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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冬来的格外早,花瓶里玫瑰花不过十来天,就已经凋败的不成模样。
许佛纶曾试图请花匠延长花期,奈何总是以失败而告终。
一来,兵荒马乱的时候,照顾花事的师傅开不了张,早早地另谋出路去了。
二来,北平城里到处乱糟糟的,连边防军司令的住处、重兵把守顺承郡王府门前日日都有请愿的学生和工人喊着山呼海啸的口号,谁敢轻易出门。
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白玫瑰一枝接一枝地耷拉下脑袋。
荣衍白见她将枯萎的花瓣收起来,铺在瓶底,不由得提起六国饭店她房间的阳台上,日日供着的西洋红玫瑰。
“又是之汉同你讲的?”她笑着,回想当时的场景,“他藏在了那条大蓬裙底下,裙子都拍卖了,房间也在四年前不再续租,我已经很久不去了。”
“如果那天没有你,他是逃不掉的,我们也不会一见钟情,对不对?”
总之,他在许佛纶面前讲话,无时无刻都要将她比成个无所不能的活祖宗。
别人?
哼,那都是什么玩意儿?
李之汉端着空杯子,面无表情地从他们面前走过。
荣衍白恍若未闻,取来干净的手绢给祖宗擦手,“裙子卖给了谁?”
许佛纶低头看着他眼睛,满满地戏谑:“怎么,你要给我赎回来?”
他点头。
她怅然地顺了顺他的额发:“赎去吧,拍卖之后倒了几回手,我都记不清了。”
他笑,握住她的手指要抱她。
电话铃响了。
她在他肩头上轻轻一摁,摇摇手指,嘘了声:“还有,我没有对你一见钟情。你好——”
接电话的时候,许佛纶始终是笑着的,目光却很冷漠。
电话那头的人,没说几句就匆匆挂断了。
“林家开始动手了。”她倚在沙发靠背上,“你和我的产业近三千万,他们都要,每一处都要,已经急不可耐了。”
他们抢走辽阔的国土,土地上城市,城市里的百姓,设施和所有的文物,还有无尽的财富。
屠戮,掠夺,贪婪成性。
想要的并不止于这些,还有商会,台门。
林祖明当年拱手让位,并不是心甘情愿,如今卷土重来,只怕比当年的手段还要卑劣。
可玉妈和秀凝还失陷在长春,包括沈阳和哈尔滨几家纱厂商行里的小女孩们,她们不得南下,他们无法北上,注定会成为林家最大的筹码。
要把她们都救出来,无异于虎口拔牙。
更何况,林家曾多次暗示,想要救人就拿生意去换,故技重施,不得不说很有效果。
于是为了以防万一,许佛纶在林家安插了眼线。
甚至,连荣衍白也并不清楚这件事。
林家在明处,大张旗鼓以势压人,她只好在暗处,韬光养晦蓄势待发。
她不会放弃失陷在日本人地盘的旧人,林祖明清楚地知道。
他也知道许佛纶会想方设法地把人救出来,只是她不知道人在哪里,他可以很好地利用这样无助的情绪,甚至可以无限制地将恐慌放大。
许家和荣家如今但凡有人出门,总会受到些袭扰,地痞无赖小打小闹算不上大罪过,不过警示的效果很明显,不可谓不水深火热。
这是他的第一步计划,但是明显不够,总要折腾出一场大动静,足以让荣衍白和许佛纶动一动筋骨才好。
他仿佛看见了火光冲天里,大人抱着孩子痛哭失声的惨烈模样,真叫人兴奋。
然而想象中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在许家。
惊天动地的爆炸最终发生在林家祖宅,门楼都被炸塌了半截,守着旧宅的伙计一哄而散,游行的学生趁势闯进去,林家险些被夷为平地。
许佛纶的车在巷子口打了个弯,这才回许公馆。
她抱着荣希孟从车上下来,庞鸾也带着孩子回来:“我接了小宝从幼稚园出来,灯市口那儿就听着动静了,先生可好,希孟小姐可好?”
许佛纶让翘枝把孩子都带进房间里:“如果事先没得信,你大约得上医院见我们。”
庞鸾长出了口气。
她一错身,露出后头跟着的吴平映,正揣着长衫的袖子耷拉着脑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当着他在场,许佛纶有些话不好讲。
等人回家伺候爹娘吃药,她才开口:“你收拾收拾,近些天跟我去趟长春。”
庞鸾反对:“先生,武内和林家可正张着口袋等您!”
“生意丢了可以再挣,那人呢?”
许佛纶笑一笑:“那里一共八十七个女孩子,曾都是一心一意地跟着我,她们都还年轻,没有婚嫁,怎么能折在硝烟炮火里?”
这一趟,去也得去,不去,自然有人逼着她去。
在救出人,交出生意之前,她这条命可金贵。
就算最后鱼死网破,林家也得看在台门的面子上留她一口气,不还得用来威胁荣衍白么?
有什么可畏惧的?
