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雪。小小暖阁内,窗牖高挑,窗前梅影扶疏。
“依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宜再留在京城。”男人伫窗前,瞳内映着枝上一朵清艳白梅。
“洌?”不要,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三日后,阿澈要去南方,你随他同行。”
“洌,我不……”
“江南的天气温润,适合调养,而碧门也会请端先生为你疗病养身。”
“洌!”娇小的身子扑上,握住想握住的那只手,但是,男人侧了一隙,避开了。怆悲化作心头泪,滴滴作雨泣下,“洌,我不走,我不离开京城,我要陪着你,洌……”
唉~~“月儿。”缓缓上前,指尖沾上她的香肩,轻轻环揽,“你要相信,去江南,离开京城,对你是最好的。”
“洌,你……”仰望着近在咫尺的心爱男子,碧月橙杏目内有柔情万斛,清泪千珠,“你若要我离开,我便会离开。只是,你告诉我,你没有爱上谌墨对不对?你没有爱上她对不对?”
傅洌黑眸如墨沉凝,晌久无语。
“她找人扮她姐姐的鬼魂夜半扰我吓我,串通了广怡王陷我进孤立境地,她将一个像我的人留在身边做奴婢只为羞辱,她……”夺去的你的目光你的心……“这样心机深沉刁钻的女子,你怎会如此纵容?你怎会……”爱她?
“你害了她的姐姐不是么?”
“我……”碧月橙一排贝齿啮住朱唇,泪悬于睫,娇怜不胜,“你已给了我惩罚,这世上,有什么比你的不要更受我生不如死?”
“既然生不如死,那就死了罢。”一道冷洌声音兀自介入这方天地。
傅洌早已察到有人接近,而暗伏四围的侍卫没有阻拦,这来人,必是他们不敢阻拦或认对他无害的,而这声音……
“谌墨?不是约好了是未时么?”碧月橙蛾眉颦起。
“若我不是提前来,也许还见不到你们这对无耻男女的无耻勾当。”出现在暖阁窗外的蓝衣玉人,俏面冷艳如霜,美眸不屑意浓,唇畔,是一朵含讥讽含恨怒的笑花。
傅洌睇她一眼,“你……”
“傅洌,你好无耻,我姐姐是你的结发妻子,你不为她报仇也就罢了,还在与害死她的元凶牵扯纠缠!”良好的教养,使她骂不出更能泄却心头私忿的词汇,但奔来见这对男女的无耻一幕,想及两个姐妹的大好年华,恨浮于眸,怒意难遏。“碧月橙,我要你死!”
玉腕陡翻,一把短匕持手,纤细娇躯携风穿窗而过,刺向害死姐姐的元凶祸手!
“洌!”碧月橙娇嘤一声,避到男人长身之后。
傅洌摇头,牵她臂,排闼飘身移出阁外,对追来的人淡声道:“你如此冲动行事,不利于任何人和事。”
“你负我姐姐在前,又负墨儿在后,你——”
傅洌屈指弹开了她袭至的匕首,“你来此,她可知道?”
“怎么,怕你的这点肮脏事,让墨儿知道么?”
傅洌雅颜阴翳起。这世上,他也只可以忍受一个人的冷言冷语,而她,显然不是那个人。“你还是尽快回府,今日的事,本王可保证无人追究。”
“傅洌,你若对我死去的姐姐还有半点良心,让开!”
她犯了大忌——没人可以命令他,自母妃在眼前死去那一刻,他即发誓,这一生,不会再容人在自己头上发号施令!“本王劝你,最好快些离开!”
“你们这对狗男女!”怒火之下,千金小姐亦破了口,柳眉倒竖,短匕咄咄,须臾不松。
“放肆!”傅洌岂会受人辱骂?凤眸寒意一遽,掌以三分力道,拍上其持刃的素腕。
功力太过悬殊,虽是三分,受击者已抵受不住,匕首呛当落地,蓝衣妙影跌跌后踬,直至一双长臂撑上背央,“……霁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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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一张脸,只是骨架宽长了许多的谌霁扶住亲姊,“孝亲王,您在此出现,可真是令人意外呢。”
“谌小侯爷,请速带令姊回去罢。”
“不劳费心。”谌霁托起谌恕,欲转身……
“啊!”谌恕面色苍白,拧眉痛呻。
“怎么了?”
“我的手……”断了!谌恕咬住樱唇,额上冷汗涔涔,容色更形青白。
眼见托在手上的腕骨,无力垂下,谌霁容颜凝寒,一对清瞳猝着冰火射向迎面之人。
傅洌亦愕然意外。他确定自己适才只用了不到三分的力道,但显然他没把女儿家的娇弱计算进去……
“孝亲王……”
碧月橙截断谌霁话音,道:“谌小侯爷,是令姊欲行刺亲王,祸祸自召,不该怨人!”
谌恕切齿:“贱妇,住嘴!”
