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出的赵府了,就是脑子里不断的回荡着赵君顾的那句“嫁我可好”,迷糊之中,自己好像摇了摇头又好像点了点头。原本来长安是为了忘情,现在这情况怎么发展成了这般?辗转了一夜没有睡好,一方面是因为赵君顾的殿试,另一方面则是脑海中那些蔓延无边的遐想。
殿试之后的第三天才会放榜公布成绩,赵君顾没有对此投以过分的关注,如意也就没有多做过问。倒是借着这个空档忙里偷闲教如意骑马,几两天下来如意和追云相处的还算可以了,赵君顾也直接把追云交给如意带回沈家。
天边刚刚有一丝日光的影子,皇城的玄武门外就已经有许多的百姓围在那里等着放榜结果,其实这结果跟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人都好热闹,想瞧一瞧这榜上有名的人物是谁家的。如意也挤在人群堆里,目光望着紧闭的城门,听着旁边两个大婶的谈话。
“我们家那口子说的今年的贡生水平都很高,也不知道究竟谁能拔得头筹呀?”
“我也听我们家那口子说了,以前都好问一些农桑水利的问题,今年皇上考的是有关西关边疆的问题呢。”
“可不是嘛,前一段时间不是有一队萧家军去了西疆驻守来着。”
如意听到了萧家军不禁往那两个还在聊天的大婶投过去一瞥,这京城的百姓果然就和地方的百姓不一样啊,国家大事信手拈来,聊天的话题都带着一种指点江山的气势。
千呼万唤始出来,玄武门的宫门终于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了几个侍卫,和两个公公,一个手持着大家翘首以待的皇榜,另一个捧着锦盒。人群自动退散开来,给他们让路,张贴好了皇榜,大家就蜂拥而上挤到了前面,如意抬头一看,就看见了赵君顾的名字在状元的位置高高挂着,心中涌起狂喜的情绪将她整个人都淹没,那名宫人还说了些什么如意都未注意。
因为这一消息一出,上门到赵府恭贺的人必定不少,如意虽然很想第一时间就出现在赵君顾的面前祝贺他,但尚书府现在一定是门庭若市,自己还是不方便去凑这个热闹,所以就先回了沈家。
高高兴兴地跨进了沈家的大门,却看见了沈易乔一脸颓然的模样往东阁去,自从大舅去了终南山之后,沈易乔的情绪还算是不错的,如意又见他这般模样,不禁诧异。
“乔哥哥?”沈易乔好似没有听到如意的声音,接着往前迈着步子,如意就跑了过去,凑在他跟前再叫了一声,“乔哥哥!”
“啊?”沈易乔被如意凑在耳边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驻足。
“你怎么了?看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如意和沈易乔说话向来百无禁忌,有一说一,所以有问题问起来也不拐弯抹角。
沈易乔轻轻叹息,“一起去东阁吧。”
如意这厢因为和赵君顾的感情还很顺当,正春风得意,听完沈易乔的叙述,却也不禁轻蹙眉头,孙绮罗所嫁的陈三公子在昨天病逝,城南的陈家现在正在办丧事。
“你是说绮罗姐成了寡妇?”
