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璇和曹利用二人,正等待着这一幕的开始,高正始果然在瞥了韩杞一眼后,淡淡地道:“王大人、曹大人此来,对于南北罢兵之事,不知又怎生计较呢?下官明日也好向太后回禀。”
终于说到开场白了,王璇心底暗自好笑,却丝毫不为所动,他早就以自己初次出使为理由,请曹利用对付这群虾兵蟹将。
实际上,他是要先看看形势,再选择自己认为最合适的应对腹稿。
曹利用不经意地瞥了眼王璇,淡然一笑,神色悠闲地道:“关南之地绝不可商议,天子为此绝不吝惜一战,契丹必须退出大宋境内,否则绝无可谈。”
高正始脸色微微一变,把手中的酒杯重重放在桌案上,口气生硬地道:“似乎不妥,我大契丹皇太后,皇帝陛下携百万之众南下,无非是想恢复旧土而已、对赵家的天下并没有任何兴趣,若这次兴举国之师而来,不能得关南三州故土,仅仅拿几厢金帛回去,让皇太后和皇帝陛下怎么去给国人交代?”
王璇正在和韩杞举杯相互敬一杯酒,当喝了半口酒的时候,听了最后一句‘皇太后和皇帝陛下怎么去给国人交代’感觉一真好笑,几乎忍不住心中冲动,把酒给吐了出来。
强行忍住自己的笑意,无可奈何地把酒,硬生生吞到了肚子里,这一口被呛的满脸通红,一股酒气直冲脑门,心中一阵子翻腾,一肚子酒菜转瞬间就在五脏六腑中翻腾,直接顶到了喉咙眼上,差一点当场退白丢了大人。
曹利用听了高正始一番鸟论,亦是感到有些可笑,当下道:“高大人此言又是什么道理,贵邦兴兵南侵我大宋腹地,如今咱们坐下吃酒的地方就是大宋疆界。”
“贵军对外屠戮我大宋河朔生民,对内劳民伤财、使人不得休息,难道说这就对的起契丹百姓了嘛?南北邻邦相处,应该是相互体谅、各安内政,今我天朝愿意交好贵邦,让百姓不要再受刀兵之苦。高大人亦是契丹王廷大臣,难道不知契丹虽兵强马壮,但要南下大河还是有些自不量力,与其徒劳无功,还不如为子孙谋个长治久安!倘若契丹愿意和大宋结盟,岂不是天下之兴,不然兵连祸结、南北战事无休无止,于国人又有何益处?”
高正始虽说是文官,久在军中亦知军务,契丹军在各条战线上不是连连失利就是停滞不前,形势越来越不利。如今孤军深入,再拖些时日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但他却不能在口头上有任何的迁就,必须要完成太后给他的旨意,于是冷冷一笑,傲然道:“曹大人这是怎么说的,太后和皇帝陛下率倾国精锐南下,一路上是斩关夺隘、势如破竹,连战连捷、直下千里,贵国君臣已在河边小郡,被我主力大军团团围住,可以说插翅也难飞了。”
顿了顿,语气锋利,道:“要不是我大契丹皇太后垂怜涂炭生民,各路大军指日便可攻克澶州南北二城,先生擒你家君主百官,再挥师攻克汴京,把赵家的江山一股脑地收过来,不知二位大人意下如何?”
曹利用脸色虽不好看,但他仍然强笑道:“公此言只可蒙哄小儿而已!”
“恐怕太后纵然过了大河,也无福消受中原繁华!”王璇的笑充满了讽刺,口吻淡淡的又有几分不羁的调侃。
高正始和韩杞见王璇说话,几乎是同时在脸上闪过一抹笑容,他们的使命就是试探南朝使臣和谈态度,曹利用作为副使,说的再多也不能作为他们的成果。
王璇一直是要么谈论风月、要么沉默不语,令他二人颇为头痛。
韩杞倒还好,他是领教过王璇闲情雅致多日了,高正始却有些急了,他说了许多狠话,实际上就在于逼迫王璇开口接招,王璇的开口让他们感到满意。
高正始立即把握时机,决然道:“王大人此言差矣!想想你等南朝君臣在澶州也有多日,却勉强应付我大契丹精骑,早就是军无斗志,疲于乞和,不到数日必然军心涣散,一溃千里,开封城也难保了。到那时南朝皇帝还顾得什么失地之耻?不如趁早知趣些让出中原之地,退居东南一偶后,再和我大契丹结成盟好友邦也不迟。”
王璇听高正始口出狂言,脸上洒笑不止,他懒得跟这些虾兵蟹将斗嘴,在说完一句话后再不多说。反而对韩杞笑道:“韩大人可知人生四大喜、四大悲?”
