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网吧里的功放音响里一直在放一首《让我取暖》,让我们听了一个下午,我觉得那里面的歌词有一句“回程的机票在手,也许明天就走,其实都可以更改的,只要你开口留我只要一个理由就能让我停留”很符合那个小雯离我而去的雨天。在回医院的路上,我的嘴里一直在哼哼着这首歌,霏霏笑着对我说你记性不错啊,听了一个下午都会唱了,我没有理他,因为我又想到了小雯,我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要是我能同时和小雯还有霏霏好,那该多完美,最好她们俩还能和平相处。
打开病房房门的一瞬间,一股浓烈的中药味扑面而来,我皱了皱眉头,发现老妈并没有在喝中药,然后才发现原来是“古天乐”在鼓捣着他的大茶杯,之前我还没发现,他的床头上放了两个大茶杯,上面釉印着巨大的“为人民服务”五个大红字。我正奇怪我妈怎么会容忍那个肺痨制造出如此浓烈的气味时,另我大跌眼镜的一幕发生了,我妈居然递烟给那个肺痨。我爸在一旁劝了劝,说人家本来就肺不好,你还给人家抽烟,不是害人吗?我妈瞪了他一眼,总算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转给了刚到的我。
“古天乐”不住地咳嗽,偶尔会攀着大茶杯喝一口中药,然后喉部发出很重的呼吸声,感觉就要喘不过气来的样子,霏霏在一旁明显表现出了一副很厌恶的样子,这让我妈很不爽,我妈从而又恶狠狠地盯了霏霏一眼,吓得她瞬间换了个表情。“我肚子饿了,去买晚饭吧!”“行,我去买晚饭。”我爸说着就要走出病房大门,我拦住了他,说让我去吧,我爸没推辞,拿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我,我笑了笑说我有钱,不用你掏。我妈补充了一句“没错,以后不给你钱了!”霏霏拉着我的衣角,似乎想尽快远离这个对她来说的“是非之地”。
在我离开病房的时候,老爸追了出来,对我说老妈有指令,叫你多买一份,我明白她是要给“古天乐”也带上一份。买饭的路上,霏霏不住地向我抱怨,说我妈不喜欢她,我说你不可以在她面前表现出那么一副嫌弃和千金小姐的模样,她最看不惯这个了,霏霏吐了吐舌头没说什么。医院食堂总算换菜了,我买了一大份地三鲜和葱烤鲫鱼,据说这是福一的招牌菜,可惜我之前都没看见。
回到病房,老妈抱怨了一句怎么那么晚,接着从“古天乐”的床头柜上拿过大茶杯让我爸帮他打饭菜,老爸默不作声地接过茶杯盛了起来。我坐在病床上,霏霏则是尴尬地站在一旁,我明白她没那胆子坐我妈的床,就怕一个不小心被她一脚踢过来。肺痨路出满口的黄牙,边喘边笑地捧过我爸给他的饭菜,然后拿起一个铝制大调羹狼吞虎咽起来,样子活像上甘岭战役中十天没闻过米香的志愿军战士。
我和霏霏没来得及吃,我爸打开了病房的房门把我拉了出去,霏霏自然不敢在没有我的环境里多呆,连蹦带跳地尾随我和老爸走来出来。一看我爸那架势,我就知道他有什么话要说。“隔壁那个得肺病的是肺癌晚期,没得治了。”一听我爸这么一说,我之前对“古天乐”略带的
一丝嘲笑感全部转化为了同情。“之前和他聊了几句,他家里父母已经去世了,就一个哥哥和老婆,他老婆知道他得了肺癌晚期以后就跑了,哥哥根本就不管他的死活,现在他拿着家里仅存的最后一些积蓄打算在医院熬过这最后一段日子。”
“古天乐”在我心目中的印象突然间高大起来,我瞪了一眼身边的霏霏,霏霏没有理我,表示已经知错了。这里我又重新发现我妈身上的一个显著特点,那就是“欺硬怕软”。同时我心中也泛起了对肺痨那个狗屁老婆的怒火,当然这还轮不到我发火,没准老妈出院以后就会立马去找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K她一顿也未尝可知。
回到病房,我们脸上带着平常的表情,霏霏当然已经换了一种心态面对眼前的这个三分之二条命已经跨入棺材的人,老妈似乎已经忽略了霏霏的存在,让我拉过椅子和我们父子围成一圈准备吃饭,霏霏楞在那里不敢动,我使了个眼色给她,示意她快坐过来,霏霏如蒙大赦,立马搬了个小椅子坐过来,活像一直可怜虫。
