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刘娥黛眉微蹙,心下暗叹,如今赵恒心思,全然放在怎样布置祥瑞,怎样去封禅挽回面子上,虽对建功西北心动,怕出哪怕一点点错误。
西北得失,官家自处,妾不知历代封禅如何,却知无一不是扩土雄主。”对赵恒患得患失,几日前还倍感兴致,转瞬便如鸡肋,刘娥心下暗淡,竟有些失态。
赵恒一怔,刘娥温顺,少有不悦,急忙道:“娘子怎么了,朕并非不愿准许,却要看两府意见。”
“议来议去,误国误民。”刘娥口吻生硬。
赵恒诧异不已,连忙转换话题,道:“昨日,丁谓保荐王雍出任会州。”
刘娥美眸一转,却道:“不知王相公如何说?”
“无话可说。”赵恒摇了摇头,想到丁谓举荐时,王旦就在一旁,竟无一言推脱,实令他纳闷。
“可与不可,全在官家。”刘娥心念一动,不再多说。
“大人,听说大人上呈颂词?”
王璇在府邸歇息,不想韦双陪着张克用进来,开篇便是质问。
一愣之下,放下书本,微笑道:“正是,有何不妥?”
“大人回京是为河西,却又随他王钦若,怂恿官家歌功颂德,此靡费天下钱粮,致使天子骄奢。小子劝大人,勿要与王钦若同列。”张克用说罢,深深作揖。
“还有吗?”王璇面色沉凝,淡淡地一问。
“大人,不该迁就王钦若等人。”
韦双嘴角猛抽,急忙低下头,心下暗道:妹夫啊!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可帮不了你。
王璇淡淡一笑,道:“就这点事?”
“此国之大事,干系天下苍生,大人竟说小事。”张克用非常不满,溢于言表。
“你可知何为天下苍生?何为国之大事?何为庙算之决?”王璇心头腾起一股火苗,口吻有些生硬。
要坏事,韦双暗叫不好,不觉向后退了一步,这晦气,他可不想占到,早知张克用来发飙,他就不奉陪了。
张克用一怔,他何尝不知王璇不快,但今天要不说,他绝不甘心,硬着头皮道:“诸公高居庙堂,与天子共治天下,乃为天下苍生牟利,是为国之大事。”
“很好,四夷猖獗,成中国百年之患,如何解决?”
“举倾国之力,剿灭之。”
“如何出兵?”
张克用一怔,说不上来了。王璇几日来奔走,无不是为争取支持,他何尝不知。要说举倾国之力,剿灭之很容易说,但要实施,却千难万难。
“好生读春秋,透彻权衡二字,再来与我说。”王璇拿起书本,独自看起来。
张克用闹个红脸,却不服,辩道:“事在人为,大人却不可与王钦若等人同流合污。”
“混账话.”王璇大怒,摔下书本,霍地站起身,厉声道:“小小举子,竟妄议枢密相公。”
韦双脸色大变,低头不敢看王璇。
张克用不想王璇发怒,许多年来,他第一次见王璇不假辞色,亦是惊诧不已。
回过神来后,却感觉公子变了,竟与王钦若等不齿之人合流,心中悲愤,决然道:“朝廷不禁士人之言,小子无礼,惹大人动怒,却还是要说,大人错了,错在不该附和天子,做下劳民伤财,青史唾弃之事。”
太疯狂了,韦双艰难地咽了口唾液,不想张克用文质彬彬,竟还有铮铮铁骨一面,他是问斩杀敌酋如草芥,却不敢在王轩面前言辞剧烈。
王璇一怔,虽语气不善,却是好意,火气顿时消散,慢慢坐下,饶有兴致地打量张克用。
忽然,他发觉当年的小乞丐,真的长大了,如今已是标准的读书人。想想几日前,他在王旦面前的强势,再看看张克用,却深有体会,江山代有人才出,他这一代尚未登顶,下一代开始关心国事。
可惜,张克用与他不同之处,是纯粹的书生论政,看待问题只有黑白,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虽议论天下大事,侃侃而谈,却少了洞悉事务本质的阅历,全无达到目的的手段,做事凭借一腔热血,他们认可,便是对,不认可便是错。
想想倏然,学生运动,本质上是血气方刚的学子,看不惯世情凭冲动与热血,希望上位者改变政策。
却不知上位者并非傻瓜,谋一事、做一事,绝非凭借热血,往往被有心者所利用,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等你拜相封公,再回头看看不迟。”对于学子的热血,王璇毫无办法,纵观当今有谁如他,带有前世的记忆,能有目的地超前谋划。
即便他有绝佳优势,有时候,也不得不做出妥协,何况张克用这些血气方刚学子。
“大人。”张克用心急如焚,平心而论,他对王璇感情如父兄,既感激又钦佩,闻王璇上颂词,在和当年孤儿出身学子商议后,他一人出面劝说,却不想王璇一意孤行。
王璇心平气和地道:“至道,你们太年轻,要学的很多。”
“大人,小的才学无大人万一,却也知国之大祸。王钦若媚主,大人当鼎力相争,岂能附和。”
“有些事,并非你等所想,令你谋划河西,你用何策?”王璇眉头一挑。
张克用一怔,道:“自然举兵歼灭党项,使吐蕃、回鹘臣服。”
韦双却鄙夷地瞥了眼张克用,摇了摇头。
王璇一笑,道:“说的倒是,论当今朝廷,你何以让天子信服、两府决断?河西吐蕃、回鹘谁是盟友,谁是对头?灭国之后,盟友又当何处?”
