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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衍白带她去的是个偏僻的村落,离开了霓虹,夜色黑得惊心动魄。
像天地张开的无穷无尽的血盆大口,狞笑着看着庸庸碌碌的众生自投罗网。
于是汽车在疯狂地逃跑,尽头就是死亡。
凌晨时分,终于在一间平房的院外停下,周围万籁俱静,只有房里的一支残烛以及烛光里撕心裂肺地哭叫。
隔着车窗,许佛纶看见了柳瑛那张扭曲的脸,双手紧紧地攥着房间的窗户,气若游丝。
“三天前,是你把她从医院带走的?”
荣衍白点头,“柳小姐大病初愈,不太配合,这里会让她清醒。”
可不是?
相形之下,她实在太过心慈手软。
前面的车里下来了两个男人,一路走到窗户前。
柳瑛看起来十分清醒,眨眼间躲到了房间里。
两个男人并没有打算放过她,将人揪出来丢到车前,无比熟稔地开口,“柳小姐,今天想好怎么回答了吗?”
她曲着右臂,匍匐在地上哭,没点头也没摇头,大概在考虑。
许佛纶坐在车上看热闹。
荣衍白回过头,“许小姐于心不忍?”
她不解其意,“我现在的表情,给你造成了这样的假象?”
荣衍白笑起来,摇摇头,“我很喜欢许小姐的性子。”
许佛纶欣然接受,“如果你能省略后面几个字,我想我会更加高兴。”
这是在调戏他?
不不,准确来说,她现在的表情,用挖苦来形容会更加合适。
“让女孩子感到高兴是我的荣幸,但是为此得罪了康旅长,”他故作愁云惨雾地地看着她,“风险是不是太大了?”
“相信我,你的回报是丰厚的!”
如果忽略她脸上的冷笑,这会是段很美妙的对话。
已经很久,都没有遇到过这么有趣的女孩子了。
相见恨晚的心情,总是会很微妙。
荣衍白叹息,“许小姐,总能让我措手不及。”
难得她今天的兴致很好,笑容可掬地点头,“你是说前几天的服装表演吗,那么我当做夸奖收下了!”
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是怎么让对话如此的和谐?
李之汉握着方向盘,始终不太明白这个问题。
车外的柳瑛哭到声嘶力竭,或许是想开了,慢吞吞地坐起身抹把眼泪,恶狠狠地望过来,“许佛纶,我知道是你!”
这个指责成功地取悦了荣衍白,“看起来柳小姐和你的积怨很深,事情结束,需要我替你澄清吗?”
许佛纶屈指敲了敲前座,示意李之汉下车,“之汉先生,麻烦你。”
然后,柳瑛的脸色瞬间变了。
许佛纶无视荣衍白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专注地听外面的动静,“不需要,谢谢!”
囚禁她的另有其人,柳瑛莫名恐慌起来,连思绪都敏捷了很多。
比方说她为什么会给孙连同寄钱,受制于何人,又出于什么目的。
说起来,都是她私心作祟,挑唆田尔美失手杀了冯苹初,叫林祖晋捏住了把柄。
也是受他指使才得以把尸体送到望京,丢在许佛纶的汽车会经过的地方。
事后林祖晋给了她一笔钱,一分为二,剩下的寄给孙连同。
当然林祖晋并没有亲自出面,和柳瑛打交道的是他的亲信。
她在袁宪至身边时,曾和这个亲信打过照面,只是她这号没被人家记得又握住了短处,不敢开口询问而已。
田尔美入狱后,她以为事情尘埃落定,寄钱的事早忘到脚后跟去了。
结果被饿了三天,什么都能想起来。
林祖晋在康秉钦身边埋眼线,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埋了台门或者商会正在寻找的人,这事他自己知道么?
许佛纶不再看柳瑛梨花带雨,“荣先生,之前和林家合作过?”
“许小姐指的是哪方面?”
那么就是有过了?
在北平,荣氏更像是方外之人,各方势力都曾争相拉拢,只是谁也没有能耐拔得头筹,倒是荣氏在各方面势力的合围中游刃有余。
荣衍白能够如此的最重要原因,他从不掺和到任何势力中去,洁身自好,所以从未有过麻烦,当然也会叫人望而生畏。
那么,能叫他打破惯例和林家有所牵扯,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让人兴奋。
她笑起来,有些戏谑,“任何方面,毕竟是因为私情,有人骗了荣先生的心又骗了人,然后一走了之,徒留你在这伤怀!”
李之汉面无表情,连眼神都是冷漠的。
荣衍白虽然在笑着,可眼睛里的情绪,却叫人不敢直视。
她知道她猜对了,或许离得近了,然而再近些就会有危险,毕竟这位荣先生并不是善男信女。
恰好,她也不是。
站在外面的男人们上了车,柳瑛瞅准时机从地上爬起来,远远地跑开。
路坎坷不平,不出两步她就摔倒在地,然后她脱掉了高跟鞋,再次爬起来。
李之汉已经掏出了枪,却被荣衍白制止。
他看向许佛纶,“柳小姐不如留给许小姐解决?”
