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之后的第一场雨,无声无息地落在邙砀山上,沥沥的秋雨忧郁无奈地来到人世间,就是苍天也在回避人世间的又一次惨烈杀伐吧!手足相残,昆仑泪;天地同悲,轩辕血。大宋帝国抚远大将军、一等毅勇侯年希尧伫立在邙砀山顶,眺望着远处空蒙的洛邑城。那是战斗中心的洛邑城,那是万众瞩目的洛邑城,那是望穿秋水的洛邑城。洛邑城是太平教最后的希望,洛邑城是大宋不灭的情结。笼罩在秋雨中的洛邑城朦胧虚幻,烟、雨、雾、云交织融合,令洛邑城仿佛近在咫尺,又似远在天涯。
今天是发动对太平教总攻的日子,今天是个令人忧心的日子,今天也理应是个令人振奋的日子吧!为掩饰内心的焦急而来回不停踱步的年大将军正在等待城破的消息。等待是如此难熬的一件事,完全用不上力气,急又急不得,你只有等待上苍的裁决,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年大将军都有些按耐不住了呢!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应该是某位哲人在这般情形下发出的感叹吧!既然看不真切,还是回大帐中去等好了,年希尧一边往回走一边想着。
“报,禀报大将军!”一个蓝旗探马气喘吁吁地跑进中军大帐,单腿跪在地上。
年希尧快步坐回到虎皮金交椅上,宁心静气,极力控制着情绪,舒缓地说道:“讲!快讲!”
“石守信大人统领的南路大军已于卯时一刻攻破南城,现正在向城内发展!”探马带来的是好消息。
年希尧沉吟良久,平复了一下喜悦的心情,说道:“好!知道了,下去吧!”
年希尧自大宋历306年4月领兵讨贼以来已经七年,整整七年哪!每前进一步,都会有许多熟悉的面孔就此远离;每一次胜利,挥之不去的是那触目惊心的片片殷红。七年多来,阵亡士兵的统计数字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目,它之于年希尧而言简直就是一个久久不去的梦魇。七年多来,所消耗的军需物资虽说从未真正统计过,几十万大军,日费斗金,花掉的金子总也能累成一座金山了吧!身为帝国支柱的年希尧能不忧心吗?
年大将军喃喃自语道:“该结束了,就此结束吧!我们大宋再也拖不起了!再也折腾不起了啊!”
“报!禀报大将军:雄州团练大臣杨业老将军已于卯时三刻攻破北门,正向城内攻击前进。”
“报!骁骑将军秦凤武于辰时一刻攻破东门!”
“报!鹰扬将军程千里已攻破西门,现正与其他三路大军会攻伪太平宫!”
蓝旗探马络绎不绝,喜悦犹如长了翅膀,飞进沉重肃杀的中军大营,飞到每个人心里。
“报!恭禀大将军:骁骑将军秦凤武、鹰扬将军程千里、鄂州团练大臣石守信石大人、雄州团练大臣杨业老将军于今日巳时二刻攻破伪太平宫。如今洛邑城内除有零星战斗外,贼寇尽平,战果正在紧张统计之中。四位大人现已齐集南门,恭请抚远大将军入城!”小传令兵大概有十六七岁的年纪,眉眼之间透着喜悦,汗津津的小脸昭示着希望。
年希尧“哈哈”大笑,“呼”的一下站了起来,显得无比兴奋,高声说道:“好!好哇!大丈夫得知遇之主,建不世之功,何其幸甚!何其壮哉!”
得意中的年希尧还没忘一件事,喝问道:“罗虎何在!”
年轻彪悍的大将军行营副侍卫长罗虎跑进大帐,恭身施礼,道:“罗虎伺候大将军!”
年希尧欣慰的看着自己的爱将,从怀中拿出一只玲珑剔透的玉瓶,说道:“小子,交给你一个威风的差使!带几个人,举一面红旗,立即进京去向皇帝陛下报捷!八百里加急,明白吗?”