张克用哪里知道这些,不禁张口结舌,引的韦双忍俊不已,却又不敢,憋的好生难过。
王璇又道:“国策,千头万绪,你连看也看不明白,何以出招。退一步说,让你去知凉州,不要说进取,能否守住?”
张克用沉吟半响,似乎想点头,却还是摇了摇头。
王璇一笑,道:“凉州不守,何以图河西,河西不复,何以谈燕山,燕山不复,何以谈天下。书生,国之栋梁、国之储臣,却又是国之害,误国者非武人,而是书生。”
张克用一怔,王璇的言论太惊世骇俗了,他却不服气,正要辩论。
韦双却在后面,轻声道:“给你凉州一寨,你也守不住,治理不好。最终,只能是边塞一具枯骨。”
张克用转首,诧异地看了眼韦双,嘴唇煽动。
“你可知边地之复杂,汉藩杂居,大族如牛毛,居心叵测大有人在。当日,山长谋划六谷蕃众,何等气魄,藩兵自相残杀,山长设宴,坐等贵酋自投罗网。刀兵杀到身前十步,席雪为之殉难,山长犹自未动。”
“结盟唃厮啰、回鹘,深入灵州,布局陕西、河西,哪一件不是大手笔。如今,就差天子、宰相颔首,我大军便要挥师灵州。”
“至道,山长方才已说明白,你那点不平又算什么,如能收河西、复蓟北,天子封禅又有何错?”
面对韦双侃侃而谈,张克用有些张口结舌,却无反驳,不说王璇在河西刀光剑影,单是收河西、复蓟北,不要说赵恒封禅,他们绝对会上书,要求天子封禅,彰显国威。
“虽如此,然与王钦若为伍,令人不屑。”张克用有些惶然,苍白地反击
“你怎么是木头脑袋,与王相公为伍.”韦双是大舅子,可不怕张克用,一听立马急眼。
王璇一笑,道:“你若有枢密相公,一半本事,也能守住凉州。”
“大人.”张克用一怔,却不想王璇那他和王钦若相比,心生羞耻之感。
“好了,你们下去吧,好生想想我今日之言,遇事不要冲动,多想想。”王璇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他对张克用挺失望的。
张克用还想说,却被韦双一把扯过去,道:“走。”
他一书生,岂能拽过韦双,拉拉扯扯出了王璇书房,一路到了中院,韦双才放手。
“好了,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张克用摆脱韦双大手,很不满。
韦双冷冷一笑,道:“我说妹夫,山长够烦了,你就别添心事,赶紧回书院去。”
“哎,不像大人变的如此模样。”张克用叹了口气。
韦双目光鄙夷,道:“别穷酸了,你当初可是舟桥一代有名人物,如非山长收留,如今不知在哪偷鸡摸狗。”
“你.”张克用被戳中痛处,脸色一变。
“行了,我的大官人,在府邸中别酸了。”韦双翻个白眼,正色道:“如今,你根本不知道山长,更不知他的理想。当然,我也不太明白,但我敢肯定,山长在运筹一盘很大的棋局”
“不要跟外面那些酸大措起哄,朝廷重臣谋划,岂是他们所能理解。你也不想想,山长一向沉默,为何回京才上了颂词奏章,说句你不愿听的话,真该让你们上战场。”
韦双作为近身护卫,跟王璇年许,游历河西,见多识广,无论对王璇的了解,还是对世情辩解,都非他人可比。
张克用无奈一笑,对方是他大舅子,吵闹起来都不好看。 大宋权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