解决?
失踪了三天,如果林祖晋足够警觉,应该已经打草惊蛇。
这是荣衍白想要的结果,可不是她的,不抓紧时间通知康秉钦,跟枚棋子较劲?
许佛纶耸耸肩,显得很为难,“如果不解决她,你也会把我关在这里吗?”
这个回答太过意外,荣衍白乐不可支,连眼神都柔和下来,“不会。”
她像是松了口气,“哦,那我就放心了。”
不动声色地示弱,恐怕,也是为了康秉钦。
如果是为她自己,大约还是要争一争的。
风花雪月,痴男怨女,真是伤透了脑筋,怎么会让人喜欢?
荣衍白遗憾地叹气,汽车离开那间荒凉的旧屋。
转天,袁蕴君是在轰隆的雷声里进了想容公司。
许佛纶正在咖啡室里煮咖啡,笑眯眯地请她坐。
袁蕴君看了看放在茶几上的长形手袋,“这就是我大嫂订做的礼服吗,听她提起过,回回都是赞不绝口,今天回去我定要讨来看看。”
请她来,可不光是为了衣服,许佛纶把咖啡端给她,“以后有机会。”
袁蕴君心领神会,压低了声音问,“什么事突然这么着急?”
“林祖晋最近有和什么人,过从甚密?”
袁蕴君看着她,“他每天除了上班就是接我下班,然后到我家吃饭,饭后陪父亲散步再回家,他身边有个机要秘书是我们的人,没听他提起有什么异常。”
许佛纶简短地和她交代,“他安插了人跟在康秉钦身边,现在需要尽快知道他的身份。”
“现在这场仗至关重要,林祖晋不会自掘坟墓,你是不是太过担心秉钦?”袁蕴君拍拍她的手,“秉钦跟我打电话时,并没有提起这些事,你先别慌。”
许佛纶根本没工夫关心他们讲过电话,“是与不是,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袁蕴君点头,“我会注意,有消息再通知你。”
她提着手袋离开。
许佛纶反而更加不安。
以往但凡事有异样,康秉钦都绝不会叫袁蕴君涉险。
至此,两个星期,都再没有康秉钦的任何电话。
报纸上偶尔刊登新闻,混成旅开拔到察哈尔省,战事胶着,战场凶险,常胜将军能否会再战辉煌?
袁蕴君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追查孙连同也没有任何动静。
柳瑛自从被放回家后,大病了一场,没有人过问,也没有再见过任何人。
两个星期前,硝烟纷飞的电话像一场梦,如今烟消云散。
唯一真实的,就是想容公司受到老商户的冲击。
之前夏季服装表演尽管给公司添了噱头,热闹了数日,宾客云集。
可随后北平几家成衣商店也推出了夏季的新衣服,无论样布还是老布,一概漂亮的样式和精致的裁剪,没有繁荣复杂的缀饰,价钱低了近六成。
热闹劲过去,客人更依赖于值得信任的老商户,而不是曲高和寡的新公司。
于是,想容成天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的女眷,虽说颇有名气,但终归收成有限。
不似老商户们,但凡有新衣裳的广告,就会有客人蜂拥而至。
长此以往,入不敷出虽不至于,但是公司内的积极劲头早不似刚开张时的热烈,连成衣师傅们做起活计来也是心不在焉。
有一回,刺绣的金线换成了银线,白白坏了件衣裳。
庞鸾重新雇佣了位年轻的绣娘,并提议,“先生,不如咱们也降价?”
许佛纶没有同意。
当初她告诉别人,衣服上的真金白银,珠玉宝石如何能有假?
再者,如今风口浪尖上撤退,这两年的所有准备都枉费了。
荣衍白不惧着赔本贴钱,也要让想容在北平无立足之地,她更不惧迎战。
毕竟高价的洋装礼服,是老商户们容易忽略的地方,但凡有疏忽,就会带给她机会。
她不过养精蓄锐,在等待一个良机。
五月底,渤海影片公司的新电影在大观楼上映,女明星们的服装全都出自想容之手,为此导演还在影片结束特地鸣谢许佛纶。
想容公司一瞬间名声大噪。
女明星们的强大号召力,带动影迷们涌入公司订购电影里的漂亮衣裳。
想容却不为所动,每件衣裳只愿售卖一件,为此,有影迷不惜以重金竞相购买。
半天之内,影片里出现的所有服装兜售一空。
隔天,想容又推出电影系列同款异色或是同色异款的衣裳,并打出广告第二件只收七成的价格,几乎连着二十日门庭若市。
老商户们不甘示弱,与合作的布行暗自达成协议,不再给想容供应任何布料。 月似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