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为朝廷尽力,但毕竟有些过分,日后用之,还须慎之又慎!”王曾稍稍蹙眉,他虽然默许王璇操纵阴谋,认为为了国事手段不那么光鲜也算是可以接受,但他还是有些反感王璇的权谋。
虽然,有时候他也玩弄一些手段,只是王璇这次玩的有点离谱,不仅坏了各地军州守臣的名声,而且陷刘非等于不义的尴尬境地,那都是王璇的门人啊!
丁谓的目光有些生硬,他显然对王曾之言大为不满,但他并没有说话,反而用他那挑逗似的目光看了看王璇。
令丁谓失望的是,王璇不过是淡然一笑,风淡云轻地道:“孝先兄说的是,此非常时期用非常之策,不得已而为之!”
王曾对王璇的回应算是满意,尽管他知道这种不得已而为之还会再次出现,但能让王璇当面说出来已属不易,还是不要再勉强,以免坏了王璇的颜面,把话说过了头反而不好。
王璇脸上挂起了那一点兴奋,道:“丁大人可是要再加一把力,成败也就在此一举了!”
丁谓勉强地笑了笑,他岂能不明白,王璇这个大手笔,实际上已经为他奠定了解决这场危机的坚实基础,工商大贾不再捣乱,百姓恢复了信心,至少有了一批金银进入了太仓银库,他与王门子弟要做的,不过是扭转畸形发展的方向,恢复正常的市场秩序而已。
王璇又继续道:“如今正是利用这个时机,建立一种新的钱币流通体系,我已经想好乐名讳,就叫银行,不知怎样?”
“银行?”王曾稍稍愕然,疑惑地看着王璇,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
丁谓的眼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从这两个字中品味出,王璇可能又有新的主张了,而且又是一次新的、具有极大风险的尝试,或许风险中能有出人意料地机遇,他试探着道:“银行,子正说的明白些。”
“商贾之所以能够积累万贯产业,全凭以钱生钱,把钱财拿到市面上不断地生钱,反反复复、不断往返投入,但他们大多数人的财力终究有限,无法聚集到大量的钱财运作。”
“而国朝民间钱财多是藏于民间宅中,轻易不会拿出,也就谈不上钱财在市面上流通升值,这部分钱为数众多,仅仅有少许部分被拿出用于度日,其它终究成为死钱,对国计民生毫无用处。如果能够建立一种职事行当,不同于当铺的典当,也不同于支卖司管辖的质库,能把民间存放不动的钱吸收进去,在贷给急需用钱的商贾营生,如此一来小民可以做吃其力,商贾亦无缺钱之忧,且可断绝奸人高利剥削之苦,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之.”王璇一口气说了许多,但他还是没有把话说完,停了下来看王曾与丁谓的反应。
丁谓听的入神,时不时地点头称是,王曾脸色木讷,不知他在想什么,言利之时——国之利,他勉强可以身体力行,但为商贾谋利他是万万不愿做的。
“银行当如何运作,百姓何以安心把钱交予银行,又何以能掌控商贾得钱而偱?”丁谓忽然问了三个关键性的问题。
王璇还是有感丁谓竟然能在瞬间把握住问题的关键,他用赞赏、敬佩的目光投向丁谓,毕竟银行是数百年后才出现的事务,丁谓能够举一反三,真不愧是内政高手。
他也知道在唐朝时代,已经出现了办理金融业务的独立机构,但经营范围比较单一,明朝中叶出现的质库和清朝产生的票号,实际都具有银行的性质。
这类采取家族式组织管理形式的金融机构,都是独资或合资经营的,很少有分支机构,资金力量薄弱,业务范围小。
质库虽然出世百年,但毕竟还不能算上真正的金融机构,充其量是商贾敛财的工具。
