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心给蒲丝？

　　素昔缓缓起身，上下打量着嫣红：“此话当真？”

　　“除此之外，奴婢别无他法。”

　　“那为何玄天不将自己的心分一颗给她？”

　　“就是因此，”嫣红抬头，眸光坚定，“因为主子比谁都清楚，无论将哪颗心给小姐，小姐最终，仍是会选择离他而去。”

　　这比交易，听起来倒是十分诱人。

　　看见素昔有所犹豫，嫣红连忙继续说道：“魔尊既知道嫣红是谁，想必也知道嫣红的绝技便是助人清除记忆，忘掉过去。若是魔尊愿意救活小姐，嫣红愿助魔尊达成所有的愿望……例如，让小姐永远忘记主子……”

　　“呵，你也说他是你的主子，当真愿意助我？”

　　“其实……我只是想让小姐活过来……”

　　嫣红极少与人诉说心事，唯有蒲丝，时常能陪她说上一两句。

　　若说玄天是她唯一的主子，蒲丝便是她唯一的亲人。

　　不仅第七世，每一世，她都陪在她身边。

　　不同的身份，不同的角色，兴许与蒲丝仅有一面之缘，但嫣红却始终存在。

　　她看过她无数眼泪，听过她无数伤悲，若说这世上最了解蒲丝的人是谁，嫣红想，那该是自己。

　　尽管她不知为何蒲丝不愿意为自己争取一切，那所谓的预言究竟有多大的魔力，促使她一次又一次地逼迫自己牺牲。但嫣红不愿如此，一切该是结束的时候。

　　“你的牺牲在世人看来是牺牲，但在魔尊看来，兴许是我的成全。”

　　嫣红解开山洞外的屏障，邀素昔入内。

　　不久前，玄天被九天玄女唤回天宫，洞内空无一人，只有静静躺着的蒲丝。

　　凝视着那张宁静的容颜，素昔不知为何，心疼得厉害。

　　他与如烟的情缘，不过寥寥数语。数语后，她便选择了赴死。

　　爱，非他控制。那种根深蒂固，无法拔除的情愫，是缘，是怨，是孽。

　　颤抖的手指抚摸那张脸，轻笑起来：“真好，能遇见你，真好……玄天有什么了不起？他这世遇见你，能给你的，除了一个又一个的生魂，一段又一段的生离死别，便是那些让你苦不堪言的过去……而我，却能让你重生，让你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如烟，我愿让你，永远都是如烟……”

　　说罢，右手五指便猛地伸入胸膛之中。

　　他记得，他刚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除了必须找到如烟的那份执着，还有天生的神力。

　　几十年来，翻云覆雨，唯我独尊。

　　无尚的法力，让所有人都忌惮他。他是玄天的仇人，对手，朋友，或者知己……

　　其实他知道，他不过是他一颗心的转世之身而已。

　　那份恨，就越发深起来。

　　“我才不要，和你拥有同样的东西，同样的爱人……”素昔淡淡笑着，“蒲丝，你带走，如烟，我要让她，永存于世！”

　　紫光闪耀的灵石被他用力摁入如烟的胸口。

　　那一刻，他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好似想要告诉全世界，他爱她，甚过了一切。

　　可惜，没人听见他内心深处最后一声呐喊。

　　他走了，走得彻彻底底，烟消云散，什么都没留下。

　　眼泪，止不住地从嫣红脸颊滑落。

　　她没有哭，亦不想哭，可就是忍不住。不知是怎的，那泪水就跟决堤似的，成片成片地涌下，模糊了视线。

　　一片红光，笼罩在如烟身上。

　　对，是如烟。因为嫣红答应了素昔，从此以后，没有蒲丝，只有如烟，她会保她，一生都为如烟，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直到老去，直到有一天，她不再有生命，不再有轮回，不再有那么那么多的责任和负担……她，只是如烟……

　　玄天回到山洞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她了。

　　洞内没有人，什么都没有，安静空洞得让人害怕。

　　他来不及多想，便飞上天际，遥望人世间，不肯罢休地搜寻她的气息，可惜，他什么都没找到。

　　后来，嫣红化作凤凰之身出现在他身边。

　　“主子，罢手吧，放小姐一条生路可好……让她活下去，好不好？哪怕只是十年，二十年，让她多活些时日，好不好？”

　　泣不成声的声音，触动心弦，玄天深深吸了口气，还是不愿放弃地问道：“她在哪里？是不是醒了？身子还好么？有没有问起我？”

