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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色晚晴,龙城如烟,自南而北的大道上,一只斑斓白虎悠然徐行,虽然看起来还只是半大个,但已是神满气足,威风凛凛,周身毛发像镀了一层桐油似的,格外的闪亮夺目,暖风轻抚,宛若无尽的波浪流荡不歇。
在其如同碧水深潭一般的双眼之间,额骨之上,赫然竖着一道寸许裂纹,既像是新愈的创口,又像是未开的眼睛,平添了三分诡魅狰狞。每每足踏青枝断折,亦或是低沉喉响,不是惊得道旁林间的山鸟纷飞,便吓得沿途际遇的车马仓惶避让,就连数日前与之同行过一程的凡马,也只敢低头耷脑地驮着唐三笑,瑟瑟缩缩地遥缀在数丈开外。
飞马太白却是丝毫不受影响,依旧头颅高昂,欢嘶不绝,紧紧跟在白虎近旁,偶尔还会淘气似的往白虎跟前凑上一凑,奋蹄溅起三两点春泥,往其身上洒落,虽然一路上未曾成功过一次,但是依然乐此不疲。
洛长安束身端坐于飞马太白之上,一路上看着一马一虎争闹,心情轻快了许多,此时的神色一片平静祥和。
千年前灭佛一事的真相到底如何?藏有『大魔经』部分真言的《般若大莲华》真经到底落入何人之手?人魔留有一缕残魂馈赠给唐三笑是否仍有下文?天子剑突显变故收了六道轮回大阵中的鬼门残阵将来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这些疑问,他虽然现在都很想知道答案,但是却一时间尽都无从证实,眼下只能也应当把全部心力都放在即将到来的书道两院的择徒大选之上,不仅是因为能否成为夫子或道祖的弟子关乎到参加安澜招选驸马的成败,而且在这一届的三阳宫的新生之中,深藏着一位鬼魅妖邪之人,外加还有诸如李归云、杜淳年等修为高深资质卓绝之辈,想要从这些多少与之存有嫌隙的人中突围而出,势必会是一场龙争虎斗,丝毫大意不得,否则可能不光只是大选失败,甚而是万劫不复。
唐三笑对洛长安一剑破碎鬼门残阵一事大为惊诧好奇,不过出于对洛长安的信任也好,亦或是他秉性淡薄也罢,一路上丝毫没有打问一句,只自顾纵马而行,默默调养自己的内息,在小南山寺的废墟之间,那个浑身黑气缠绕的魔人偷袭得手,给他留下了不轻的内伤。
眼见夕阳西下,晚云流荡,遥遥在望的龙城灯火渐明,纵身又一次躲开飞马太白戏弄的白虎,猛然向前蹿出丈许有余,前爪刚刚着地,忽而眉眼鼓瞪,腰背紧绷,颈后原本十分柔顺的长毛针刺一般直立而起,昂首朝着左侧土丘上愤然狂吼了一声。
白虎狂啸仿似惊雷平地起,一股狂风激荡如刀,往土丘上横斩而去,竞相生长而参差不齐的青草尽数逆向腰折,化作漫天青翠色的蒲公英,不由自主地纷乱狂舞。
土丘上的荒林之间传出一声惊呼,弓弦绷响,寒如星芒的箭矢呼啸长鸣,破碎万千青草碎屑,沾染半点翠色,像一只长明的萤火虫,眨眼间点亮降临在洛长安身前的夜幕,直指眉心。
洛长安没想到会有人针对他在此设伏,剑眉微蹙之间,眼底惊起一抹比箭芒更为冰冷的寒光,左手轻轻一摆,往外扯动了一下缰绳。飞马太白在白虎止步怒吼的刹那便已停下马蹄,见长箭飞来,顺着缰绳牵引的方向错步横移三尺有余,悠然昂首打了一个响鼻。
太白的鼻声未落,自土丘上激射而来的长箭便笃的一声扎入了其右蹄外三寸的土中,整齐而修长的翎羽轻颤不歇,咝咝低鸣。
洛长安低眼飞快扫了地上的长箭一下,随即抬头往土丘上望去,只见草屑悠扬,暮色寂寂,又见白虎作势欲往山上奔袭而去,眉头微缩,淡淡唤道:“小白,回来。”
