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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卿一掌得手,只觉那人武功微弱,决不是杨不凡与贺南天本人,心下大是安定。但余下数人,也不能轻视。当下翻落在地,猛听得背后有人大喝道:“好胆。”跟着便觉身后劲风扫来,回身一掌。他这一掌使了五成力道,啪的一声,顿觉手掌吃痛,才发觉原来是一根木棍。那人给这掌力一逼,登时握立不稳,身形倒跌两三步。
这时余下数人齐喝道:“敌人太强,结阵。”登时数人从四面将他围住,手中木棍齐动,极是威猛。沈念卿少与人动武,听得结阵二字,心下大惊,知晓武林之中懂得阵法极少,无一例外都是对付强敌的利器。这时见自己给人围住,免不了几分惊慌,心道:“我先脱离此阵,再一一解决。”当即纵身而起,但一瞥之下,便见八个黑影极是默契,手挥木棍,一齐劈头击下来。但闻铛铛之声,八根木棍互击一起,压了下来。
沈念卿眼见不能脱困,只好身形一转,奋起双掌上击,但闻啪的一声,竟将那八根木棍击开,自己先吃了一惊,暗道:“我何时如此厉害了?”原来他施展十成力道,已非在场数人可及,一击之下,先将最底下的木棍击飞,木棍之上的自然也受力脱离,跟着倒飞出去。他心下不明,那数人也个个惊诧,都想拼我八人一击,竟也不能伤他分毫?这念头稍转即逝,又重结阵型攻了上来。
沈念卿见数人决心拼命,大喝一声:“来的好。”施展身法抢先要抓住一人破了阵型。不料方一踏步,顿觉身后两股劲风横扫过来。他若执意抓住一人,自己也势必给击中,权衡利弊只好身子一斜,折身避过。这时猛得又见前方两根木棍直递过来,心中大为恼怒,奋起双掌直奔上去,方抓住两根木棍,登时又觉后背劲风袭到。
他这时终才明白,原来八人眼见合力一击伤他不得,便自四个方位进攻,各有两人手执长棍,分先后袭来,如此交叠重递,便围成了井字阵型,欲要将他困在当中。
这瞬息之变,实不容他多想,双手一脱,身躯奋然直上,这时另一方的两根木棍也先后挥到。数人眼见他蹿起丈余高,齐声道:“八方天柱。”跟着便见八根木棍呼啦一声,齐齐竖立,往他身子点去。
沈念卿此时身在半空,实在无力可借,大是惊愕,心想这八人武功寻常,但阵法却变化多端,不说能否伤人,便是困人也是绝佳。他自负修成了九幽神功第五层,论武功已是江湖一流好手,但真正对招,才知须灵活多用,加以变通,否则岂不是又傻又笨?心念转时,眼见一根木棍先点而至,于是奋起一足踢上去,啪的一声,将那人踢得身形倒仰,几欲站立不稳。有了这半分力道可借,眼下危急形式大为减缓。
沈念卿借这力道身躯一扭,双足呼呼踢去,但见他身形疾快,双足更疾,便如旋风一般踢了一圈,已将余下七根木棍踢飞,握棍的各人纷纷往后跌退。
沈念卿轻稳落地,瞥见各人已立定身形,再奔上来,口中齐喝道:“虚左虚右。”沈念卿一愕,不明白这‘虚左虚右’的含义,眼见八人分为两拨,自左右袭来,心想莫不是攻我左右两面,当即左足一划,身子已横转过来,欲要双掌分迎。
不料左面四人突然齐齐纵起,四根长棍往他头顶挥落,耳中犹闻得呼呼之声,大是威猛。右面四人矮身一滚,四根长棍便各自袭往他足底。原来这八人喊出‘虚左虚右’,乃是虚虚实实的惑敌之计,真意便是自头顶、足底两处攻来。
沈念卿毕竟少经人情世故,这时陡然一见,当即明白过来,只觉这八人实是阴险奸诈,大有杨不凡的作风。这时他既已确定,再也不敢留力,大喝道:“恶人,拿命来罢!”当下施展九幽神掌,身法飘然,身子一斜,足下一提,竟使各人挥了个空。余人惊愕间,忽觉身前黑影奔来,无不惊骇交加。稍微迟钝之下,各自胸口中了一掌,栽倒在地。沈念卿决心问个清楚,是以不敢拼尽全力,否则奋力一掌,余人决不能活命。
沈念卿抓住一人衣襟,喝问道:“你们是何人?来到此地做甚么?”话语方落,又暗吃一惊,透着夜色细瞧,眼前这敌人身着黑衣,却是蓬头垢面,极是肮脏。那人见他他面容颇有几分稚嫩,也是一呆,顾不得胸口疼痛,挣扎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是个少年郎,来到此地又是干么坏事?今日便是杀了我众人,你也决逃不出江苏境内。”
沈念卿心中大怒,冷冷道:“杨不凡在哪里?你带我去寻他,我便饶了你们性命。”那人一呆,旋即摇头道:“甚么杨不凡,我等都不认识。”沈念卿如何肯信,心想若不给他苦头吃,他怎会轻易说出。当下伸指点了他酸麻穴,道:“你若不说,我便教你熬个三天三夜。”岂料那人闷哼一声,虽觉浑身又酸又麻,也决再不开口。
沈念卿又候了一阵,见他极是硬气不肯吐露,转身又拉过一人问了一遍。那人也如一般模样,虽经他威逼,也不肯开口。这下倒大感奇怪,寻思道:“我看这数人一样打扮,却想不到都如此硬气,倒不像恶人。我若平白无故杀错了,心中总是过意不去,何况娘亲墓地在此,我又怎能打搅?”