“是!”罗虎答应一声,挺着胸膛,转身走出大帐。
朝阳初升,充满希望的一天又开始了。一前一后两个少年走在朝阳镇的冬青街上,目标直指朝阳学府。
“你着什么急呀,还有时间的。”一个身材中等,略显清秀的男孩—尤半城对他的死党岳旷说道。
皮肤黝黑,线条粗旷,颇有肌肉男味道的岳旷抱怨道:“你拉倒吧,要不是你赖床不肯起来,大便就要三刻钟,能拖到现在?每次都是你害我。抓紧吧,您啦!”
尤半城不紧不慢地说道:“山人自有主张,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尽在掌握之中啊!”那神情象极了某些无耻的官僚。
岳旷不以为然地骂道:“我呸,吐你这不知廉耻的尤半城一脸雪花膏!你的‘掌握’的‘掌’肯定是脚掌的掌,你自己说说最近我跟你吃了多少挂累!命苦哇我!我上辈子一定是皇帝,你是太监,服侍了我一辈子。我死了你还要殉葬,所以上辈子我欠你的,这辈子就得还。对,没错,一定就是这个样子。”
尤半城被气笑了,反驳道:“你才太监呢!别臭屁了,皇帝呀,你十辈子都别想喽!”
岳旷接着说道:“别的不说,就说一个月前海棠院那件事吧,全是因为你的缘故,在家里我挨揍三次,饿了两顿,被扣一个月的零花钱;在学府罚站五天,写了四份检查,扫了一个月厕所,而且颜面大损,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丢人呀!可惜我岳旷顶天立地的一条好汉就这么被你活生生地毁了。最可气的是你的那个兰娇儿,骂我把你带坏了,还赏了我一个耳光。我冤不冤呀,我整个一个纯洁善良的青年,我比窦娥还冤!如果不是为了你,我当时能就那么忍了,大丈夫可杀不可辱。哼!”
“嘿嘿,你不忍还能怎么着啊!”尤半城不怀好意地笑着,道:“你还敢动手?娇儿可是咱朝阳学府第一高手,能把你打得满地找牙,你丫信不?我的娇儿那白嫩、柔若无骨的小手与你那粗糙如沙子一样的脸亲密接触了一下,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得要死。‘帝国春天’那个潘海威当时脸就绿了,恨不得替你捱那一下呢!再说了,我不也是为了治疗你的‘青春期狂想综合症’才去的海棠院,况且全是你自己不小心才被发现的。你那么说,丧良心呀!我,我实在是交友不慎呀。”
岳旷气得目如铜铃,愤然道:“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我是怎么从树上掉下来的?小桃红漂亮那是不假,你也不能边看边在我身上乱摸呀,我还以为是毛毛虫呢!真没出息,人家上半身还没脱完哪,你就那样。哼!呸!靠!”看来这是一笔糊涂帐,一时是算不清的。
忽然身后一阵马蹄声伴随着越来越清晰地呼喊:“红旗报捷,洛邑大胜,贼寇尽灭!”尤半城心道一声不好,施展拿手轻功‘风流物语’中的‘风逝’,身形如青烟一般掠到岳旷身畔,将其扑倒在路旁,几匹骏马风驰电掣般擦身而过。死神几乎已吻上岳旷的脊背,生死原来仅在一线之间。
平时总是自诩为一身铁骨的岳少侠灰头土脸,原本的黑脸膛煞白,喘着粗气,爬了起来,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骂道:“他妈的,这帮混帐东西也不怕撞死人。这么急,饿鬼投胎呀,还是急着去送死呀!真是好险!万幸!万幸!”
“哼,红旗报捷你丫懂不懂?撞死你与碾死一只蚂蚁何异!老二,你这智力,不是大哥说你,真愁人哪!记住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呀!报酬吗,今晚请我吃饭吧,海棠院就成!”话虽这么说,尤半城也是劫后余生,一副戚戚然。
岳旷一脸不解,问道:“老大,红旗报捷倒底是怎么回事呀?”
