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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觉心口沉窒。那痛,如针扎锥刺,痛得彻骨,却更有一股奇异的痛快。疯狂又诡异的,解脱的痛快。是她的解脱,也是他的解脱。
缓缓吸着气,任那一团凉意,在胸口徘徊,将她胸中的热与烫都卷挟出去。她仰头往上,目光一寸一寸的从他眉间往下,额端,鼻尖,再落到那一双紧抿如线的薄唇。她苍白虚弱的脸上露出笑容,浅淡的点着头:“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要杀要刮,也都随你。”她昂首,将修长的脖子尽数显露在他的面前,视死如归,两手也垂落下来,她说,“我的父母都叫你的父亲害了,你把我也杀了,斩草除根,很好。”
阎晋手上的力道一重,险些,当真险些就差那么一下。他指尖在最终关口还是松了开来,她一下子从墙上跌落到地上,双膝发软,半崴着,两手紧急朝着墙上一撑,才撑住了自己的身体。
阎晋已半转过身去,不愿再见到她,他说:“你走,现在就走。”
声音发紧,紧得像是一根张满了的弦,那根箭矢,顷刻就要飞射出去。而目标,就是她,也只有她一个人。
卫小鱼站在他身后,只要一伸手的距离就能够够着他。她只需要开口,她只需要解释。她缓缓的伸出手去,却只是半弯着,隔着一掌的距离。最终将五指蜷缩进去,握成了拳。
她点着头,脸上带着笑,眼中却已抑制不住的涌出了热泪。她不住的点头,嗓音哽咽着,只好用力的不停往下咽着唾沫,以缓解那令喉咙肿痛的哽咽。她说:“好,我现在就走。”
她说:“我希望你记住,是你要我离开,也是我想要离开。这是我们两个人做下的决定,再由不得谁去反悔。我希望你记住,我和你之间,隔着的不只是从前那难以追回的时间,还有上一辈的恩怨。阎晋,我没有能力对你,对你的父亲做什么,可是我能够命令我自己做什么。我们两个,从此之后,再不相见。”
她说罢,扶着墙,步履蹒跚的朝着内卧室走。
她原就没有什么东西,所谓的行李,只是一个箱子,几件衣裳。她从季不言家中出来的时候带了什么,现在仍旧带着什么。
阎晋始终站在门边,他看着她缓慢的走出去,看着那扇门慢慢关上。将两个人彻底隔绝到两个世界。
阴暗将他彻底笼罩。阎晋半昂头,缓慢深长的吸了口气,他闭上眼睛。身体往后一靠,落入门和墙壁的角落中。他整个人也落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
卫小鱼提着行李箱从楼梯上下来,提了一会,便站在原地休息。她觉得自己刚从水里跳出来的鱼,浑身湿漉漉的,上气不接下气,她不断的挣扎,不停的勉强着自己,得到的只是越来越多的窒闷与透不过气来。可要是不挣扎,会死得更快。
有人来到她的面前,身影遮住了小鱼面前的灯光。
小鱼抬头,朝着来人看过去。苏瑰红伸出手来:“这是我自己的积蓄,你拿着。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应该用得着。”
小鱼望了她手上的那一沓钞票,手搭在行李箱的杆子上,微笑着看向苏瑰红:“不要告诉我,你这是在帮我。”
苏瑰红上前将她的手一抓,把钱塞到了卫小鱼的手上,没有好气说道:“我可没有在帮你,我是在帮我自己。你一个人在丹麦,身无分文,又人生地不熟,到时候混不下去,还不是要回来找阎总?我可不想前功尽弃。”
卫小鱼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
“这钱就算是我向你借的,等我找到地方落脚之后,我会把钱还给你。”她将钱手下,推着行李箱,越过苏瑰红往外走。
“你,你打算去什么地方?回国吗?”
在小鱼要出门的时候,苏瑰红还是将话问出来。
小鱼未回头,她仰首朝着半空中望,正是夜半的时候,今天是满月,偌大的苍穹,只看得到一轮圆盘。小鱼收回视线,微微闭了下眼睛,她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到哪里,就在哪里留下来。不过那么几天,还讲究什么呢?”
苏瑰红蹙眉,总觉得她有点奇怪,再要问她,卫小鱼早已经走出去。苏瑰红沉吟着,转身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回想着卫小鱼刚才的神情说话。
她对这个女人从第一次见面就有一种潜意识里的敌意。是的,敌意。她和阎晋在一起三年多,虽然从未能够进一步,可这三年以来,她是唯一一个能够站在阎晋身边的人,也唯一一个能够自如的进入阎晋公寓,却不会被阎晋追究的女人。哪怕是她上一回在他面前打扮成他心中一直记挂的那个,无人敢提及的女人,他也并没有惩罚她。这些,难道还不够说明她在阎晋心目中的不同?