　　可嫣红，只是摇头。她说：“对不起主子，我洗去了小姐的记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已经回到了宁家，做那个，没办法说话，却无忧无虑的宁如烟。”

　　“宁如烟？不……”玄天无奈地摇头，叹气道，“那我的蒲丝，谁还给我？为什么，偏偏是我来做这个抉择，是我来面临这场灾难？我只是爱她而已，难道连这都不可以么？”

　　嫣红说不出话来，她不知该如何安慰主子，亦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一切。

　　或许，从一开始，一切都错了，错到连身为上仙的她们，也无能为力……

　　从那以后，他便日日夜夜守在宁家，看着如烟笑，看着她抚琴，看着她写字，看着她画画，看着她手语，看着她咬唇忍泪送走双亲，看着她安静的容颜入睡，看着她清晨醒来时的平静……

　　他突然觉得，他错了，他不该强留她在身边。放她走，她才能得到真正的快乐。哪怕只是像如今这般，静静的，远远的看着……只要她是幸福，他亦是幸福的。

　　有时，他会记起几百年前，与她初遇的时候。

　　他邀她喝酒，骗她说是凡间的泉水。她丝毫没有怀疑就吞了下去，后来醉得糊涂。他便问她：“若还有来生，你想做什么？”

　　她笑着说：“我还想做人，做一个平凡人，无忧无虑，简简单单，安安静静地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被任何人打扰。”

　　“那我呢？”

　　“当然得和我一起，我可不想来世的路上，一个人，走得太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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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她是爱他的，只是他不明白，既然爱，为何还要分开？

　　五十年后，天界发生了一件大事。玄天毅然让位，甘愿为凡人，了此余生。

　　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黑夜，黑得什么都看不见。

　　他缓缓走进宁家，看着屋外飘扬的招魂幡，突然会心地笑了。

　　既然生的时候不能在一起，死后，便可以相拥而眠了吧？

　　茫茫白雪，铺天盖地地落下。

　　刚毅俊美的脸上不禁扬起一丝弧度，修长的手指牢牢将蒲丝搂入怀中。

　　我知道，我们都不会再有来生。但我还是期望可以一直同你在一起，从天地始初，到山崩地裂……直到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简简单单定格为永恒。

　　玄天微微一笑，翕张着薄唇哼出一首不知名的歌谣：“该往哪里走，才是我的梦，梦里有你伴我。该往何处走，才是尽头，相思不朽难舍。我愿放弃所有，跟你远走，追寻梦里种种，只怕此情成空，前程往事随风，今生，无缘梦中……”

　　蒲丝，我来陪你了。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传言，来年春天，大雪融化，黄土里地露出冰雕一般的俊男美女。

　　他们的手牢牢握在一起，十指相扣，无法分离。

　　雪水一过，冰雕便顺水入河，最后飘入大海之中。

　　沿途所到之处，春景秀丽，繁花盛开，好似天赐锦绣，装点着这大好河山……

　　“姥姥，您说的这个故事，是真的么？”

　　已有五千岁的嫣红笑着点头，抚摸着怀中幼童的额头：“傻孩子，这个故事三界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姥姥会诓你么？一切都是真的……天帝为了蒲丝小姐，放弃了一切，而蒲丝小姐，至始至终，根本就没有失忆。哪怕当年，我用尽了全身法力，洗去她的记忆，在她过世的时候，她还是记起了所有的事。

　　可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说，嫣红，谢谢你……她叫了我本来的名字，我才知道，她什么都记得。可我不知她为何谢我，是我让她忘了自己爱的是谁，恨的是谁……是我将她变作了一个没有记忆，没有过去的平凡人……可是她不怨我，我却怨极了自己……我总是想，若是曾经有那么一刻，小姐能与天帝站在一起，站在白白的高云端上，彼此拉着彼此的手，牢牢的什么都隔不开，那该有多好呢？

　　可无论哪一世都好，他们都未能白头偕老。也许，曾经，他们有过许许多多相守的片刻，但也只是也许而已……姥姥老了，许多事都记不清了。可是姥姥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不再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已、迫不得已……那么这人世间，该有多好呢？”

　　年仅八岁的幼童，并不知姥姥这话究竟是何意。她只知，身为蒲丝的后人，同样是花仙的她，也期盼着一段惊天动地的爱情，能够降临在自己身上。

　　她幻想着她的爱人，是一位盖世英雄，会像天帝爱护蒲丝那般，永永远远地守护着她，保护着她。 女谋天下：帝王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