想到这里,面色稍转温和,望向眼前一人,沉声道:“你们究竟受何人指示?鬼鬼祟祟来到此地干甚么?”那人见他年纪轻轻,武功奇高,想必身份大有来历,不愿讲话。这时另一人朗声道:“尊下既然擒得我数人,那也认栽了,你尽管杀了便是。故人已逝,只盼尊下心有一丝善念,休要破坏墓碑。”
他这一番话没头没脑说出来,沈念卿已大吃一惊,心想此地唯有娘亲坟墓,他何出此言,难道是想借此迷惑我么?当下身形一动,将数人穴道点了。一眼瞧去,只见八人个个怒目圆睁,却不开口求饶,亦有一番骨气。他心念一转,决心必要弄明白各人身份再作打算。过了半响,这才望向身前那人,沉吟道:“你们不说,难道我便猜不出么?既是一伙恶人,今日我便将你们都杀了。”话语方落,一掌已贴在那人胸口,那人闷哼一声,身子软软倒了下去。
余下数人眼见他年纪轻轻,却说杀便杀,当真凶恶至极,都不禁打个冷战,却缄默不讲。
沈念卿转身凝望另一人,张口道:“你若想要活命,就老老实实交待了,便饶你一命。”那人啐了一口,怒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生得如此恶毒。你要威逼利诱,但我丐帮弟子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你尽管杀了就是。”沈念卿一听‘丐帮’二字,心中大惊,喝问道:“此话当真?”那人只当他说是否不怕死,傲然道:“岂能作假。”
沈念卿见他虽是怒容,口气却不似假话,不禁倒退了两三步,心中道:“这八人个个蓬头垢面,倒像极了丐帮弟子模样。可是他们个个身穿黑衣,偏又深夜到此,大不合理,何况他们更是有备而来,倘若我错怪了,那可真对不住。”暗想爹爹生前与丐帮极为交好,此事非要先弄清楚。打定主意,沉声道:“素闻丐帮弟子行侠武林,个个光明磊落,何曾身着黑衣偷偷摸摸行事。你们当我年幼,便想来匡我么?”说到这里,一声冷笑,又道:“何况先父身前与丐帮极为交好,你们若真是丐帮中人,又怎无缘无故来到此地?”
那人受此一激,忍不住道:“我八人深夜来到此地,自有要事,但你鬼鬼祟祟,又心狠手辣,决不是好人。”沈念卿奇道:“有甚么要事?”那人叹道:“我等自知命不能保,又岂会告诉你。”沈念卿见余人都不愿开口,唯有此人肯说上两句,登时心念大起,温言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你若告诉我实情,我便放了你,决不食言。”那人疑道:“此话当真?”便见他点一点头,又一时踌躇犹豫不决。沈念卿朗声道:“我若真想杀你们,早便杀了,何劳烦絮?我知晓你们身后大有人物,凭我武功,又岂会真与你们为难?”
