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艰难的跋涉,顾秉谦一行终于在风雪的迎接下,来到了锦州城。
随即而来的,也是因为一路的疲劳,年老的骨骼,最终还是没有经受起这风雪的摧残,倒了,病倒了,独顾秉谦一人。
顾秉谦这一倒,可是忙坏了与他同来的副手们。亲自上阵,端茶倒水,嘘寒问暖,锦州的郎中医官都被请了个遍,连同毅王专用的御医都被朱由学派来给他瞧病。
要想彻底的战胜敌人,你就得先从道德制高点上获取主动权。
这一点,毫无争议,朱由学做到了,做的还很不错,让人挑不出毛病来。该接见接见,该派人派人,只有顾秉谦他们想不到的,没有朱由学办不到的。
顾秉谦他们一行享受这天使般的礼遇,整日泡在温柔乡里,虽说天气严寒酷冷,但这如同暖阳一般的待遇,渐渐的将他们那心中因为一路来的总总不顺二积淀起来的怨气,给慢慢的融化开。
乐不思蜀,正是诠释了顾秉谦一行的现状。
“父亲,孩儿每次去求见毅王殿下时,都被门卫一各种理由搪塞过去,到现在连毅王的影子都没见过。”顾秉谦的次子顾子龙,端着汤药,侍奉在床头,轻声说道。
顾秉谦微微张开双眸,细眼打量着自己的儿子,心中暗自叹息着。这一次将他带出京也是逼不得已,这小子,骨头硬,说什么也不向魏忠贤低头,自己的几个儿子当中,数来数去,也就是他,今后若遇有明主,必然会化龙腾飞。也苦了自己的大儿子,为了保顾家一门昌盛,与自己共同投于魏忠贤门下,做了他的狗腿。
顾子龙以往一直居住在老家,在苏州打理家族事务,也就是近年才被顾秉谦招回京师,他这一道京师可不得了,差点就闹翻了天,阉党他不喜连同他的父亲和兄长,专门和东林人走近,但本性为善,万事孝字当头,所以,对于父亲的一些话还是遵从的。
“其实,毅王殿下也苦闷,前几年一连送走了多少亲人,仅剩的皇兄又登基为帝,虽说是兄弟,但也是君臣,信王他们虽与他都是光宗之子,但打在慈庆宫时,交流就少。所以,你不需放在心上,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慢慢来。”
站立在一旁的顾子龙,神情惊愕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不太相信这话是从自己父亲嘴里说出的。
因为,天下人都知道自己的父亲是魏忠贤的干儿子,还大他十八岁,每每旁人谈起时,都作为笑资。
顾秉谦好似知道顾子龙会表现出这表情一样,嘴角咧了咧,微微一笑,继续道:“我儿莫惊讶,为父知道死后无颜见顾家列祖列宗,但为了我顾家昌盛下去,为父和你兄长不得不走一条路。”
顾秉谦让顾子龙将他扶坐起来,又示意他坐在床边。又道:“我以过古稀之年,这今后的日子是按天国,过一天少一天,你兄长虽身在官场中,但他不是那块料,怎么打磨都成不了大器,这一点同你兄长都知道,你是你们众兄弟中最聪慧的,对任何事都没有欲求,也无心官场,先前也就是被逼迫才接手家族事务。”
说着,顾秉谦伸出那老皮沟壑叠叠的手,握住了顾子龙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子龙,为父这说去就去了,你兄长又挑不起顾家的大梁,若不寻个靠山,你说我日后怎么安心闭上眼。”
话虽不多,但句句直刺顾子龙的心窝。
初时,顾子龙也不解自己的父亲为何都七十好几了还做出这昏头的事情,难不成真是利令智昏?
