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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在他耳边喊，他知道他们在催促他动手，可这一刀下去，是生是死，将不仅仅手眼下这一个人的事情。

　　钱主任双眉紧蹙，仍在不断回忆着今天早上几方讨论的两项手术方案，在权衡，在做着最终的判断。

　　“钱主任。”

　　在助手与护士长的提醒中，他听到十分低微的一声呼唤。钱主任低头，与那双坚毅瞳眸对上。

　　她对着他眨了眨眼皮，那强撑着的眼皮便再度垂下。

　　她在以她最后的力气，给予他信任。

　　对于一个医者来说，也许手术途中会出现种种不确定与困难，这是一场患者与医者共同的战役。他们也许会成功，也许会失败。可只要两方联手，以相同的决心却做战斗，哪怕输了，也不是个懦夫弱者。一个小小的女子能够有勇气与胆量把生命全权交到他的手上，他不该叫时间占了先机，被还未发生的也许牵着鼻子走。

　　钱主任落下定来，他对身边的助手道：“各位都准备，打起精神来！”

　　一得到他的喝令，所有人都像找到了主心骨，口中应了一声，便各自寻到自己的位置，有条不紊的行动起来。

　　病房的门开了又关，有护士进进出出，阎晋半靠在正对着病房前的栏杆上，定定的望着，重重影子，不像是真实的。

　　许多事情，已经过去的，正在发生的，和过电影一般，一帧一帧从他眼前掠过。他记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像个小太妹一样，做作的夹着眼皮冲他眨眼。幼稚、低劣的诱惑手段；他拒绝她时，她佯装潇洒，那眼中不可忽视的伤心一闪而过；他们再次相见的时候，她狼狈可怜的朝着他看，眸中的害怕恳求......她一次次在他面前，自己以为伪装极好的试探，一次次失望的垂眸；她说结束两人关系时，那松懈一口气之后的心灰意冷......

　　阎晋一次一次回忆，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将一颗心挂在了她的身上。怎样探究都没有结果。在她第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以那样造作的手段追求他的时候，他没有心动吗？在她一次次在他面前掉眼泪失望的时候，他没有触动过？他自己也没有办法说清楚。只是不想她留在身边，他只知道，像他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适合跟谁在一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已成了毫无意义的东西，昏昏沉沉，他全身的重量都在身后的那一排栏杆上。对面的门不开，他的神魂也没有着落。

　　手术进行了将近十个小时，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钱主任从病房里走出来，脸色煞白。体力透支的模样。

　　阎晋立起身上前，钱主任朝着他点了点头。双膝一软，两边的人立即将他扶住。阎晋也伸手，撑着他。

　　钱主任看阎晋的样子，知道他肯定是一直都站在这里，片刻都没有离开过的。便侧头与身边跟着的助手及护士等人说道：“你们先回去休息，我会在这里看着。”

　　钱主任带在身边的一得意门生担心道：“您连着做了两台大手术，还是让我留在这里，您回去休息。”

　　钱主任摇头，不容拒绝。他的徒弟无可奈何，虽担忧，还是依照钱主任的意思，与其他人一道先回去了。

　　钱主任紧握住阎晋的手，说道：“我让人在隔壁安排了一间房，就近照看，有什么要紧的情况，我在这里，也能及时。你扶我进去坐一会。”

　　阎晋依言，搀着钱主任一只胳膊，两人便走到这边来。阎晋朝着旁边的那扇门瞧了一眼，伸手，将房门推开，先搀了钱主任进去。

　　坐到床沿边上，钱主任到底上了年纪，接连手术叫他几乎耗费了所有的精神气力。靠在床边上坐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儿来。

　　阎晋就在他对面站着，给他倒了杯水过来。钱主任示意他也那张椅子坐下。阎晋此时此刻，实在是没有一点儿耐性坐着等着，不过钱主任要求，他还是按耐下来，拉了张椅子，在钱主任对面坐下来。

　　钱主任喝了口水：“我知道你现在很着急，很担心。不过，她还在观察期，不适合探望。”

　　“我知道。”

　　钱主任望着他，把水杯递过去，阎晋接过来，放到旁边的桌上。

　　“你知道，可你还是按耐不住。”钱主任不客气的戳穿了他的心思，“阿晋，我已经尽力了，她能不能熬过去，就在这24小时里。我希望，不管结果怎么样，你都能接受。”

　　阎晋放杯子的手一顿，他未说话，肃穆的脸庞越添了一层沉暗。他捏杯子的手泛白，好一会儿才放开。

　　他半垂着头，不说话。

　　钱主任伸手，想要握一握他的手，给他一点宽慰，却还是忍住了。叹了口气，钱主任身体往后，半仰靠着：“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总叫我想起一个人。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老了。”

