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双卿外出习惯了自己骑马,所以这前往大理寺的路上他一个人在前面骑着马,后面跟着的便是赵君顾带着如意,骑着踏月一同前往的。
雪后的天气颇为寒冷,今日的温度比起昨夜,又降了几分,在北风里走了一阵子,如意的小脸就被风刮的先是发白再是发红,已经没有什么知觉。
“嫌冷就把大氅拉得紧一点。”赵君顾腾出一只手来将她抱的更紧一些,得亏赵君顾临走之前多了个心眼,将放在屋子里的大氅带了出来披在身上。
“嗯。”如意不作他言,伸出手将赵君顾披在身上的大氅紧了紧,顺带着自己也取了暖。
停放尸体的屋子并不在大理寺内,而是在旁边的义庄,因为有很多无人认领的尸首都会停放在这里,等到案情水落石出的时候就被葬到长安城郊外的墓地去,说是墓地,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能算作是乱葬岗吧。
到了义庄,远远地就看见守在义庄门口的几个官差向段双卿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人替段双卿牵了马,段双卿则一个漂亮的翻身落地,询问了手下人有没有什么变化之类的。
踏月的马身高大,所以一如既往,赵君顾先行下了马,然后站在马下等着如意,如意的小手在大氅中被捂得十分暖和,当她的手接触到赵君顾因为握着缰绳而被冻得冰凉的大手之时,不禁一下子就缩了回来,赵君顾自是感觉得到她小手的温暖,但是也突然起了恶作剧似的伸过手去,将她温暖的小手握住,握了一阵子如意倒也适应了赵君顾手冰凉的温度,才借着力开始下马。
“你故意的!”如意下了马,任由着赵君顾牵着她往前走。然后她的左眼的眉梢微微挑起,斜着脑袋用眼角的位置看了赵君顾一眼说道。
倒不是表示不满,只是今天她已经让赵君顾数落了一天了,处处都是自己落于下风,虽然都是她的问题,但总算也逮到个机会说说他的不是。
“嗯。”赵君顾倒是大方,不避不退,直接一个“嗯”字就把如意堵得无话可说了。
好嘛,你厉害,都是你厉害!如意低下头嘀咕着,就在这当儿已经跟着段双卿走到了义庄的门口。忽地吹过一阵北风,将屋檐上还未结踏实的积雪吹落到屋檐下,吹得如意打了一个寒战。
如意这时才抬起头来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陈旧掉漆的木门,漏风的窗户,外面明明是艳阳高照,里面却是昏昏沉沉黯淡无光,结合刚才的那一阵风,如意的脑海中想起一个词——阴风阵阵。纵然如意觉得自己是个胆大的姑娘家,也经不住这种似有还无的鬼神一类的虚无缥缈之说,缩了缩脖子,将赵君顾的手抓得更紧了些。
义庄这地方是停放那些无人认领的尸首的地方,如意看着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了好几具尸身,不禁有些发憷。虽则在平凉在洛川她都亲眼见过死人,甚至是看着人死去,但那时的感觉和今日的感觉自然又是大不相同,这里总是给她一种阴森可怖之感。不过还好在现在是冬天,尸体腐败变质的时间尚早,这屋子里也没有什么异味。
“是那几个人?”如意看向段双卿,她的视线不敢下落,毕竟听人说过,死人的样子和他死之时的样子并不太一样的,时间长了死者的面部表情会显得比较狰狞。
段双卿做了个手势,他的属下便走了过来将最近死去的几个人身上所掩盖的白布都揭开了去,如意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这些人的动作,粗略地算一下,大概有五六人的样子。
“钱姑娘,为了避免给你造成先入为主的印象,这几个人都是这两天才死的,你将他们挨个看一下,看看有没有你所熟悉的面孔。”段双卿退到了一旁,把路给如意让了出来,摆在台上的六具尸体一下就映入了如意的眼帘。
完全就是猝不及防,如意心里想着这段双卿果然比较阴,想事情周全是周全,但未免也有些太周全了。面对着那些躺在台上的死者,如意倒没有觉着这些人像传言中的那般狰狞可怖,不过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血色尽失,呈现出一种铅灰的死亡之态,有几个人的脖子上还有伤口,皮肉外翻发白,说不出了悚然。
如意将这六个人一一看过之后,靠着记忆指出了其中两个人,“这两个人应该是昨晚上在巷子里面做出小孩子哭声的那两个人,还有一个人因为我并没有看见他的样子,所以不知道。”
“这个人,这个人,还有这个人都是昨晚从那条巷子中带回来的,看样子,绑架你的人确实已经被杀了。”段双卿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意外,他想要弄清楚杀这些人的人是不是后来带走如意的人,既然他们没有伤害如意,就说明他们是是要带走如意。
那么,他们是要救如意,还是另有所谋呢?
