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之众?”王璇压根不为萧绰杀意所动,他信萧绰能逆天而行,但他却有底线。
开玩笑,百万之众,硬拼也能把河北拿下,冷冷一笑,生硬地道:“想契丹亦是北方大国,但本族人口也就百余万而已,能有多少可供驱使将士?朝廷在沿河部署东西排阵使大军,殿前司兵马有数十万之众,河北各位大帅严阵以待。太后不想陷入绝境中的将士,也要想想,此时山南早是一片狼藉了。”
萧绰不能不承认王璇说的是实情,契丹军主力部队在大河北岸徘徊,无法对宋军主力形成有力的打击,名将萧挞凛战死,整个契丹军前方部队军心低迷。
后方担负保护粮道不断被打压,留守部队又遭到宋军的强有力反击,撤军通道被一步步地掐断。
面对空前的危机,继续作战没有粮草,劫掠也不是长久之计,仓促退兵能不能回去还在两说。
或许山南、山北之地早就是姓赵了。更让她忌惮的是,国内的矛盾也会被彻底激化,自己多年筹划将成为画饼。
萧绰和韩德让相顾一视,她知韩德让对战争前景的悲观,之所以还在坚持,就是为了她,契丹军众将更是普遍持有悲观态度。
但为了儿子也要坚持下去,如有必要,孤注一掷也要对赵恒最后一击,当下道:“既然如此,那就再打一仗吧。”
王璇感官有些模糊,不明白是不是自己对历史并不了解,还是对历史过分介入,影响甚至改变了历史的进程。
此时,萧绰应该做出明显的让步,彻底放弃索取关南之地。他不会怀疑自己的听力,萧绰有意再打,这太超出他意料之外了。
萧绰冷冷地看着王璇,她似乎发觉王璇内心深处的迷茫,再次坚定了对宋朝展开打击的想法。
或许赵恒也到了崩溃边缘,只要再加一把力,就有可能获取意想不到的利益,她决然道:“哀家就再给南朝一次机会,贵使权且留在营寨中,哀家另行派遣使臣前去交结,若不行,就遵照长生天的意旨,实实在在地打上这一仗。”
当萧绰说出开战的决定,王璇心中腾然窜起的惶恐,已经难以压抑,整个大脑难以正常运转,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他几乎有一种冲上去,亲手结果了萧绰的冲动,不过只是一种想法,他还没有愚蠢到单凭自己一人之力,率意而行的地步。
“那就全凭太后做主了,下官希望太后能有顾念天下苍生,莫要强行逆天而行。”
王璇控制不住自己的失落和愤慨,内心深处却陷入一种空白、迷茫的状态,既然谈不妥,自己害怕什么,不如豁出去算了,他也不清楚何来的胆量,说完话后转身头也不回地阔步出去。
韩德让等契丹显贵无不对愕然,不经太后许可转身离去是很失礼的,尽管这是对萧绰强硬态度的反抗,但毕竟弥补不了轻率的过失。
既然已经发生,曹利用倒底是老谋深算,他在被惊吓之后,立即意识到王璇年轻气盛、无法控制情绪的后果,立即说道:“王大人年轻气盛,意气孟浪之举,还望太后息怒。”
萧绰对于王璇的无礼,在惊愕过后是勃然大怒,立即有要杀人的念头,正当她要发作的时候,却听旁边的韩德让重重地咳了一声,当韩德让深邃的目光闪过她的眼睑,当即就冷静下来许多。
既然韩德让不愿把事情闹大,就有他的道理,自己绝不能过于冲动。
当她静静地听完曹利用之言后,才用柔和却非常坚定的口吻道:“既然哀家已决定再派使臣南下,那使副就辛苦一趟随之南下,至于王直阁就留在大营中。放心,契丹虽然起于北方苦寒,但亦是礼仪之邦,绝不会为难王直阁。”
“多谢太后成全,下官代王大人谢过太后恩德。”曹利用心中一颗石头终于放了下去,当他退出来之后,发觉自己的内衣都被汗水浸透了。
当萧绰把左右屏退再无他人之后,才剜了一眼韩德让,幽怨地道:“韩郎,为何要阻止我行事,不过是一个使臣而已,竟如此放肆,不教训一下,岂不让赵恒小儿小看了咱们。”
“燕燕,教训一个失礼的使臣并不为过,但王璇身份却不同寻常使臣。南朝士人很要面子,一旦把他给治罪,恐怕南朝不能善罢甘休,咱们的期望也很可能化为乌有!”