可一切都变了。自从他在季家见到卫小鱼,一切都变了。他不再到“许今生”见她,不再容许她出入他的公寓,他不再让小方联系她,他似下定了决心,要隔绝一切和她有关的消息。
阎老先生邀请她参加阎家的聚会,她还以为,是他的意思。可在她见到他和卫小鱼出现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已落到了什么位置......
苏瑰红抬手,在眼角揉了揉。手背有一点点湿意。她不是没有委屈的。
走到他的卧房前面,她试图抬手,推门进去。
那门却在她将要伸手的刹那,突然被人从里一下撞开。像是一阵风,急切的风,从那扇门之后横冲出来,从她眼前直冲过去。
苏瑰红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她一把抓住阎晋的胳膊,身体往前一挡。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朝着他吼:“她走了!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她红着眼睛,仰头朝着他望,委屈、不甘、痛苦,在这一霎那都涌了上来,眼中登时也热了起来。苏瑰红声音微弱下来,身体也在缓缓的往下弯曲,她几乎是求告:“她走了,你别再追了好不好?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喜欢你的人是我啊!是我苏瑰红!阎晋,我陪了你三年,你不知道吗,不知道我的心吗?”
阎晋的神情像是被一层黑色的光笼罩着,他的眼中也像是被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黑暗蒙着。他低首看她,那眸中的视线却像是透过她,看到了某个虚无的角落。他将她抓在他胳膊上的手,坚定的,一无所谓的,一根一根手指拽开,最终,扔开她整只手。声音冷得像是从遥远的世界那端漂浮过来一般:“和我无关。”
他撞过她的肩往外走,脚步越来越大,越来越快。很快就消失在她的面前。
苏瑰红怔怔的站在原地,她的手脚都是冰冷的。周身都是冰冷的。
阎晋急追出去,可深浓的夜中,哪里还见得到卫小鱼的身影?
在这个地方,原就不是这样容易打车的。再者,他们的房子又处在可算得上偏僻的地理位置。她一个女人,根本就没有可能,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如此轻易就叫到车,顺利离开。可她此时走得这样快,连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给他。根本,她就是一早就有准备,她根本是算计好了,要激怒他,要惹恼他,寻着这样一个机会,好逃之夭夭。
她给他设了个计!而他,竟在她的撩拨之下昏了头了,就这样中了她的计!
“许念!”
阎晋咬牙喊出她的名字,黑夜中的一双眸子泛着光,如月夜里被惹怒了豺狼虎豹。
而此时此刻,那叫豺狼虎豹咬在齿缝间咀嚼名姓的人,已葳蕤似刚捞上来的浮草。
司机回头瞧了她一眼,不无担心道:“你没事吧?要不我先送你到医院去瞧瞧?”
卫小鱼抬手摆了摆,她心里两把火在烧似的,周身不舒服。这种情况之前并没有过,她今天药也是吃了的,实在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没什么,你把我送到机场,我自己会拿主意。”
“季先生让我照顾你,我不能辜负季先生的信任。”
小鱼勉强笑着:“我知道。不过我这个身体,我自己还是有数的,你别太担心。照我说的做就是了。不会有事的。”
司机是她之前就和季不言联系好,麻烦季不言安排的。按照约定,她是打算明天一早和阎晋摊牌的,谁知道却在今天晚上就有了这样的“机会”。也幸好这位司机是近在这附近的,做人又很谨慎,唯恐她明天早上起早,一直很注意电话消息。小鱼在厨房听到阎晋打电话的时候,拨了信息过去,等她下楼,司机刚好过来。
小鱼抬手,在额上抚了抚。她手心里火热,额头上却是凉津津的。她难受得很,强撑着问司机:“还有多久到?”
司机说了时间,小鱼勉强点了点头,半闭着眼睛,整个人都缩在车子的后座。她觉得冷,又觉得热,十分难受。眼睛张不开,头却胀得像要炸开。
她口中十分干渴,舔了舔唇舌,深吸了口气,卫小鱼对司机说道:“我想睡一会,等到了,麻烦你告诉我一声。”
司机应了一声,不放心的从后视镜里瞧她。
见着她面色实在是越来越不大像样。司机犹豫着,还是打了个电话出去。 谁说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