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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周天德见陆之初办公室的门开着，站在门口一跺脚就敬了个军礼。
陆之初正在看什么公文，眼皮子也不动一下，嗯了一声算是让周天德进来说。
“昨天那位顾小姐又来了。”
陆之初拿文件的手似乎是动了一下，又似乎是没动过，他眼睑微动，斜睨着周天德。“让你查的事情，办好了？”
周天德将手里的文件夹呈给陆之初，“据说，那顾大领没了不久，顾家几房姨太太们就吵着分家，最后留给顾玥的只剩下一栋大房子少许现金和一个有烟瘾的姨娘。”
陆之初随手翻了翻周天德给他的文字总结，却是懒得细看，于是敲敲桌面，示意周天德接着说。
“听说她们之前是靠典当东西过的日子，前几天吧，顾小姐找了个教会中学的工作，虽然赚的不多，但好歹算是有了进项。”周天德犹豫了一下，“顾小姐那个姨娘似乎是把顾小姐许给宜川一个公子哥做姨太太了……”
“看来是卖了个好价钱。”陆之初冷哼一声，怪不得那顾玥要找他借钱。
“表哥打算如何处理？”
周天德本是他不远不近的一个表弟，两人打小常在一起玩，后来大了陆之初也还是带着他，私下里没人的时候，周天德就还做儿时称呼。除了个把与陆之初往来频繁的密友，几乎是无人知晓二人的关系。
“我面上不过被派来做个督察，此刻宜川城怕是上上下下的眼睛都在盯着我防着我，既然如此不如不急，住下来也好。”
周天德自是懂他的意思，眼下初来乍到确实不易动作过早，倒不如寻个其他由头让人觉得这位年轻军官不过是个混日子的纨绔。
顾玥今儿穿了一件米黄色棉布布拉吉，外面还罩了件开司米的小开衫，头发分作两边各梳了个低矮的小马尾，显得年级更小了。
“陆……叔叔好。”
顾玥也拿不准陆之初到底比她大几岁，他让叫叔叔，那就叫着吧……
“坐。”陆之初从办公桌后起身，示意顾玥和他一同到茶几边的小沙发上去。
收拢裙摆，顾玥斯斯文文的坐在距离陆之初最远一头的沙发上，“昨天说的事情，陆叔叔……”
陆之初叹了口气，还摇了摇头，“侄女，实不相瞒，你们家的情况我也不是不清楚。我问过明白人，人家说，你家的房子风水不好。所以……”
他虽然没继续说，但是顾玥知道陆之初什么意思，她放在身侧的手紧张的默默握紧，他不就是想说他们家房子风水不好，老顾才没的吗？老顾要上战场，他陆之初也是要上战场的人，所以……不会去住对吗？
顾玥还想说点什么为自己家辩解一下，但是眼前的事实确实是家破人亡，似乎又没什么好辩解的。她“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我听说，侄女上过学？”
“读过几年书。”
陆之初见顾玥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想她平日里也是没入过什么为难境地，此刻心里大概是备受煎熬，不禁有些想笑。
他轻咳了一声，本是想正正自己神情，没想到给顾玥吓得一个激灵。
陆之初起身走了两步，坐到顾玥身边，“跟你陆叔叔讲讲，你都会些什么？”他安抚地轻轻拍了拍顾玥的背，反倒让顾玥更紧张了。
“国文……是必须要学的，英文和法文也都会些，画画和钢琴……皮毛……”顾玥这会脑子里乱的很，一会想的是他到底住不住，一会想的是他刚刚抚过她背部手掌的温度。
陆之初这会看顾玥的眼神还真挺像是长辈对小辈的关爱，他已然叠放在腿上的双手，看似不经意的轻轻拍了两下，仿若正在思考一般。
长久的沉默让顾玥如坐针毡，她不安的动了动，立刻就引起陆之初的关注。
“怎么了侄女？”
顾玥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这侄女来侄女去的叫的还真是顺口，光占她口头便宜了。
“没事没事……”顾玥咬了咬牙，心一横，“陆叔叔，对我昨天说的事是否有个决断？”
“你指什么事？”
晕……顾玥真是要急哭了，她今早是跟学校请了假过来的，且不说是否拖延她时间，可这会她是真是觉得陆之初应该是不打算住到顾家去，也不会借她三百个大洋了。
“就是，陆叔叔的私邸和……借三百个大洋的事情……”
陆之初恍然大悟般地一拍大腿，“三百个大洋好说！”
“真的？”顾玥有点吃惊。
陆之初看着顾玥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着光一般，心里不由得欢喜起来，可他到底是个老油条，面上看不出任何波动。“但是，三百个大洋也不是小数目，咱们之间是不是应该有个借据？”
“应该的，应该的。”顾玥慌忙点头。
陆之初起身从办工作上拿过一个本子和一支钢笔，往茶几桌上一放。“我说，你写。”
茶几桌矮得很，顾玥附着身字半趴在桌上，娟秀的字迹一笔一划的写着陆之初的话，可是，怎么越写越觉得不对劲？
这不是借据吗？又不是卖身契……怎么还限制她没还清钱之前不准恋爱结婚？
见她停笔，陆之初想也知道她疑惑什么。“钱还没还完，你要是就一门心思恋爱去了，谁来赚钱还债？”
顾玥蹙着眉头想了一下……也是，她当年在学校里有一阵就是因为暗恋一个男同学，学期成绩下滑的厉害。谈恋爱这种事，确实挺分心的。
“我肯定会还清的。”顾玥仰着头，看着居高临下的陆之初。他这会在顾玥心中的形象跟天神似得，毕竟有了这笔钱，她就可以不用再嫁给汪七狗了！
汪博睿阴鸷的看着桌对面的顾玥，“你什么意思？”