萧绰和韩德让早就是公开的夫妻关系,彼此间显的轻松自得,但韩德让的口气和神态,仍有稍许谨慎。
说是少年定亲,终究破镜重圆,但毕竟一个是君一个是臣,结合的目的也并非全然为了再续前缘,而是掺杂很多政治上的目的,他不能不在小心谨慎,在大事上尽力协助萧绰,尽人臣、人夫的本份。
“这又怎么说?”萧绰和往常一样,并没有注意韩德让淡定神色后的本色,她只是感到在很多事情上,韩德让有独到之处。
韩德让叹了口气,寂落地道:“王璇不仅仅是赵恒的宠臣,还是南朝有名的青年大臣。赵恒显然要退让,所以才派王璇前来,这是有意栽培这个年轻人。”
“王璇轻狂不假,但也是少年人的秉性,我年轻时有何尝不是如此!单凭这一点若是处置他,赵恒纵然还有心和谈,南朝士人能咽下这口气吗?到时候,恐怕会适得其反,逼迫南朝举国背水一战,咱们早就形成孤军深入的危险态势,若不尽快达成盟约,恐怕夜长梦多。”
“没有关南之地在手中,南朝随时可对南京形成威胁,若这次不能达到目的使赵恒屈服,恐怕你我百年之后,会有不测发生。到时候,就怕文殊奴应付不了局面!”
萧绰深深地一叹,她何尝愿意身陷险境之中,但为了她的儿子还是要坚持下去,她再次用坚定地口吻道:“不要说别人,就看今天王璇的强硬,也能看出南朝士人对契丹的蔑视,一旦轻易退去,将更加深日后的危机。”
韩德让见萧绰主意已定,知道自己再劝也是没有用的,只能顺着萧绰的意愿来尽力拼搏,稍稍思索之后道:“那就先派使臣再做最后的努力,不过是战是和不能凭一时意气,一定要把握好分寸,不然二十万人可能无法逃脱升天。”
萧绰温柔地看着韩德让,柔柔地笑道:“那就这么办,遣姚东之南下索地,你要多分担些胆子,一定要萧成昌等人打通北方道路,不然说什么都是白搭。”
王璇在愤然而出之后,没有对自己的行为后怕,反而难以压抑胸中的激愤。在回到大寨中的使团营地后,闷闷不乐地回到帐中在毛毯上,席地而坐喝着闷茶。
不多时候曹利用也匆匆赶来,一进入帐篷中就急促地道:“王大人,你今日险些闯了大祸,险些闯了大祸了!”
王璇何尝不知自己今天的作为,不过曹利用的话令他心下安生许多,萧绰并不打算立即对付他,不然他也回不来。
曹利用见王璇沉默不语,心下亦是焦急,他们二人的生死都在别人手里捏着。王璇若是在任起兴子,下次恐怕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当下又抬高了声音道:“晋大人,如今萧绰要再派使臣南下索地,而你却要留在营寨中为人质,看来契丹人是铁了心索要关南之地。”
王璇却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的情景,听了曹利用这么一说,脸色当即就变了,人质——这可不是好玩的,可能的生命危险暂不必说,但他不怕,他不明白为何萧绰在逆境中还会坚持。
“看来明日就又要南下了!”曹利用见王璇始终不言不语,索性自己把话给全部说出来。
“倒底是怎么回事?错在什么地方、难道.”此时,王璇极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在排除自己对历史进程强烈干扰的判断后,尽力思考倒底是错在什么地方,难道真是自己的态度和经验不足,搞砸了本应成功的和谈?
“不能随她讹诈,我真想她继续打下去。”王璇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火气,他的双目紧紧盯着曹利用,模样委实地吓人。
曹利用不想王璇忽然发火,禁不住愣了一愣,眼看王璇目光简直要杀人。饶是他武阶出身,也被这锐利的目光所惊惧,连声道:“大人息怒、息怒,关南之地是万万不能许口的,但大人在态度上应当随和才是,韩德让是什么人?怎么可以让他下不了台,国事并非意气,还望大人能够明白。”
“多谢教诲,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王璇轻轻闭上眼睛,刚才的怒火和锐气顿时消散无踪。
当曹利用非常失望地出去后,王璇一下子昂躺在地毯上,眼睛直直地望着帐篷的苍穹顶端,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些飞速而逝的念头,似乎有点明白却抓不住其中要领,他需要安静下来仔细的思考。 大宋权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