“我今天早上已经去城南陈家打探确认过了,确实是她。那陈三公子病了多少年了,药石无效,冲喜这种说法十有八九都是来安慰人的,她怎么会这么的儿戏?如意,你说我希望她幸福平康可有错,她为什么不能好好找个人家,偏要找一个将死之人葬送自己一生的幸福?”沈易乔的脸上满是哀戚,如意对沈易乔的选择虽不能认同,但毕竟也是知道整个事情经过的。
沈易乔小时候被算命先生断言天煞孤星,一生无妻无子,又因为之前说亲的对象都死于非命,去年绮罗和如意双双被绑架,也吃了不少苦头,沈易乔觉得绮罗的霉运是自己带个她的,故而拒绝了她的心意。当时自己也因为赵君顾伤心欲绝,这才一起到了长安,至于绮罗是怎么会嫁到长安来的,这还真是个疑问。
“可是事已至此,再说当初如何也是枉然,这样吧乔哥哥,我一会去陈家看看情况,回来再给你详细说说。”如意也不说那些多余的安慰话了,就跟沈易乔说了自己的打算。沈易乔点点头同意。
陈家离沈家的距离并不算远,如意回南院换了一身茶白色的衣服,打包了一些珍贵的药材就往陈家去了。如今这大街上满满的都是生机勃勃的气息,陈家门前却挂着白灯笼显得萧索,对比三个多月前长安大雪之时的一片喜庆,如意也不禁感慨,看朱成碧总成空,人事太匆匆。
作为一个不大的地主,陈家不算的很有名气,但终归还是大户人家,来吊唁看望的人也不少,沈家和陈家往来也没什么交情,但因为沈家的名声要大一些,守在陈家门口的人,问了两句就把如意放了进去,进灵堂也没有太费事。
灵堂的中央正摆着一副棺材,前面的挽联上写着陈三公子的名字:陈卓然,旁边站着两个中年妇人,和两个少妇,绮罗则跪在地上的火盆旁边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对前来吊唁的人致谢。眼下这种情况,如意也不能开口同绮罗交流这件事情,排着队,对那陈三公子拜了三拜之后,就走到绮罗面前蹲下,说这场面话,“少夫人还望节哀。”
正专注往火盆里放纸钱的绮罗闻声抬起头来,脸上一脸泪水,如意一直以为孙绮罗的心在沈易乔身上,对这陈三公子不能有什么感情。但见她泪水涟涟的模样,确实是十分伤心之状,又多说了一句,“人死不能复生,少夫人还要多保重身体。”
这话是如意的心意,也是沈易乔的心意,握了握孙绮罗冰凉的手,就在起身之际,却闻得孙绮罗细细地说了一句,“让他来见我。”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沈易乔。
如意以为自己听错了,起身再向她看过去,只见她已经低下头,擦着眼泪说了句,“谢谢。”
出了陈家的大门,如意反复咀嚼孙绮罗的这句“让他来见我”的意思,想来想去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就懒得再琢磨了,还是交给沈易乔去烦恼吧。回到沈家,如意将绮罗的话转告给了沈易乔,沈易乔只是眉头紧锁,对如意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便没了下文。
看不的沈易乔这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如意便找了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开口问道:“乔哥哥,我跟你说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君哥哥有一次带我去骑马的时候是和尤双双段双卿一起的,尤双双和绮罗姐还有表亲上面的关系。”
“表亲?”
“是啊,绮罗姐的母亲和尤双双的母亲是表姐妹,上次你和容安公子要查尤双双的身份有没有结果了?”
“仲安派出去的人这次查出了一些东西,尤双双是前江南府尹尤天成的女儿,几年前尤大人被人陷害,冤案误判,尤双双也因此沦为奴籍,但是两年前有人买了她,还她自由身,之后就没了消息,却不知怎么在半年前重新出现在长安,入了烟花巷。”
“那她父亲的冤案得到平反了吗?”
“当然是昭雪了,可是又有什么用,尤家的男丁都冤死了,只剩她一人,说起来,让尤家冤案昭雪的人,也是段双卿呢。”
“怪不得啊,我看段大人和尤双双之间很有猫腻呢!”
如意又大致把段双卿和尤双双相处的场景一说,当然是把自己和赵君顾的那段隐去了,也惹来了沈易乔的轻笑,“看不出来他也有这样的一面。”
见沈易乔的状态好多了,如意也就回了南院,自从搬回了沈家住之后,什么事情都不用自己操心了,如意觉得日子过得十分无聊。夜晚,如意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看着漫天的星斗,却看见了沈易乔从东阁出来,匆匆从院子中出去,联系今天绮罗的话,突然在心底浮出一种想法,觉得沈易乔和孙绮罗之间有什么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而且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
从放榜当天开始到现在,尚书府果然是门庭若市,来了许多恭贺拜访的人物,这些人除了赵奕光的门生之外,还有很多是借此打探赵奕光政治立场的人,故而在接待了几波来访的客人之后,也就拒绝了上门恭贺的人群。
好不容易从不断绝的来访询问中脱身出来的赵君顾,收拾了形容就跨马前往沈家。放榜之后没见如意上门的心情本来就有些不好,这群人还络绎不绝地问个不停,但这些官场上的客套的礼节还要遵从,也就咬咬牙忍了,赵奕光老早就看出了赵君顾的不耐烦,但这是一门必修课,让他忍受了几个时辰之后才放他离开。
在看望了小雪和李师傅之后,从万济堂出来,如意往朱门巷走去,正在朱门巷口徘徊要不要去赵府,却见赵君顾跨马而来,一身锦衣,英挺而威武。赵君顾的烦闷之气在看到了巷口的那个红色身影之后顿时消了一大半。 相思尽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