今天这番话,顾秉谦却是倒出了藏在肚子里的实情,他这一切都是为了顾家的以后,为了自己的子孙能继续这样过着好生活。
不知何时,顾子龙的两颊挂着两行泪痕,那眼眶中的热泪也在欲欲而出。
猛然地,顾子龙跪在床边,双手反握这顾秉谦,嘴里喃语道:“父亲,对不起,是孩儿不孝,误解了父亲和兄长,辜负了父亲的一片苦心。”接着,就是泣不成声。
顾秉谦也是因为没有力气,被顾子龙反握的手没有抽出来,只好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不停地哭泣着,他也不出言劝说,他知道自家孩子的生性,劝,只能起反效,还不如就这样,让他自我发泄心中的自责。
过了许久,顾子龙才放开那被他用力握的发紫的老手,抹着脸上挂着的泪珠,哭腔的说道:“父亲,您放心,孩儿绝不会透露出半个字的。”
别说他对顾秉谦发誓不说,就是严刑拷打让他说,他也不敢说,这一说,谁知道会生出什么乱子来。
“父亲,您好生休息,孩儿就在隔壁,若有事,就叫一声。”看着在强撑着不让两眼皮全部垂下的父亲,顾子龙将父亲放平,给他盖好被子,说了下,然后就轻声轻气的出了房间。
顾秉谦他们住的是醉仙楼,各种服务是锦州最好的,他们每日的花销都从锦州官衙出。
是时,离醉仙楼不远处的统帅府里,还是那个地方,灯火通明。
“先生,你怎么看?”朱由学双手叉在貂皮制成的护手里,护手里面还有一个小铜炉,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懒散散的问道。
“我认为,对付他们就一个字‘拖’,再过几十天,就过元旦了,他们肯定会在这之前回去,所以我们只需拖到元旦,朝廷对我锦州的势必然破之。”说完,孙文才莞尔一笑,慢腾腾的端起刚被斟满冒着热气的茶水,眯眼抿上那么一口。
‘拖’,简单,明了。
明上和你接触,但就是不触碰核心,这一招对待不是正式钦差的顾秉谦他们,再合适不过。
“王爷,您这样总是不露面,也不是个办法,我说,要不就在醉仙楼,和他来个不期而遇。”卢象升也整理好了前方的事务,作为军中大佬,年底了,他需要忙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才被朱由学招了回来。
“对,卢帅说的对,要我说,他顾秉谦不是正病着吗,王爷主动去问候他的病情,这也会祈祷主动效果,而且顾秉谦这人,品性低下,趋炎附势,爱慕虚荣,奉魏忠贤为父,只要我们给足他颜面和利益,他必然会听从我们调遣。”茅元仪甚是厌恶顾秉谦这类人,恨不得见而诛杀之。但为了锦州,又不得不动用心思去为主上谋划。
“参谋长所言,传庭不敢苟同。”坐在那一直为发言的孙传庭,起身朝朱由学和茅元仪抱拳施礼,言道:“为了顾秉谦这类人,而浪费我锦州钱粮,我认为不可。”
孙传庭三句离不开钱粮,也难怪,上面有个打手大脚用惯的主子,下面的众人也都养成这习惯,他这掌管钱粮的主事,若也同他们一样,那一旦突发战争,锦州将会陷入困境,到时候,再急都晚了。
“我认可孙教育长的方法,我们就是拖,他来找,我们就轮番上,不来找,咱们就当他们不存在一样,还是正常的过自己的日子。”孙传庭说着,朝朱由学又是行了一礼,然后回到座位上坐下。
“既然这样,各自说法几近相似,但又有不同,我们还是老规矩,举手表决。”朱由学见众人都不再言语,正了正身,坐正言道。
“同意卢帅和参谋长的观点,举手。”
七票赞同,三票反对。
“同意孙教育长和孙帅的说法,举手。”
全票通过。
看着最后的结果,朱由学从护手袋里抽出双手,两掌相合,“啪”的声。“好,就这样,按照孙先生和孙帅的说法办,以高公为首,其他人都全力辅佐高公。”
众人听到这命令,齐声站立了起来。朝着朱由学行礼。“谨遵王令。”
“天色已晚,今日若是当值的将军就先行退下吧,高公和先生也都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人随我到参谋室来。”朱由学说完,又连忙将手插进暖手袋里,头紧缩在脖子里,深怕被冷着一样。
余下的几人都跟随在朱由学身后,三步并作两步,往参谋室去。几人又是一夜未眠,在房间里商谈了一夜。
第二天,顾子龙洗漱了一番,吃好早饭,便独自来到统帅府门外,等候着王爷的召见。守门的侍卫们都熟识了顾子龙,也就任由他站在门口等候,不做驱赶。
在寒风凌冽之下,顾子龙熬过了一个上午,他没有等来毅王的接见,但他并不死心,会醉仙楼向父亲顾秉谦禀明了情况,随口往嘴里塞了点吃的,又前去官衙去找高邦佐,他是受到了高邦佐的接见,但高邦佐左右环顾而言他,就是不接顾子龙的话。
无奈,顾子龙又去统帅府门前,守株待兔,他就不信,不能打动朱由学的心。
在坚硬的冰块,也有被融化的那天。
接下来的日子,顾子龙每天不是去官衙找高邦佐,就是去军营找那几个能见到朱由学的人,亦或,呆在门口等着朱由学的接见。
朱由学他们将顾子龙近来所作所为都放在心里,虽心中有所动摇,但一想到朝廷那不分青红皂白的想整锦州,整朱由学,整锦州大小文武,再看看顾子龙的父亲顾秉谦,那刚有的同情怜悯之心,立马又化为云雾,消失的无影无踪。 且看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