“那后来带我走的那些人呢?”如意身在局中,不知道自己究竟扮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尤其是后来带走她的那些人似乎在惧怕着什么人,他们也是受了那个人的指派前来看管她的,那些人说了两次皇后,莫非这件事情和皇后也有关系?
“这个就需要再查了,后来你是从哪里逃回来的?”段双卿让属下又将那些人的脸遮上,转身出了义庄。
如意感受到外面的阳光,虽然腊月里的阳光着实没有什么温度,但湛蓝的天空和太阳明亮的光辉都给她一种辽远畅快之感,比起义庄里面压抑的气氛要好的太多了。
“我因为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被绑架了就伺机逃了出来,大人若是要查,曲江芳庭那边有一座江心孤岛,孤岛上面有一座旧宅,我便是被关在了那里的。”如意今天给众人解释这件事情已经不下三遍了,说来说去都有些厌烦了,若不是问话的人都是她不得不回答的人,她是真心不想再重复任何一句有关于这件事情的话了。
“曲江上的孤岛?”段双卿心中似乎是在盘算着什么,而后又看着如意,“钱姑娘,据我所知,芳庭那边距离城中的距离可不短,你又是怎么从芳庭那边回到城中的?”
段双卿果然最会抓住问题的关键点,他这么一问,倒是弄得如意不知道怎么回答为好了,迟疑地看向赵君顾,联想到段双卿和尤双双的关系,再联想到之前尤双双在小侯爷石裴的案子中所扮演的角色,有关于皇后的这些问题真的可以和段双卿说吗?
“是如意在西夜结识的一位侠客救了她,侠客夜行,也算得是她的幸运。”赵君顾自然是知道如意心中所担忧的事情,这些话便说一半留一半,起码不能算是跟段双卿说谎,只能说没有告诉他完全的实情,顺带着给寒江编了一个侠客的身份。
“是呀,要不是他骑了马,恐怕我也就被这些人带回去了。”如意紧跟着配合赵君顾的话,不过赵君顾觉得,按照如意的性子,继续说下去,怕是会说多错多。段双卿又是何等精明的人物,话里的漏洞很快就会被发觉的,所以还是早些撤为好。
“段大人若是没有别的事情要问的,那我们便先回去了。”赵君顾叫着他段大人,而不是像以往那样叫他段兄其实就已经是一个暗示了。
段双卿也不是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钱姑娘和赵大人慢走,段某就不送了。”
既然赵君顾的话里想要有所保留,那自然是有他的原因,既是君子之交,便信得过他的品格,待到时机合适,他总会告诉自己的。
“告辞。”段双卿的属下将踏月牵了过来,赵君顾先行翻身上马,然后将手递了下来,如意行云流水地搭着他的手也跟着上了马背。
“阿顾,你说这件事情其实已经牵扯到了皇后娘娘,那和皇上会不会也有关系?”如意漫无边际地做着猜想,一边将躲在大氅里面捂得暖和的小手放到赵君顾勒着缰绳的大手背上,等到她自己的手也凉了便又再次躲回到了大氅中捂着,往来反复。
“我想应该或间接或直接地和皇上有些关系吧,毕竟储位之争昨晚原本是有着最大变动的时候,却风平浪静地一点事也没发生,事有反常必有妖,其中肯定有点什么古怪。”赵君顾好笑地看着如意给他捂手的动作,这丫头果然笨的可以,直接把大氅搭到他的手上不就好了吗?
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嗯,他也挺享受这种温香软玉在怀,有佳人捂手的感觉的。
“咦?你看那个是不是容华?”如意看着从东大街上一家客栈中走出来的女子,从样貌到身形再到打扮都和容华十分相像,便拉着赵君顾一同看了过去。
“好像确实是公主。”赵君顾现在见容华有点尴尬,毕竟昨天下午容华在文轩阁中所说的话还犹在耳边,说是一点没感觉那倒不至于,毕竟被人爱慕的虚荣心人人都会有点,但是他已经将她说通了,此时再见,未免有些尴尬。 相思尽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