“孝亲王妃,你也该识清现实了。”至此时,她仍未悉知眼前人非她设定的那人,她只知,心爱男子在关键时刻选了自己。“我和洌的感情,不是你能介入……”
傅洌蹙眉:“你闭口……”
“碧月橙,我杀了你!”谌恕美眸赤红,怒极之下,大力脱开其弟扶握,左掌向那无耻女子的胸际击去。
而弱不禁风的碧月橙此次未再闪身男子之后,脚下稍错,使击来的一掌落空,右掌抬起,不偏不移扣上谌恕断腕!
“啊——”断腕血如注,谌恕凄厉娇叱。
“恕儿!”谌霁胸臆闷痛,飞身扑救,一掌向施凶者挥出。
碧月橙举动使傅洌生恼,但明知其不是谌霁对手,又无法不救,摆掌迎挡之余,宽袖缠其腰,将其送出丈许。开口方想训叱,回首间,乍见梅下立了一道尤如白梅花脱出的精灵雪影。当下,冷彻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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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差了一人去办些事,加之所选马匹的脚力没有谌家小侯家的专用坐骑来得精良,致使谌家三小姐被落后大段路程。进园时,还在想着自己今日与太秀园的缘份当真妙不可言时,不知从哪里出来几个精壮汉子围上,望她的眼神是全然不解:“请问您是……?”若方才进去的,是王妃和谌家舅爷,这位又是何人?
谌墨以为他们是园内看守,也不赘言,直自袖袋内取了腰牌示人。果然好用,几汉子见了,虽仍是迷惑,却当即隐身了下去。
“这个冰娃娃小弟,敢弃本姑娘于不顾,看如何找你算帐……”随着她眺见的一幕渐近,怨语湮没。
“不会武功”的碧月橙击伤了恕儿,武功奇高的孝亲王击退了霁儿,还有,孝亲王并非无暇来此一游,只是无暇陪“她”来此一游;所应过的永不再见的人,也绝非永不再见,且护卫情深……
“阿墨……”傅洌盯她雪颜,向佳人迈出负重一步。
碧月橙握了他袖角,螓首左右扫过三张一般无二的脸后,惶恐道:“洌,她、她……这……”
“广怡王妃,想不到,你的身手不坏。”谌墨挑唇浅笑,步下悠然踱近。
这狡狯的眉宇,妖邪的瞳光,从定的语声……“你是谌墨!”碧月橙如梦初醒。她以为刚刚的“孝亲王妃”是因妒失智,是以乱了阵脚,才惹了洌的大怒,却不想根本是另一个人!
“墨……”傅洌已知事情到了最糟的情形,这妖人儿冷了容,冷了笑,眸心是两汪的彻寒冰湖,他甚至窥见了她心内那扇门的砰然阖闭!“墨,我……”
谌墨斜睨:“冰娃娃,咱家冷娃娃的伤势如何?”
已被谌霁点穴止血,又拿一截直木固定了腕骨,谌恕偎在弟弟胸上养息,闻言道:“……我死不了。”
“哦,好遗憾呶。”谌墨耸肩,收回视线,“姐夫夫君,若我此刻动手杀你的心上人,你会断了我的手?还是脚?还是废我武功?”
傅洌重重闭了一下眸,痛声道:“阿墨,你要明白,我无意伤你的家人。”
谌墨双目已移向他处,“广怡王妃,听说,你不会武功的。”
“是你的……姐姐……”还是妹妹?“……是她要杀我……没有谁会坐以待毙!”
傅洌张唇欲言,又无力抿回,这个时下,怕是任何解释她都听不进去罢?
谌墨以笑对他:“姐夫夫君,你还没有回答谌墨,若谌墨出手,你会如何对待谌墨?”
傅洌欲靠近佳人,却被她冰湖般的眸光下冻止了步,只得柔声道:“你姐姐的伤耽搁不得,此地也不是个可以久留的地方,一切回去再说,可好?”
“可好”?碧月橙一震:他竟似在“求”?这个在落难时尤能温润如一块上等名玉、优雅如天上谪仙下界的男子,竟会“求”人?
谌墨还是笑着,薄薄樱唇勒出挑弯弧线,下一刻——
右手五指张成钩状,攫向碧月橙玉腕!
“墨!”傅洌长指倏伸,拦她藕臂,疚声道,“原谅我,我无法让她在我眼前受到伤害!”
没有丝微停顿,谌墨左掌贯力,击向他胸口。
傅洌身形未动,长指疾点在她“麻穴”——他更不可能伤她,莫说手、脚,哪怕是一根青丝,于他,都是珍贵无比啊。只是,有人没有和他达成这份默契——
碧月橙眼睁睁看傅洌不避不退,为救心上人,一手摘下鬓上金钗,向谌墨背心刺去。
傅洌虽事先未防有此一着,仍及时挥袖成风,搡了她出去。
一颗芳心枉相欺,碧月橙恨极怨极中,金钗掷出,一道风光利芒,擦过了谌墨颈项。后者雪琢肌肤上,血线即现。 帝王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