　　阎晋竭力调整着自己，他将手抽回来，放在膝上：“钱伯。”他唤了钱主任一声。

　　“小念的事，一定要有人出来承担后果。而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钱主任笑了笑，转过来望着他：“我说的那个人，是曾我和你父亲的同窗。你以为是谁？你大妈，还是，你母亲？都不是。”

　　阎晋眼皮一抬，与他望了个正着。钱主任脸上的笑容消减下来，眼角眉梢染上的，是无尽的愁容与回忆：“我劝过你父亲，他不愿意听从我的建议，你们父子两个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负有主要的责任。我不会替他向你要求什么，我想，依照他的性格，他也不需要旁人替他跟他的儿子请求什么。”

　　“事实上，在他的眼中，现在的你，大约是他最想要看到的样子。重新回到胜宇，彻底占据主导地位，将阎家一举掌握在手中。每一件事，都是他想要你做到的。可能过程不在他的预料之内，然而这并不要紧，他向来也不是一个注重过程的人。”

　　阎晋望着钱主任，并不说话。

　　钱主任将手，把自己的脸一抹，自嘲的笑笑：“我有些困乏，说话也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你要说觉得实在没劲，可以在那边的沙发上躺一躺。等你醒过来，时间也差不多了。”

　　阎晋道：“我更想要陪着她一块。”

　　“年纪轻的人，对于感情和人，都是这样执着。当年，如果你爸不是那样固执，也许一切就都不会是现在的模样。”钱主任叹气，“他曾也有得到圆满感情的机会，可是在他的眼里，婚姻和感情就不该混为一谈。可对方却并不是这样想的。他有自己的理念，对方也有自己的原则。一对璧人就这样渐行渐远。”

　　“要是就这样各自成家立业，平平常常的过完一生，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对于得不到的人来讲，望见对方生活得美满幸福，可能是另一种方式的宣战。许念是这场战役里的牺牲品，你也是。”

　　阎晋的眸光一闪，他蹙眉看向钱主任：“钱伯，你说的是......”

　　“我说的是你一直想要从我这里得到的答案。”钱主任道，“事实上，你也已经查到了不少真相，得到了不少猜测。阿晋，今天这些话，我只说一次，从今往后我会统统忘记，一切也该尘埃落地。人都走了这样久了，就不该再让过去的事情影响到现在的人。”

　　阎晋眉宇微动，声嗓有了些许压抑。他紧抿着唇，从齿缝间喊了一声“钱伯”。钱主任摆了摆手：“你们两个之间的问题，我并不清楚。我也只是猜测。今天这番话，可能对你有些用处，也可能毫无用处。你就当是一个年老体迈的老人，在闲暇里朝着你胡乱回忆一段往事罢了。能答疑解惑最好，不能，那就忘了。”

　　阎晋应了一声。钱主任点点头，调开视线，目光聚焦在遥远的前方，落在某个不知名的焦点上：“那时候彼此都很年轻。年轻的女孩，漂亮又有才情，年轻的男孩子，潇洒英俊。这样的两个人触碰到一起，注定是要惹出点火花来的。和你一样，你父亲那时候也是家中不受宠的孩子。如果他的大哥没有遇到那场意外，阎家的重担永远也落不到他的肩上，他也不用步步受掣，走得艰难又小心翼翼。”

　　“伯父在回国后不久就遭到了莫名枪击，这件案子到现在都是悬案。我也曾听人说过，背后的凶手，可能会是......”

　　“那绝不可能。在当时，你父亲的志向是开一家珠宝设计工作室。工作室里只聘用一位珠宝设计师。他们甚至已经画好了设计室内的装修图，只等着毕业之后，寻到合适的地方，就开始慢慢的运作起来。”

　　“是吗？”

　　钱主任颌首：“你父亲没有过青春年少的时候。他也有过只为了一个人去做一件事的专一时光。不过那时光实在太过短暂，稍纵即逝。在他得知对方有了家庭和孩子，有了自己的软件公司之后，便疯狂起来。我劝过他，他不肯放手。我以为，他将一个人逼得走投无路之后，总不会为难自己曾经的恋人，我没有想到，他将人逼得那样绝。我没想到，那个人宁愿以死回应，也不肯低头，不肯再与他见上一面。我想，他也是没有想到的。他对那个人，心里还是有着愧疚。否则，依照他的性格，又怎么可能允许对方的孩子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甚至与自己最期待的儿子纠缠不清？”

　　“您的意思，他这样待小念，还是仁慈的？”阎晋嗤笑。

　　钱主任摇摇头，无奈道：“至少，从始至终，他都未亲自动过手。他是把那个孩子的性命交给老天去决定，而不是他自己。”

　　“是，”阎晋讥讽道，“不然，他会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连渣都不剩。” 谁说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