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之夜,花市灯如昼。去年长安上元节之时,陪着如意逛灯会的人,自然是那时候也孑然一身的沈易乔,而今她身边陪着的,当然是赵家的小公子。
“在想什么?”赵君顾牵着如意的手,感觉得到她沉浸在一个她自己的世界中。
“阿顾,有没有觉得今天的花市很美,嗯,就像是春天已经到了一样?”
我在想,我所经历的这一生似乎看过很多美景,剑阁险秀,江南烟雨,长安春色,大漠孤烟,世外桃源,塞北风雪,每一次都有不一样的风景,然而独独与你一起的时光,才是最为宁静平和美好的。
良人良辰,美景与共。
如意那双潋滟的桃花中倒映着花市的灯火,明明灭灭,就像是落下了七月的星河,有着闪烁的漫天星子,格外的璀璨。
赵君顾看着她微微仰起头的模样再看到她眼中的光彩,忽而有种酸酸的情绪萦绕在心间。他们这一路算不得有多么的艰辛,但是确确实实是经历了太多,如若不是心中有着坚持,和对对方的执着,怕也是走不到今天。
“如意,谢谢你。”赵君顾忽然把正对着不远处的花灯发呆的如意紧紧抱在怀中。
谢谢你,谢谢你就算曾经半途而废也没有放弃那颗爱我的心,谢谢你在受伤之后仍愿意接纳不算完美的我。
如意不知道赵君顾为什么突然拥抱她,但这感觉似乎很好,也就静静地伸出双手,反拥着他。
“小伙子不错!”
“好!”
他们两人,原本就是姿容出众的人,走在花市当中自然也引人注目,看到了他们两人拥抱到一处,便有喜欢热闹的围观群众为他们鼓起掌来,甚至还有人大声叫好。
“小伙子你要不要亲一个!”围观的人群中有一个年轻人嬉笑着说道,周围的百姓也开始起哄,本来这上元节也是男女互通情意的日子,所以这天的规矩也就没有那么多,大家都显得比较热情。
“喂,你抱够没有啊?”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起哄的人也一茬接着一茬,又任由着赵君顾抱了一会,但见赵君顾似乎还没有要撒手的意思,如意终究是面皮薄了一些,埋头在赵君顾的胸口前,闷声问道。
“抱不够怎么办呢?”低沉的笑声在如意的耳边晕散开去,呼出的热气带着暖意弥漫在如意的脸颊上,顿时如意的脸上便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霞。
“别闹了,好多人看笑话呢。”如意的头又向赵君顾的怀中埋得更深了些。
“让他们看好了,我们抱我们的。”赵君顾的口气颇有些无赖。
“……”
“好了,我们去赏花,猜灯谜。”赵君顾觉得自己怀中的人儿已经到了快要真生气的边缘了,从前只觉得她脸皮厚,而今倒是觉得她是容易害羞的人,避免把她真的惹恼了,到时候苦的怕还是自己,赵君顾便只能见好就收,拉着如意向花市的深处走去。
正月十七的那天早晨,钱家人便离开沈家,踏上回归剑阁的路途,同行的,自然还有赵君顾。其实若是选择在长安成亲也是一样的,但是他们都知道两边的老人定然是会不舍得他们走的,若是此次不能够定下心离开长安,怕是以后都不会再忍心离开。
长安到剑阁的路程倒不算遥远,暮色初降,他们便已经行进到剑门关,但因为城门已经紧闭,他们只能选择在关外歇息一宿,翌日再入关。
清晨的曙光将已经渐渐带着春意的大地布满一层薄薄的晨曦微光,在晨光之中,他们再入剑阁。阔别一年又半载的时间,剑阁的风貌还是一如往常,近乡情怯,如意不期然地就握住了身边赵君顾的手。
“一切有我。”赵君顾自然而然地回握住她的手,他知道她在怕什么,她乐观,勇敢,坚韧,却还是有会害怕会恐惧的事情。去年,应该说是前年万花楼的那件事给她造成的影响不小,虽然那并不是她的错,但是有些事情三人成虎,任你再清白,世人也不会听你的辩解。人言可畏,这罪魁祸首,算到头来,恐怕还要落到自己的头上。
入了剑阁,那件事情自然已经被淡化开来了,人们见到她和赵君顾一起行走在街上,也很少有人再说起,这样一来如意的精神压力也就小了很多。以至后来有好事者重提此事,赵君顾的一句话就将那些好事者的流言堵得哑口无言——我们喜欢在青楼见面又干你们这些闲人何事?