该提心吊胆的应该是林家人。
林祖明得到消息,很快跟自己的兄长分享:“没想到,这位许小姐真是好手段,咱们哥们儿窝里头,她都敢把眼睛放进来,大哥觉着是谁?”
公馆的二楼的阳台上,柳瑛陪着袁蕴君赏雪赏梅,偶尔挖苦两句,没有像以前那样不知分寸。
她从北平回来后,争男人的手段不知道比以前高明多少。
林祖晋疼袁蕴君,她就跟着笑脸相迎,林祖晋吩咐做的事,她每件都完成的很出色,包括将许佛纶身边的几个女孩子带到青岛集中囚禁。
林祖晋知道这件事不同寻常,怀疑她,但并没有得到任何实质的证据。
林祖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笑:“我的这两位小嫂子,看起来都不是轻易掌控的,兄弟着实替大哥惋惜。”
“你是说……”林祖晋将目光挪到了柳瑛身上。
“大哥将她送给株式会社,她九死一生逃出来被许佛纶救下,还要反过来咬她一口。”林祖明将手指间的梅花掐碎,“大哥就不好奇?”
“她这个女人愚蠢的很,跟许佛纶有仇,有什么可好奇的。”
何况,就算柳瑛有什么打算,也不过孤身一人,连林家都逃不出去。
林祖明始终不能安心:“那这一次就当试探她,许佛纶的人最终要是被救出去了,大哥,到时候您可别舍不得把她给我!”
林祖晋嗯了声。
林祖明笑:“大哥的心也太软了,要不然名单的事至今也不会……”
话没说完,就得了林祖晋的一个巴掌。
他不敢吭声。
林祖晋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你用了两年的时间给蕴君催眠,至今毫无进展,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因此没了,要你何用?”
林祖明揉了揉脸:“大哥若因孩子怪我,我不顶嘴,但大嫂为地下党工作是老先生给出的情报,您也知道,老先生从不出错。”
“她的事,我会亲自向先生汇报,你别管。”
“是。”
林祖明看着他走过去,体贴地将浑浑噩噩的袁蕴君扶起来,不由得轻蔑发笑。
女人就是用来锦上添花的,若不是,也不必留着。
尤其是袁家的女人,进门的心思本就不单纯,而且袁家人还都顽固不化,以卵击石。
“柳小姐?”
他走进阳台,坐到柳瑛对面,看了看袁蕴君留下的那杯凉透的咖啡:“柳小姐做好准备。”
柳瑛撇开目光:“什么准备也是你哥来和我谈,三少爷!”
“客气什么,都是自己家人。”林祖明轻轻一笑,意有所指,“还是柳小姐介意大哥将你送给武内先生的朋友,我们真以为他们是商人,也是好心。”
柳瑛没说话。
眼神里的嫉恨,都印在咖啡里。
林祖明觉得有趣,心怀愤怒的女人,怎么可能柔顺地服从,都是假象!
他说:“许小姐要去长春救人了,柳小姐记得把尾巴藏好,免得让她迁怒到你身上。”
许佛纶到长春当日,锦州沦陷。
哈尔滨的战役还在持续,但武内的妻子在家中招待她时,对此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担心:“许小姐应该相信我们。”
许佛纶依稀记得,她似乎满清哪位贝勒家的小格格?
是不是小格格们的生活状态都很不可思议,她布瑞是一个,郭布罗曼芳是另一个。
布瑞的生活起居和身边的仆人还是按照旧制,和她身上的这件和服格格不入。
她将一枝腊梅剪下来放进高瓶里,推到她们之间,结束了有关时局的对话。
布瑞说:“在我眼里,许小姐和梅花一样,艳绝天下,我和我先生都很欣赏您,我们应该很早就成为朋友。”
“谢谢。”许佛纶不打算和她兜圈子,“我来,是应了林先生和武内先生的邀请,见见我的朋友。”
按理,许佛纶应该明白武内是林家父子的上级,她是个极注重礼貌的女人,称呼的顺序已经表达了她这次来的目的,很可能还有另外的意思。
布瑞不动声色:“请别着急,她们是许小姐的朋友,我先生特意嘱咐下属将她们照顾得很好,明天我就陪许小姐去探望他们。”
她起身,吩咐人精心照顾贵客,道过晚安离开。
许佛纶在重兵把守的房间里,睡至半夜,武内的家里突然纷乱起来。
长春的日本军部遭到不明身份的人袭击,当时正参加金融会议的武内原也身受重伤,布瑞慌张地开了门,换衣服去医院。
可她在自己的卧室里看见了一身黑衣的许佛纶。
她戴着皮手套,拎着一把小手枪:“武内太太,阿郎很可爱,他用日文叫我姨娘,按照礼节,我应该送给他一个小礼物!”
“儿子——”
布瑞睁大了眼睛,颤巍巍地将推门掩上:“军部,是你的人做的。”
许佛纶将子弹推上膛:“说起来,咱们都是中国人,我的人和你的人,有什么区别,萨察布瑞格格!”
布瑞摸到了刀架上的长卷。
“您不为孩子想想?”许佛纶笑着,走过来用枪顶住她,“跟我去青岛,好不好?” 月似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