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斯鲁比娅进王帐,拜见王妃卫慕双羊和王子嵬理。在整个过程中,斯鲁比娅表现的进退自如、极有气质,得到了卫慕双羊的赞誉。
意外的是,那位嵬理小王子似乎天生嚣张,把部分贵重礼物给毁坏了,最后被李德明赶来喝斥了一顿。
王璇在灵州最后一天,双方的利益交错尚未停止,张浦做为党项的左都押牙,理所当然地为党项的利益,做最大努力。
刺杀,被说成了偶然事件,双方都未再提起。
送别大宋使团当日,李德明没有出面,张浦带党项众官出灵州南门送行,为了显示党项军威,张浦把早就征集三千铁骑摆开。
这些党项部族军都是来自野利、卫慕、都罗、没藏、罔氏等部族的精锐儿郎,各个修饰一新的精良铁甲,拿着崭新锋利的器械,一个个精神抖擞,看上去的确是威风凌凌。
“好一支甲骑具装啊!”
李德明向他展示党项强大的军事力量,王璇心知肚明,蒸蒸日上的党项族,要没有战斗力强悍的军队,那才是笑话。
清一色的冷锻甲,还是让他怵目惊心,一个西北民族竟如此甲坚器利,连宋军广锐军也不曾全军防卫如斯。
一旦让这群河曲狼发展壮大,宋军很难是对手,他不能不有所担忧。
张浦斜瞥了一眼,笑了笑道:“王大人,看我铁骑如何?”
“壮观、壮观。”王璇自明张浦意思,尽管他承认党项精锐的犀利,但口水仗却不能落下风。
当下,风淡云轻地道:“党项铁骑虽可与广锐军相提并论,与殿前司上四军,似乎稍逊一筹。”
张浦一笑,虽说捧日、天武、龙卫、神卫四军是大宋禁军绝对主力。但在他眼中,这些京师禁军日日风花雪月,怎么能和身经百战的党项锐兵相提并论,要说广锐军能和党项铁骑较量,他倒是没有多少话说。
“天朝上四军,似乎不太出战了。”
张浦分明是在说上四军是皇帝宿卫,根本就是摆设,战斗力并不看好。
王璇笑的很玩味,他并不同意张浦的观点,如今上四军的出战频率还是很高的。每次契丹南侵,都有上四军将士北上参战,说他们仅是皇帝仪仗,是张浦不愿承认而已。
说实在的,要说殿前司战斗力低下,逐渐被西军后来者居上,应该是以后数十年的事情。
在他西行的那一刻起,历史已不是他所知道的历史了。
如今大宋掌控河西战马产地,又能获取西域良马。
至于广锐军,其战斗力正如张浦所言,党项最精锐的精兵也不过如此,他手下广锐第二军岂是浪得虚名。
“国相这样认为,那就这样是了,官家仁厚,不愿天下苍生蒙受战乱之苦,极力规策兵事,国相还应体谅天子苦心才是。”孰强孰弱、相信不久会见真章,谁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道理,王璇一笑了之。
张浦对于党项的军事力量,还是有相当自信的,王璇不与他争锋,心中多了几分豪情,朗声道:“大人此去,不知何时能够再见,外臣真不胜念叨。”
王璇轻描淡写地一瞥,颇为调侃地一笑,道:“我与国相各自守边,只要勤于王事,不久自会相见。”
“嗯,但愿如此、但愿如此,那就期盼下次相会。”
张浦咀嚼王璇话外之话,他笑了,这才是豪迈,忍不住产生惜惜之念。
“时间不早了,下官也该告辞了!”
“也好,大人请。”张浦微笑着拱手,脸颊上展露非常友好的笑容。
上千人的大宋使团沿大道缓慢地南挺进,直到逐渐消失在天际之间的时候,张浦才长长叹了口气。
“左都押牙何故这般作态?”一直没有说话的白文赞靠了上来,饶有意味地问了一句。
张浦淡淡地看了白文赞一眼,继而意味深长地道:“王璇真是我邦劲敌,真恨不得杀之,可惜现在不能动他。”
“不过一竖子,左都押牙何必如此看重。此人虽有几分手段,才智却还在左都押牙之下。”白文赞并不看好王璇,实际上他对于大宋的文官存在鄙夷的心理,对于陕西边将倒是有几分敬重。
张浦摇了摇头,道:“是非要看日后,我倒看好这个年轻人。”
“自我占据西平,威慑凉州,已占据主动,南朝想要撼动,还不是一朝一夕。”白文赞毫不在乎王璇,他说的也是河西大势。
“咱们也回去吧!”张浦忽决沉甸甸的,如同压了块巨石。
是年,王璇终于完成了他西行的使命,成功地回到了凉州。
在凉州与灵州边地,三千宋军铁骑,早就等候多时。
上官秋亲自出迎,当他发现斯鲁比娅服饰的变化,不由轻轻讽刺道:“没想到大人千里迢迢,终得美妾,可喜、可贺。”
王璇相当尴尬,他尚未有正室夫人,便纳回鹘侍妾,虽事无不可,却让人有话。好在上官秋没往深里说,这段尴尬算揭过去。
回到姑臧后,安顿好了一切,当天夜里,王璇请上官秋在府邸秉烛夜谈。
上官秋听完王璇详尽之言后,亦是眉头紧锁。
党项所展现的实力,太过强悍,牵一发而动全身,致使河西的形势复杂化。
“党项强悍如斯,夜落纥老奸巨猾,唃厮啰不堪大用,六谷部势力大衰,当真有趣。”
“哈哈。”王璇大笑,党项强盛,夜落纥有野心,欲令大宋充当先锋,为他回鹘火中取粟。
当下笑道:“若一着不慎,咱们可就面临另一个党项了,回鹘精兵甲天下,可真不好对付啊!”