尤半城又得到一个卖弄学问的机会,知识如滔滔江水一般,绵绵不绝:“大宋历225年,一等毅勇侯抚远大将军年冠军于‘贝加尔战役’中歼灭十万呼兰铁骑,威震宇内。斯役也,年大将军亲帅五千近卫直捣敌阵,以己为饵,被围核心,死战不退。最后,终于达成战役目的,合围敌军,将其全部歼灭。战况惨烈异常,身为主帅的年冠军全身上下被疮十余处。战斗结束时,五千精锐近卫仅剩三十二名,由此可见一斑。当时狼烟未散,夕阳普照,血浸草原,年冠军心血上涌,百感交集,取出一枚皇帝所赐的玉佩交给侍卫长卫悲回,命其手擎红旗火速回京报捷。卫悲回一路狂奔,高喊红旗报捷,遂使沿路百姓尽知捷报,举国欢庆。虽撞死五人,皇帝宥之。自此,红旗报捷,路人尽避,撞死勿问,是为永例。”
“不好,又迟到了!”
朝阳镇隶属晋州郡汴州府管辖,位于大宋帝国北部,帝京汴梁城西两百里处。地处汴梁与帝国西部的咽喉要地,交通便利,是西部商贾进京的必经之地,倒也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小镇大约有五百户人家,大多经商为主,值此太平盛世,又天子脚下都还富足。据百晓声主编的《朝阳福布斯》所载:尤半城之父尤震远主营百货业。去年,也就是大宋历312年,年收入约五千金币,排在朝阳镇富豪榜第十四名。尤震远年届五十,正值人生的黄金时期,膝下两子一女。妻子贤惠,持家有道。长子尤悠扬二十三岁,子承父业,精明干练,现在生意上的事他不用怎么操心;次子尤半城,现于“朝阳学府”读书;小女儿尤曼妮今年才十岁,天真可爱。如今事业有成,家庭和睦,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唯一令他发愁的就是次子尤半城,也不是没有优点,但缺点也太突出了点——贪睡,好吃,喜色。就说这贪睡:每天早上催三遍才能起,单是抬眼皮就需要一刻钟,就别说其他耗时巨大的起床步骤——穿衣、穿裤、穿袜、系鞋带。打也打了,骂也骂过,大道理讲过多次,认罪态度虽好,进步却是半点也看不见。每次见先生讲得最多的便是迟到问题,真愁人呐!老先生在那儿自己嘀咕着:“哎!这孩子,都十六岁了,怎么就长不大呢?也真是奇怪,两个儿子一点也不一样。今天好象走得很早,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岳旷站在教室的门口处,一脸无辜相,心里悔恨交加,暗暗骂道:“如果不是这个该死的尤半城,不,死太便宜他了,应该是千刀万剐,五马分尸,打入十八层地狱,而且死前一定要先阉了他,令其死后不能人道。做人不能,做鬼不行!哼,如果不是你尤半城为了保持自己在众人面前的光辉形象(他什么时候光辉过?),非要洗脸,把衣服弄干净,耽误了足足半刻钟,如今也不会。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你说冤不冤啊!哎!遇人不淑,交友不慎哪!上辈子干坏事啦?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苍天不公以我为刍狗!苍天不公以我为刍狗!”再看尤半城,好象什么也没发生过,正安静的站在门前的讲台下,聚精会神地听先生讲话。
今天迟到后,兰问天先生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只是按惯例:罚站。兰问天先生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讲课伊始,道:“大家应该已经知晓红旗报捷的事了。年希尧大将军洛邑大胜,尽灭洪酋,现在我们就来讨论一下这件事对帝国的影响。大家可以从多个层面,各种角度来分析,尽可畅所欲言。首先,哪一位同学为大家介绍一下事件背景?”
尤半城平静的外表下埋藏着一颗汹涌澎湃的心,暗道:“怪,奇怪,真是怪,怪事年年有,今天到我家!兰先生不是这样的,他老人家的葫芦里今天装的是什么药呢?暂且记下,秋后算帐?太便宜了点吧!扫厕所?刚结束没两天,来点新意成吗!写检查,家长签字?损,老师的第一损招。咱们都是成人了,能不能象样的谈一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一成不变的用了几十年的招数,拜托与时具进,常变常新不行吗?算了,想也没用,挺着吧!只是,犯在他老人家手里每一次都是没有吉,只剩凶,而且是大凶。今天阳光明媚,我却要……,真是想都不敢想。” 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