民间近年来也出现了一些小规模的质库,具有后代银行性质,但还是没有摆脱前唐的运营模式,当下道:“银行不同于质库,亦可看成质库的扩大,做为天下闲散小户钱财与大宗营生之间的中间机构。其内部设置虽与质库相仿,但涉及营生范围、运转模式与分类却大不相同,以金银为质押,扩展职事,可以成立执行朝廷大策、制定规策、发行纸钞、监督处置其它银行的官府银行,其它可由官办、官商合股、商贾私营的银行,可以分为农桑、工商、海事等等不同专项为主打的银行,把民间存入钱财计利息放贷,规定还贷日期与每月付利息,但贷款者必须出示可以信赖的信誉、房产抵押。经营不善或是倒闭者,可有银行盘点其家资拍卖,而盈利者每年都会计本还息,如此以天下钱而生钱、周而往返,可得滚滚不尽之财源,又可使民间无闲散钱财。”
“至于百姓如何存放钱财,此非难事,许之以利,相信生民不会和钱过不去的。”王璇脸颊挂着浓郁的笑容,他接着补充道:“如民间千文年计息二十文,银行放贷则是千文计息三十文之上,其中十文归银行所有,而银行所得十文中朝廷亦可得一文。其实民间计息亦不止二十文、放贷亦不可三十文不变,若民间利息达千文达百,相信没有人会拒绝把钱财放入银行的!且商人亦可凭借票据,不用携带大宗纸钞亦可进行交易,事必可到银行凭借票据把应得钱款转入自己名下.。”
王璇把现代银行经营模式中的方式,一五一十细细说来,又涉及到了初步的金融体系构划他的意向,是在大力发展银行业的同时,建立一种以银行为主体的金融体系,这样有助于国家对市场的控制力度,防止与延缓市场再次走向畸形的走向。
当然,目前这个时代还不具备消化他所知道的金融理论,但他还是决定在由质库向银行发展之后,把一整套金融体系的框架确定下来,后面的人也可以顺着框架去完善、发展。
他肯定自己的有生之年,不可能看到金融市场体系的诞生,但他必须把框架定下来。
“虽与时下质库相仿,但银行所具职事的确非质库可比,我看子正之策可行,毕竟朝廷已是小康,如能把民间财富用到国计民生当中,你我有生之年或可看到天下盛世。”
王曾感到王璇言利程度,简直到了无可附加的地步,在开拓河西,挖空心思地鼓励工商,到了现在的敛尽民间财帛。
但他仍然清醒地认识到,银行或许不是不可接受的事务,如果能够忍受皇宋质库与民间其它质库的存在,任由他们盘剥生民,那还不如建立一种新的,能够由文官控制的机构去代替它们。
银行这个行当,对他而言的确是相当陌生,但他从王璇兴奋的目光、稍显激动的口气中,能看出来银行对于国计民生而言似乎是个不坏的选择,如能如王璇所言,那他没有阻拦的必要。
“事关银行的细细条陈,我已经有所准备,不过还需要再细细详参,毕竟事关天下事,不能稍有马虎,等到那时再拿出来请李大人和会之兄议一议。”对待由质库过度到银行的事情上,王璇还是抱有小心谨慎的态度,他也不想仓促行事,落下画虎不成反类犬的结局。
质库实际上是他在朝廷铜本位货币政策之下,为了迅速获取权力,而才去的权宜之策,虽然已经具备银本位的某些特色,但质库很难承担银本位货币政策的重负,更谈不上在它之上规划日后,建立在金本位之上的金融体系框架了。
但是,银行也并非单凭几个人、有几个钱能一厥而就的事情,它涉及到国计民生方方面面,一个疏漏就有可能被人钻了口子,造成国家重大的损失。
他所倡议的银行,在他自己看来不过是初始阶段,已经看到目前银本位已是大势所趋,金本位时代很快也将到来。
就是这样还需要小心万分,因为无论是任何事物,关键性的转折点,而且是带有一点强制性意味的转折点,所具有的危险系数极高。一句话,大宋经济发展,已到了封建与资本的临界点,缺少的便是一个体系建立,可惜的是,历史没有给这个民主机会。
“也好,既然能为天下生民谋福,我等又岂能费时空议。”王曾再三犹豫之下,还是决定接受王璇的主张。
丁谓心下自然而然地有一股谨慎的兴奋,他已经明白王璇要扶持银行的目的,也明白这个主张的可行性极大,更重要的是一旦皇宋银行成立,他当仁不让地会成为提举一行事。
在整个都堂宰执内,王璇的地位自不必说,王曾多是偏向于农桑、马政,对于言利之道向来不甚感冒,其他的人更不用说,进入都堂已经是万分侥幸,说白了不过是平衡都堂宰执力量的人物,目前来说还无足轻重。
他丁谓掌握邦国经济大任,银行做为调解市场的重要媒介,自然归他莫属。 大宋权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