虽然后来,这些被堵得好事者仍有些不服气,数落起他们二人行为不够检点之类的,但终归日久见人心,如意和赵君顾的为人处事让邻里乡亲都很喜欢,日子久了,大家自然也就不再听那些好事者的话,甚至还开始帮着他们夫妻二人反驳那些好事者。
赵家二老看到赵君顾和如意一起回来,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尤其杜雯,更是感慨他们两人折腾了这么久,到底算是修成正果了。
迎亲那天,剑阁难得下了场小雪,古镇的街道上积着薄薄如晶砂一般的一层雪粒,天地之间都弥漫着犹如烟雾一般的浅浅淡淡的白。
让如意没有想到的是,不仅是赵君顾的爷爷和二叔来了剑阁,沈周氏带着沈琰他们也来了,这倒是让如意在欣喜之余又多了一份温暖。至于沈易乔,一来因为绮罗行动不便,二来则是沈家还有一大摊子事在等着他,不便抽身,就没有过来。
在如意住的屋子当中,沈玉将裁好的嫁衣仔细地为如意穿上,沈周氏也仔细地打量着她,玉肌凝脂在凤冠霞帔的映衬下颜色如雪,娇靥微微染着两团红云,显得她愈发明艳。
“如意丫头,从前是盼着你出嫁,如今是算看着你出嫁了,却是比当年看着琳儿和玉儿出嫁还要舍不得。”老太太说着说着竟有些眼泪溢了出来,毕竟当年两个女儿出嫁的事情都太过仓皇,尤其是沈玉,她甚至没有机会亲自看着她为人妻为人母。
“外婆,不管我是谁的妻子,您都是我外婆啊。”如意被沈玉和老太太的情绪所感染,鼻头也有些发酸,扑在了沈周氏的怀中,轻轻地说道。
“娘,您就别难过了,今天这么喜庆的日子,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多好。”沈玉心中也有不舍,但终归钱赵两家比肩为邻,天天可以看到,也就没有老太太这般来得伤感,便连忙劝着老太太。
“说的是,今天是丫头大喜的日子,要高高兴兴的才是,可别让新娘子的妆花了,到时候就不好看了。不过如意丫头,以后到底是人家的媳妇了,可别在莽莽撞撞的呀。”老太太又拉着如意的手仔细地叮咛嘱咐着一些闺房之中要注意的事情。
“会的。”如意乖乖地点点头,虽然这些话听得她面红耳赤,不过,从今天起,她就会有一个新的身份——赵君顾的妻子。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沈玉一边给如意梳头,一边念着这段话,念着念着,声音也有些哽咽。
“张妈,把盖头给丫头拿过来吧。”沈玉怕是再说下去,自己也会忍不住这种幸福的眼泪,连忙叫张妈把红盖头拿过来给如意盖上。
如意的视线被遮挡,再也看不清外面的情况,在张妈和沈玉的搀扶下,走到了钱家的大院外面。外面,同样是一身红衣的赵君顾,绫罗织锦红如火,一向冷峻的脸孔之上也染上了淡淡的笑意,他的喜悦,融化在嘴角眉梢,看着那个在张妈和沈玉搀扶下走出来的女子。
如意穿着红绣鞋,一下一下地踩着地上薄薄的积雪,初春虽是寒冷,但心中也满满全是暖意。她的手被沈玉交到了赵君顾的手中,两人十指相扣,传递着彼此的温度,红盖头遮住了她的面庞,但赵君顾低头,仍可清晰地看见如意颈后皓如霜雪的肌肤。
天上飘着的细碎的雪花,将等在外面的人都染白了头。雪漫发间与眉梢,白头偕老,多么美好的一个词,如此,他愿意和她一起将这条路一直走到生命的尽头。