洛长安的话音未落,太白马蹄旁的长箭轻鸣翛止,土丘上荒林间却是弓响如潮,长箭如雨,裹挟着狂风席卷漫天青草的碎屑,汹涌而下。同时,于大道的右侧浅草之间,亦有风起弩响,短而尖锐的箭簇呼啸肆虐,刹那间洞穿夜幕,洋溢着嗜血的狰狞,如同食人的狂蜂,潮涌云集。
左右两侧箭矢纷飞,宛若两个滔天的洪流夹道相对扑落,势要将中间道上的一切碾杀、淹没。左侧山丘往北拐过一道风口的地方,矗立着一块高约三丈的黑石,正好挡住了大道南来的视角,不过站在石下,却能清清楚楚看清大道上的情景。
黑石下立着三匹高头大马,洛长宇一身紫金长袍端坐中间,一左一右相隔尺许,分别跟着那日于西城门外得令往王刘两家通报洛长安行踪的少年。
三人看着大道上左右两侧繁密如雨的箭簇相对激射,如一张大网一般将洛长安笼罩其中,眼底尽都闪烁着炽热充满期待的光芒。其中左手边略显阴鸷的少年紧紧拽着手中的缰绳,愤然激动地说道:“那小子狡诈阴狠,竟然提前花钱请了大刑堂的人捣了王刘两家的老巢,害得我们不得不亲自部署,不过也好,这样一来,谅他插翅难飞。”
右手边略显孤傲的少年嘿然一笑,冷冷附和道:“那小子不过圣骨秘境的修为,不足为虑,倒是那白虎和后面跟着的那个假和尚有些棘手,区区箭阵只怕难不住他们,不过好在洛少早有安排,相信今日必能将其留在此地。”
洛长宇神色间一片冷厉,嘿然寒声说道:“洛长安虽然只是圣骨秘境的修为,但是曾经重伤过苦海秘境的严崇礼,夫子和道祖的择徒大选在即,不得不防他会坏事,所幸他这次孤身出城,身边没有跟着萧鼎家的那个疯丫头,正好下手。”
左手边的阴鸷少年和右手边的孤傲少年纷纷点头附和,看向大道上越来越近的如雨箭簇,眼底的光芒更显璀璨明亮。
洛长安冷眼看着自左右激射而来的长箭短弩,知道退避已然不及,探手拔过天子剑,探掌轻扶马鞍,翻身腾飞而起,身随风转,游龙变的身法刹那间施展至极致,于大道之上骤然团起一颗径达丈许急速飞旋的风球,将飞马太白和白虎双双笼罩其中。唐三笑由于落在后面数丈开外,一时间顾及不到,而且他所面对的箭雨相对少了许多,抖动沉香珠,相信自能应付。
长箭和短弩汇成的浪潮轰然相对扑落,裹挟着烟尘飞速旋转的风球里,一时间宛若年节的鞭炮齐鸣,噼里啪啦的脆响连绵不绝,金铁交击的寒光爆闪不跌,四处飞溅,越发幽暗的左侧土丘上亦或右侧浅草间,不时惊起一记惨呼,多为反弹的乱箭流矢所误伤。
立于黑石下的洛长宇等三人,看着大道中央飞旋不已的黑色风球,不由得面面相觑,随即眉峰紧缩,脸色阴沉下来。洛长宇双手紧攥着缰绳,指节间绷得噼啪作响,眼底充满了无限幽怨嫉恨之色,在他眼底,堪堪只有圣骨秘境修为的洛长安能有这般神鬼莫测的身法手段,不是洛长安能耐,而是洛阳明徇私相授绝技所致。
埋伏于左侧土丘上和右侧浅草间的众人见一轮齐射下来,反倒是自己人多有受伤,纷纷撤了弓弦,拔出腰刀,呼喝着朝大道上显得有些诡异的风球冲杀过来。
洛长宇看着从左右两侧冲杀出来的人群,冷着脸拨转马头,朝龙城的方向疾奔而去,口中愤愤然寒声说道:“一群酒囊饭袋,我早就说过他们奈何不了洛长安,暂时先撤一步,到十里亭等他。”
阴鸷少年和孤傲少年脸上掠过一丝忸怩尴尬之色,伏击的人马主要是他们两个安排的,他们不像洛长宇那般有文渊大学士花余庆作依仗从而可以狐假虎威调兵遣将,只能撺掇安排一些王刘两家残余的势力前来打头阵,行动失败挨骂也只能忍着,默默将一腔怒火暂记洛长安头上,愤然拨转马头,追着洛长宇往十里亭而去。
或许是感应到了危机已过,白虎自风球中呼啸而出,冲着左侧山丘上奔袭而下的人群扑杀过去,虎口如钳,衔首断颈,双爪如刃,碎胸剜心,长尾如鞭,斩腰扫腿,在长刀霍霍的人群之中左扑右闪,竟然如入无人之境,残忍嗜杀,尽显凶残本性。