顾玥将小木匣再往汪博睿那边推了两下，“这是三百个大洋，我二娘拿了多少都还给你，她答应的事情，不能作数。”
酒杯被汪博睿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他忽然站起身来，指着顾玥，“你不愿意嫁给我？”
顾玥被汪博睿吓一跳，勉强稳住心神，“我谁都不愿意嫁。”
“你在说一遍？”
顾玥看着汪博睿，心想，“你就是提高嗓门又能怎么样……我就是不愿意嫁！”
“我谁都不想嫁！”
汪博睿自打通人事起，混迹风月场这么多年，还真是从来没被人忤逆过，这会看着顾玥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么个落魄的小丫头片子，自己肯娶她应当是她的福气，她居然如此不知好歹不懂感恩。
好好好，既然她不识得好歹，那他今天就来教育教育她。
这间房是汪博睿在福禄居常年包的，外间是个放了八仙桌的小花厅，也就是眼下他跟顾玥谈话的地方。再往里，一道屏风之后是个雕石榴花的镂空月亮门，过了这月亮门，再往里，是间小寝室。
汪博睿不常回家，多数时间是住在这里的。这也是为什么顾玥只需稍作打听，就能在福禄居找到汪博睿的原因。
这会气急眼的汪博睿扯着顾玥就往小寝室走，她不愿意嫁没关系，他有的是手段让她别无选择。
起初顾玥还不明所以，虽然被他抓的疼，人也走的踉踉跄跄，但反抗的不怎么激烈。等过了月亮门眼见着出现了一张床，顾玥忽然就知道汪博睿这个王八蛋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她眼疾手快的扒着月亮门，指节泛白，“汪博睿，你放手！你要干嘛！”
汪博睿抓她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冷笑了两声说道：“还能干什么？自然是干你啊！”
顾玥哪里听过这么下流的话，气的直骂：“你不要脸！拿你的钱我都还给你了！”
“去去三百个大洋，谁在乎那几个钱？”汪博睿一边说着一边去掰顾玥那只拉住月亮门不放的手。“你给我松开！松开！”
顾玥一介女流，还是一介生来就没做过重活的女流，拼了全力又能有多大的力气？不过就是三五下，已经被汪博睿拖着丢到床上去了。
顾玥哭着缩在床脚，汪博睿看了眼床上的被不禁笑了起来，“你到了我汪家也不过是个八房，没什么明媒正娶。反正都是办事，哪里不一样？你瞧瞧着被面，虽说不是大红的，可也是鸳鸯纹。倒也应景呢，你说是不是？”
“是个屁！”
顾玥忽然发力，一头顶在汪博睿胸口，将那色胚撞了个倒仰，拔腿就往外面跑去。
汪博睿的胸口被撞得不轻，人坐在地上眼冒金星，缓了好几口气，才从地上爬起来。他踉跄了两步就稳住了，然后飞快的将就要打开房门跑出去的顾玥拖着头发扯了回来。
“给脸不要脸的小贱货！我他妈今天……”
汪博睿话还没说完，高高扬起要扇到顾玥脸上的巴掌也还没落下来，房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他停下手转头去看，就瞧见陆之初一身灰蓝色笔挺军装，双手插着裤袋，平静的看着他。
汪博睿也不是傻子，他虽然多数混迹在商界，但军衔还是会看的。从眼前这个年轻男人的肩章看应该是个少将。这么年轻的少将，也是不多见。
他虽然此刻心情不佳，但也不想无故得罪军队的人，所以语气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这位军爷怕是走错屋了吧？”
陆之初的军靴踩在地板上嗒嗒作响，他慢悠悠的踱步进了屋，看见狼狈不堪坐在地上的顾玥，“你出来怎么不跟我说？”
顾玥往前爬了一下，奈何汪博睿还死死扯着她的头发，终究是没有挪动半分，“陆叔叔，救救我……”
“放手。”
汪博睿当然知道这句话是说给他听得，但是让他放手，他哪里甘心呢？汪博睿看了看地上满面泪痕的顾玥，又用余光瞄了瞄年轻军官腰上的枪，犹豫再三，还是松了手。
“敢问这位军爷是？”
顾玥这会子腿都是软的，她想站起来走过去，却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陆叔……”
陆之初叹了口气，两步走过来，长臂穿过顾玥腋下和膝下，将她一把抱了起来。“鄙人陆之初，汪少爷有什么事情，日后大可到指挥部找我。”他看了眼怀里的顾玥，“这人，我就先带走了。”
顾玥在陆之初怀里，虽然哭声不大，但是气儿都喘不匀，陆之初听着难受，很是怕她下一口就上不来气了。
他将她安安稳稳的放到车里，又让她靠着自己，默默的给她顺着背。“没事了，没事了。”
顾玥也知道自己此刻终于是安全了，她抽噎了一会，情绪渐渐平稳下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陆之初接过前座司机递来的手帕，给顾玥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都哭成花猫了。宜川城就这么大点，找你还不是容易得很？”
顾玥想想也对，凭陆之初的兵权，说他在宜川城可以只手遮天也不为过，找个人应该还是挺容易的。她哪里知道，其实自从那日自己在指挥部写了“借据”开始，陆之初就派人日日跟着她了。
今儿发生这样的事，负责跟着顾玥的人报信时一来一往，事情还是差点就不可挽回。 掌中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