数人一听,也觉得颇有道理,那人这才面色缓和,说道:“既然如此,我就说给你听,但你先得放了其他几人。”沈念卿心想如此简陋之计,难道我会想不到么?你们想要叫来援兵,正中我意。当下将余人穴道个个解了。数人站起身来,齐奔向被他杀害的兄弟,不料走近一瞧,只见那人躺在地上身不能动,眼珠却兀自转动。这下数人心中大喜,才知他并没有杀害,只是故意做个假象,一人将他扶起背上,齐望了留下的那位兄弟,转身便走,几息之间,隐入了密林之中。
这时只剩得沈念卿与那一人。沈念卿见他面目惊愕,似决想不到他痛痛快快放人。沈念卿解开他穴道,说道:“现在我已放了他们,你该老老实实告诉我了罢。”那人摇头道:“还有一个条件,你若不能答应,我也决不会再说。”沈念卿一愕,心想他难道是故意不愿说么?这一想不禁怒火中烧,恼道:“你故意来骗我么?”那人昂首道:“我丐帮弟子岂会言而无信,但你若不能答应,我也决不能说。”沈念卿听他一而再的提及丐帮,决心必要当面拆穿,不由冷笑道:“好,你说来听听。”
那人道:“你不能损坏那块墓碑。”沈念卿点一点头,心想那是我娘亲坟墓,还需你说么?那人见他爽快答应,反倒一怔,暗想他武功奇高,又深夜来此,难道不是为了那墓碑么?沈念卿见状,说道:“你原原本本告诉我,可不能说假话。”那人顿了顿,说道:“我八人确是丐帮弟子,深夜来此便是为了保护那块墓碑。”沈念卿奇道:“你如何证明身份?”那人不由分说,嗤啦一声将上衣撕裂,露出里面破烂衣裳,说道:“天下都知丐帮弟子打扮,尊下难道不明么?”
沈念卿大惊,细细一瞧,确是丐帮弟子的服饰。那人续道:“我八人乃是白长老座下弟子,决不会匡你。”沈念卿心想是白昆白叔叔么?问道:“你们既是丐帮弟子,又干么要身着黑衣?何况你说是为了保护这块墓碑,又是怎样一回事?”那人面色庄肃,缓缓说道:“此墓主人乃是张客卿。当年我丐帮内乱,幸得沈大侠夫妇相助,才不至四分五裂。后来帮主为答谢二人,便在继位大典上,亲口将沈大侠二人尊为我丐帮客卿。”
沈念卿听他提及娘亲,身子不由一颤,后面又说到客卿由来,心中一酸,暗道:“爹爹生前也与我提过,确是不假。”那人又道:“数年前沈大侠扬州遇害之事,石帮主与诸位长老获悉,大是悲戚。号令分坛弟子潜入扬州,誓要寻到沈大侠的尸身,不料扬州寻遍,没见得沈大侠,倒发现了张客卿的坟墓。诸位长老一番商议,原打算将张客卿的坟墓迁移到滁州分坛,唯有白长老不肯应允,怕由此打搅了张客卿。于是帮主下令此事由白长老操办。白长老便嘱咐我八人守墓,决不容外人打搅。”
他说到这里,沈念卿已听得一清二楚,心想竟是如此,那自己岂非冤枉了他数人。可是此中仍有疑惑,问道:“诸位既是守墓,为甚么身穿黑衣?”那人道:“此地原是隐秘,不易给人察觉。但白长老说若是大模大样,难免给人发觉,到时反而误了大事。于是命我八人驻留扬州,每过得两天,到深夜便要乔装打扮前来巡查。”
那人见他神情极怪,沉声道:“尊下既已答应我,该不会反悔了。”沈念卿不发反问,道:“那你八人数年来,一直守在此地么?”那人昂首道:“张客卿乃我丐帮客卿,身份无比尊贵,我八人自是谨遵长老之令,不敢丝毫怠慢。”
沈念卿这时弄清原委,大是感动,拱手道:“多谢诸位数年守墓之恩,小子适才多有得罪,请勿见怪。”心想方才幸亏没杀了那位丐帮弟子,否则如何对得起泉下有知的父母。那人大惊道:“尊下此话何意?”沈念卿想到自己身份不可轻易泄露,当说道:“沈大侠夫妇与我有极深的关系,今夜我前来此地,便是拜祭,决无冒犯之意。只是适才在树上见得诸位鬼祟,以为是恶人,这才不得已为之。”那弟子听他语气极是动情,没有半点假意,叹道:“既然这样,我等却是误会了。”
沈念卿心想丐帮素来名声极好,今日又有此番大恩大德,若不前去感激,岂不是显得自己不懂恩意。何况父亲之死决不是江湖传闻一般,只怕丐帮还蒙在鼓里。便存了心思要前去拜会。那人见他眼神闪烁,似喜似忧,心中大是疑惑,恳请道:“今日一场误会,尊下既已理清,我等也不会怪罪。还盼尊下存着情意,不要声张出去便是。”沈念卿道:“这位大哥,不劳你说,小子理会得。”说着倒退三步,恭敬道:“多谢诸位大恩大德,小子必要前去寻到石帮主与诸位长老,亲自道谢。”
那丐帮弟子吃了一惊,欲要张口讲话,不料他身形一动,已在一丈开外,跟着隐进密林之中,再也瞧不见。 九幽洛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