“古天乐”继续拼命地咳着,大有不把肺咳出来就誓不罢休的样子,我们大家都没有说话,默默地吃着,我完全失去了胃口,麻木地将地三鲜和葱烤鲫鱼塞进嘴里,发现嘴巴已经塞满以后才咬了起来,如同嚼蜡。“古天乐”已经吃完了他的那份晚餐,我妈见状从陶瓷碗里又扒了一大口到他的“为人民服务”的大白茶杯里,“古天乐”又咧起嘴来露出一口黄牙冲我们笑了笑,继而对茶杯里的食物风卷残云。
我们已经了解到“古天乐”住院没满三天基本已经花去了所有的积蓄,现在身边只有几百块钱,医院表示他没有任何亲戚家人是不允许继续住在病房里面的,上午护士和主治医生来劝离他办理离院手续的时候被我妈给打发了,她叫老爸帮忙垫下了“古天乐”半个月的住院费,所以现在他的性质可以说是纯粹地在等死。
那天晚上,我打算留在院方里陪老妈,老爸已经好几夜没有睡好了,我打算让他回家睡觉,至于霏霏肯定是不能让她留在老妈身边的,指不定又得闹起来,于是我善意地让老爸把霏霏领回家去睡。霏霏不情愿地走了,晚上我帮老妈把病床摇高,让她玩游戏的时候能够舒服一点,“古天乐”对我妈在玩的游戏十分好奇,表示他也曾玩过电脑游戏,并眉飞色舞地讲起了他在边锋平台的辉煌战绩,我妈乐此不疲地聆听着他的过去。
病房里响起了一首很舒缓的音乐,我靠在老妈身边盯着屏幕看了一下,是一首莎拉布莱曼的《斯卡布罗集市》,歌曲空灵而又催人伤感,我在一瞬间对我妈的音乐造诣和对当前场景的营造能力。窗外的一轮明月缓缓升起,“古天乐”咳嗽声始终是背景音,他坐起来对我妈说这首歌不错,很好听。我妈友善地拿出一包红色软利群让我递给了肺痨,可是肺痨结果烟之后怎么也点不起来,强大地咳嗽使他整个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老妈有点看不下去了,示意我帮他点好,我拿过烟吸一口帮他点好然后再一次递了过去,肺痨又冲我笑了笑,再次露出他的标志性大黄牙。“这几天抽的烟真叫好!”肺痨欣慰地对我们说,他平时都抽不了利群,玉溪,我估计基本上是大前门级别。看着他贪婪地叼着烟嘴,眼神半开半闭,我突然心头涌上了一股强烈的同情敢,以及巨大的愤慨,人性的泯灭,道德的沦丧,说的就是他老婆。
深夜,我帮老妈打了洗脸洗脚水让她洗漱完准备睡觉,老妈示意我帮“古天乐”也打一盆,我照做了,肺痨强撑着身子走进了内置的卫生间里。老妈一直坐着,等他弄完以后让我关上了灯。关灯之后过了几分钟护士来看房了,对“古天乐”的态度明显地表现出了一股厌恶感,意思是让他不要在病房里抽烟,我这时才突然发现病房里的烟味的确有点浓重。不过老妈没有让她在叨叨下去,直接给轰走了,那个护士显然对她有点惧怕,交代了两句就离开了病房。
今天晚上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半夜,我和老妈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惊醒,我开启了床头灯,赫然发现“古天乐”病房的白色被套上全是红色的血!再向他的脸上望去,脸色惨白,眼白翻起。我知道,他已经大限将至了。
赶忙从卫生间拿出一个脸盆端了上去,“古天乐”猛地又突出一口血,脸盆里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我放下脸盆转头冲向厕所“哇”地一声吐了出来,我一直有点晕血,这半脸盆的血足够让我思密达了。卫生间出来,我发现老妈穿着睡衣一只手扶着“古天乐”的身子,一只手
端着脸盆在给他接血,然后让我马上去找值班护士。我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按下了房间里的按铃,护士赶到之后看到病房里的这一幕之后,瞬间跑了回去,然后过了一分钟主治医生和躺车被推
了过来,“古天乐”在被推往急诊室的时候,我妈让我把最后半盒利群塞到了他手里,那帮护士医生像在看白痴怪物一样盯着我妈,相信他们都一度认为老妈是个神经病。“古天乐”最后挤出一丝笑容,当然这次他没有机会再露出他的那口黄牙了。 我的奇葩老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