“算你说的对吧!”上官秋品了口茶,然后淡淡地笑道:“人云西凉战马、回鹘精兵、党项坚甲,名不虚传,此灭契丹利器。”
“子暮兄虽有偏颇,却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一番游历,方知剿灭党项不易,下一步应好生筹划。”
“下一步不在你我,而在于朝廷诸公庙算。”
上官秋放下手中的茶杯,意味深长地道:“大人焦急不得,还需要耐心等待才是。”
王璇点了点头,他对上官秋之言心领神会,他在河西固然拥有很大的权力,在回鹘、吐蕃甚至党项的眼中都是位高权重。
但在朝廷中,他不过是一个资历尚浅的大臣,产生的影响真的很小。
尽管取得回鹘人明白无误的支持,但要在西北开始对党项人大动干戈,尚需朝廷准许才行。
“官家必然能准我奏请,下一步定要实施围堵党项。”
上官秋却不以为然,道:“围堵党项、牵制羌蕃是朝廷策略,自党项占据灵州之后,朝廷就已把清剿转变为制衡,但要说到再起刀兵,我却并不看好。”
“这又怎么说?”王璇心底的那根筋,被上官秋拨动了一下,谁知道汴京刮起哪阵子风。
“几日来,邸报令人玩味。”上官秋眼中闪过一抹不屑,冷冷笑道:“看来朝廷果真沉迷太平盛世的幻影中。”
“邸报?”王璇刚刚回来,哪有时间去看邸报,但他相信上官秋绝不会信口开河。
上官秋并没有直接说什么事情,他从袖子中抽出了几分邸报递给了王璇,接着道:“大人还是先看看再说。”
王璇大概一看,眉头紧蹙,幸西京—赵恒终于走出这步!下面该是祥瑞气象,天书降临。
他忍不住轻轻一叹,道:“果真如此。”
上官秋淡淡地看了王璇一眼,风淡云轻地道:“王钦若真是老奸巨猾,王公不言不语,朝廷的格局已变化。”
“皎皎者易污,峤峤者易折!”王璇在翻开第二份邸报,发出无限的感慨。
上官秋品味王璇之言,不自然间抹了抹唇上两撇胡须,寥落地道:“虽实属必然,但其中又岂无别样意味,须知良驹亦有失蹄时,正如老子言,齿坚易折、舌柔独存,有时候风骨过于刚直是不太好!”
王璇默然,王旦是一位正统的君子,忍耐力异乎寻常的深厚,虽主政后国策趋于保守,却不乏进取。可惜,在此时保持了沉默,令他大失所望。
“若寇相公在朝,此时必不会如愿。”
王璇一笑,无不奚落地道:“寇相公秉性刚直、持才傲物、眼中不能容下半点不悦,更兼他生性奢靡、口无遮拦,连天子也不放在眼中,被小人所乘是早晚的事情,在朝反而不是好事。”
上官秋一叹,道:“边事未靖,天子骄奢。”
王璇并不以为然,他本是以退为进,弃中原经营四塞。但需时机一到,朝廷便是不想为,也不得不为,有刘娥在内,丁谓在外,赵恒心思,他不愿多想。
“冯子衡当真奇人,竟办下‘汴京新闻’。”王邵无意中一瞥,竟看到邸报中有‘汴京时闻’的争论。
“也是好事,前些日子竟有商人携带,在下截下来看,时政、经义、诗赋、趣闻、广告、议论、风闻七版,被称之为小报。”上官秋似乎回味无穷,又说道:“尤其风闻一版端地有趣,恐怕监察御史要喝西北风了。”
王璇一笑,道:“举一反三,难怪朝廷诸公争论不休,万一丑事被都出来,即便在风闻一版,也够喝一壶的。”
“虽是好事,却又是一把利剑,伤人或可伤己。”上官秋瞥了王璇一眼,淡淡地道。
王璇一惊,脸色变了几变,终究还是笑了出来。 大宋权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