧将身上的衣裳换了罢,不然盗了汗,又要添新症候……”大夫唠唠叨叨的走远了。
他们说话的功夫,兰芮撩了车帘往外看,她一直以为自己还在城外的小溪旁,与孟虎他们在一起,不料入目的却是一个小巧玲珑的院子。
胡愈解释:“这里是忠州府城的一间医馆。”又将孟虎玉桂等人的情形说了说。
兰芮很是吃了一惊:“那茶水味道怪异,我没吃出来,但孟侍卫他们日日吃惯了的,怎么可能辩不出来?”
胡愈笑笑:“在三小姐眼中,茶末子是最次的,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可在军中,这可是难得好东西,也只打了胜仗或者年节才能吃上一回,这次也是兰将军体恤我们去西峰镇运粮辛苦,特地拨了一斤给我们。而那些民勇,恐怕也只疑心茶末子生了霉,并未往别处想。”
事情如此糟糕,这是兰芮预料不及的。她问:“何人所为,胡二少爷可有线索?”
胡愈下车,从车厢地下拖出一个已经昏厥的人来,“三小姐可识得此人?”
这人不要粮食,只带走兰芮,可见本身就是冲兰芮而去的。
猴二虽一身乞丐装扮,但兰芮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
原来祸事起于她。
胡愈见兰芮神色变幻,就知自己猜对了,迅速将人塞回车厢下。
兰芮将那日府城的事情说了,“没想到自己竟惹下这么大的祸事。”
胡愈回到车上,“人心本就难以预料,三小姐那日也是情势所迫,哪里知道这厮会怀恨在心?”顿了顿,“不知三小姐可信得过在下?”
兰芮扬起眉毛,没做声。
直觉里,她觉的他可信,但是,有他求亲后一声不吭去北疆的事在前,“信得过”三个字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胡愈嘴角的苦笑一闪而过,很快恢复平静,“你我此番回去,肯定要对自己的行踪有个交代,不知三小姐打算如何说?”
兰芮有几分莫名其妙:“自然是直说……”
她突然明白了胡愈话里的意思。
昏厥被匪徒劫走,车上只有她与匪徒两人,这样的情形说出去,旁人会怎么想?不说京城,就是在规矩宽松的忠州,她的名声也会受损。
胡愈就道:“三小姐发现匪徒,驾车一路追逐,直到府城才将匪徒拿下。”
兰芮惊讶的看向胡愈,只见他神色坦然的回望着她。
“至于车下那人,三小姐无需担心,他已经说不出话。”胡愈似乎也没想等兰芮回答,转身下车,“我去寻大夫。”
兰芮撩着车帘,怔怔的看着他渐行渐远。
她不是铁石心肠,他如此替她打算,她不是没有感动。
可他的不告而别,就像一块石头似的压在心上,不痛,却也绝对不舒服。虽然她极力当没这回事,可每次见着他,总会想起,总会想,他为什么说要娶她。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有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妇人走过来,手里端着托盘,隔着很远,兰芮就闻见了浓郁的饭菜香味。
妇人径直上车,笑道:“这是那位军爷托我给小姐送来的,都是些平常的饭菜,小姐莫要嫌弃。”
说着话,麻利的将饭菜往固定在马车上的小几上摆,一碟酸汤白荪,一碟酸豆角,还有一碗能照出人影的稀粥。
兰芮道了谢。
妇人见兰芮看着那碗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如今城中无粮……我们家还算好的。”
兰芮端起碗,“大嫂说笑了,能有热粥,我已是感激不尽。”
妇人在一旁站着,没有要走的意思:“那位军爷待小姐可真好……自己受了伤,却只顾着小姐,我们当家的说小姐没事,他还是不放心,在车外急的团团转。我们当家的劝他先去清洗伤口,他却说没事,只担心小姐醒来会饿,托我给小姐准备饭菜。”妇人说完,见兰芮端着碗发怔,赶紧问,“小姐,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兰芮回过神,将碗放回几上:“没有,就是觉的没什么胃口。”
“天寒地冻,小姐就是再没胃口,也要吃点东西,这样身子才暖和。”
兰芮突然觉的心烦意乱,从袖中掏出一个银角子给了妇人:“我一会儿自己吃,大嫂先回去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将门淑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