成亲的礼节繁多,拜过了天地还要向前来道贺的亲友敬酒回礼,如意倒是早早被送回了新房等着,可是这这新郎官却被王敬暄他们几个从前书院相好的朋友拉了过去喝酒,直到暮色沉沉,也不见人回来。
如意在房中坐着,觉得自己的屁股都坐痛了的时候,门口终于有了点动静,呃……似乎动静还不小,莫非是来闹洞房的?如意从前凑热闹看过人家成亲,也听说过闹洞房的习俗,但轮到自己头上之时,似乎就不是那么好玩了。
不过好在赵君顾的气场镇压得住外面的那群人,几句话之后,那些人就陆陆续续地离开了。门“吱呀”一声开了,而后又合上,看不到屋子里是何光景的如意只能靠耳朵感受着周围的气氛,但是自从赵君顾进了屋子之后,就变得十分安静,突然安静下来的空间让如意一阵莫名的紧张。
葱白纤长的手指绞成一团,如意的眼睛左瞟右瞟,最后只能将视线落在放在身前的手指上,却在这一低头看到了一对蓝黑色的鞋尖。
“如意,久等了。”
酒气开始弥漫,如意的心更紧张,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话,而就在这个时候,赵君顾的修长的手指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而后终于得以看见屋子里的样子。
“阿顾,你是不是喝了好多酒?”如意看着赵君顾的脸,因为喝了酒两边的脸颊都红成一片的样子,也顾不得什么含蓄不含蓄,矜持不矜持的,马上就准备站起身去扶着他。
海棠不及美人颜,铅华淡淡成初妆。
赵君顾眼中的她是这般模样,正看得他心旌摇晃。可惜的是,如意姑娘和从前无数次一样,在关键的时刻腿麻了,然后,连带着她本来要去扶的赵君顾一起,被她扑倒在地。
一声闷响,赵君顾被摔得头晕眼花,让原本有几分醉意的赵君顾顿时清醒了不少。
“你怎么样?”赵君顾连忙起来看她,如意因为有赵君顾在身下垫着,倒是没什么事,就摇了摇头,确认了她真的没有什么事之后,赵君顾才笑着看着她,“娘子,用不着这么迫不及待吧。”
酒气醇香,带着微微醉意的笑容和口气就像是羽毛滑过心间一样,微微地,微微地有些麻麻的。
“我这是关心你,你怎么还开上玩笑了!”如意见他也没什么事,抿着唇起身就回到了床边上坐着了。
赵君顾倒是自觉地从地上起来了,新房内桌子上摆着的酒壶和酒杯,自顾自地倒了出来,然后走到了如意跟前,递给她一杯。
“这是……”如意看着杯中琥珀色的琼浆,抬起双睫看着正一脸笑意的赵君顾。
“交杯酒,这样我们就一生一世都交缠在一起了。”赵君顾的手腕搭在了如意的手腕之上,在赵君顾的诱惑之下,如意也跟着举起酒杯,两人一饮而下。
“阿顾……”如意看着赵君顾将酒杯随手就扔在了地上,原本想要叫他捡起来的,不过赵狐狸却开始解她的衣服,似乎……眼下杯子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叫相公。”某人吐着带着醉意的气息,吹在如意的耳边。
“相公……”某人从善如流,“唔……”
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将某人吃下腹中了,贴着“囍”字的红烛燃烧殆尽,而床榻上的人正在尽情地享用着所谓的一刻值千金的春宵。 相思尽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