韩杞一怔,不知王璇何意,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此乃人生四喜;至于四大悲无外乎撒尿嗤一鞋喝汤倒一裆擦腚扣破纸放屁蹦出屎。”
王璇说着呵呵大笑道:“在下才学有限,我与韩大人且饮酒,就由曹大人和高大人谈论谈论时下局势如何?”
当代城市居民如厕,已有公厕,并有纸张可用,何况贵族,他相信韩杞、高正始听得懂。
韩杞、高正始没想到王璇口出秽言,连曹利用也眼角狂抽,他们无一例外的嘴角抽动,王璇之言俗不可耐,却能雅俗共赏。
几人都是老油子,岂能听不出王璇四大悲有所指,正是契丹当前处境。
曹利用倒是老练许多,立即稳住心神,接过话头道:“贵军由北向南势如破竹,直下千里倒是不假。但数十万精锐为何却在大河北岸裹足不前,为何派遣韩大人作为议和使臣南下,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倒是我大宋天子以仁义为怀,不忍心天下生民困顿军旅、不得片刻休息,力排众议派出王大人。如今河朔形势,二位大人不会不知道,贵军轻兵冒进、深入腹地,早就犯了兵家之大忌,而今进又强兵阻拦、退有东西伏兵夹击、正所谓背腹受敌、败势难回,幸好大宋天子以仁德怀柔天下,留给别人一线生机。”
王璇听的暗暗点头,暗道曹利用日后能成枢府长官,的确不是侥幸,这个人有一定才华。他的崛起,不过是在合适的时间,一个偶然的选择,但却有其必然性。
高正始一时语塞,实际上他手中的确没有牌可出,如今的局势一目了然,明眼人都能看出契丹军事行动已经失败,战略主动权被牢牢掌握在宋军手中。
契丹军唯一优势是大河要结冰了,这是宋军所不具备的优势。可惜的是,要是宋朝死扛到底,这点优势也聊生有无。
随着大宋河东、陕西精锐部队逐渐投入了战场,形成强大的战略打击力量,正在一点有一点地掐住逐渐丧失机动力契丹军的脖子,形势已到了拼尽全力垂死一搏,或是赶紧北撤的关键时刻,契丹该做出自己的选择了。
曹利用眼看能言善辩的韩杞和盛气凌人的高正始无言以对,禁不住对年纪比自己小上许多的王璇由衷感慨,他今日之言是在和王璇商议之后,二人定下的攻守同盟。他的硬气也是王璇坚持要他说出的结果,为此他还暗自捏了一把汗。
但是,他心里也十分明白,当下面临处境非常危险的,一个不小心就有身家性命危险。
契丹这一次是倾国而来,必须要达到目的才肯善罢甘休。既然朝廷在战事明朗的情况下议和,把话说的硬一些的,确能够遏制契丹人的贪欲。
当宴会在一抹沉闷、压抑的气氛中结束后,王璇和曹利用回到了歇息的营地,尽管外围由剽悍的契丹武士把守,但内层却是宋军将士护卫,他们二人能自由来往,并商议事情。
“看来那位萧太后是个挺固执的女人!”此时此刻,王璇从高正始的态度上,感觉萧绰的坚决和沉稳,尽管时局对契丹大大的不利,但这个女人竟还能沉住气。
曹利用疑惑地看着王璇,试探性地道:“王大人认为这次和谈,把握有几分?”
“绝对不辜负官家的嘱托。”王璇喝了口茶,平平淡淡地回了一句。
此时,曹利用断然不敢再轻视王璇,纵然眼前是一位年轻人,他收起了不屑的念头,正色道:“大人似乎有些过于乐观,看今夜情形,契丹人似乎还要打下去。”
“曹大人,你真认为契丹还有力量打下去。”王璇神情间极为不屑,他淡淡地瞥曹利用一眼,风淡云轻地笑道:“他们凭什么打?”
“虽契丹国力不支,谁也不能保证不铤而走险,马上河面就要封冻了,万一契丹铤而走险,陛下坐困北城,形势不堪设想。”
曹利用毕竟是武将出身,对于军事方面想的较为细致,虽说战略上对大宋极为有利,但战术上契丹军还是拥有相当大优势,几十万契丹大军铤而走险,很难保证赵恒的御营万全。
“明日我来会会萧太后,先看形势再说”王璇神情轻松自若,依旧是那么的洒脱。
但眉宇间,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焦虑,毕竟是几十万契丹精锐,一旦过河,将对中原腹地造成巨大的破坏。
不是万不得已,谁也不愿承受如此大的损失。 大宋权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