洛长安长剑陡扬,十余只短弩自徐徐而散的风球中激射而出,瞬间放倒自右侧草丛间冲杀而来的人群中的三五个,随即身形腾跃而起,落地时宛若足点清波,漂浮流荡,忽之在左,焉之在右,天子剑如同生了双眼一般,尽点敌人咽喉,一击即退,所过之处,伏击之人皆似稗草,联缀倒地,一个个瞳孔大张,犹如惊见鬼魅,死不瞑目。
唐三笑原本就离洛长安有大几丈远的距离,收到箭矢的攻击很少,用沉香珠挡下一轮之后,见洛长安施展游龙决团起了风球,索性又退了几丈,却不料敌人不再放箭,而是呼啸着冲杀出来,急忙又打马上前,欲助洛长安一臂之力,可到了近前,赫然只见一人一虎宛若杀神一般,在溃败纷乱惊慌失措的人群中肆虐掠过人命。
感觉到洛长安手起剑落时的冷漠决绝,唐三笑清秀的眉头不觉微微蹙动,此前他只在武极殿见过一次洛长安杀人的场面,虽然那一次洛长安下手也十分的果敢决绝,但却是在四维皆敌而又身负重伤的前提下,多少有些英雄末路时的悲壮气概,值得称许。然而眼下,洛长安斩杀的尽是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则未免太过草菅人命,太过凶残冷血。
或许是继承了人魔至为纯善的残魂的缘故,唐三笑此刻看着洛长安残杀伏击之人,不禁心怀恻隐,觉得洛长安做得太过,脑海中不觉回忆起此前去化魔潭之际,洛长安于幽暗之间伏在萧半如肩头,漠然口述自己连续四月斩杀半死人的经历,不禁暗自短叹,手指尖缓缓拨动沉香珠,默默念诵阿弥陀佛。
夜渐深,风声渐止,冷月初升,洛长安提着天子剑从道旁右侧草丛间缓缓走回大道之上,浑身浴血的白虎便很是讨巧地凑到他身前蹭来蹭去,不觉微微一笑,探掌在虎头上轻轻抚弄了一番,抬眼间看到满面慈悲口齿微动间默诵佛经的唐三笑,神色不禁微微一顿,不过念及他是佛陀的弟子,大觉理所当然,同样默默一声短叹,翻身上马,往龙城而回。
对于唐三笑而言,这些伏击而未成的人或许罪不至死,值得慈悲,但是洛长安心底素来坚定清明,凡是对方杀机已显,不管情由何在,便绝不容情,而且他隐隐觉得这此伏击只不过是阻挠他回龙城的第一拨罢了,况且他而今所能依仗的威力最大的一击一早便用在了破除鬼门残阵上,唐三笑也身负重伤,前有虎狼,绝不能再后余遗患。
洛长安于小孤山上与野兽十数年为伴九死一生得来的生存法则,唐三笑虽然自小成了孤儿,备受他人排挤轻视,却仍是不能理解明白,他看着洛长安傲然绝尘往前的背影,环顾大道两侧近百具鲜血淋漓的尸身,见已有山猫野鸦之类悄然靠近,觊觎那新鲜的人类的血肉,不由得眉梢顿阖,默默一声长叹,探手按辔止步,轻身翻下马来。
沉香珠飞旋而出,佛光大涨,自南北深林浅草间如星流荡,惊退那些馋急的山猫野鸦之类。闻着新鲜的人类血肉散发出来的芳香,山猫野鸦之类虽然受惊暂避,但是却不远走,待沉香珠流光闪过,又飞快回头窜上一口,或许只是嘴角沾染了一丝血渍,又或者只是尖喙轻衔了半点肉末,但到底算是品尝到了万物之灵的滋味,果然较之蝉虫腐鼠要美味得太多,该当是全世界最美最美的滋味了吧。
山猫疯狂呜咽,野鸦肆意嘶鸣,无数野兽,同类亦或异类,收到召唤,争相汇聚而来,竞相躲闪沉香珠的搅扰,吞食人类的血肉。
唐三笑见汇聚而来争食尸骨的野兽越来越多,修眉纠结成团,拨转沉香珠高唱往生咒,缓缓端坐于地,眼底流荡着无尽慈悲之意,脸色渐转渐红,仿似有一团火自其体内焚烧而起,良久忽而口角大张,喷出一大口鲜血。
血红如火,凝聚飘浮不散,唐三笑左手把持沉香珠,右手频结法印,悬浮于身前的热血向两端悠然伸长,须臾间收尾相接,形成一个径达三尺的圆圈,将他笼罩其中。
禅音渐渺,唐三笑双眼大张,眼底似有火烧如血,口齿微动,庄严而肃穆的声音乍起,空旷飘渺又幽闷低沉,仿似自九天之外而来,又像是从九幽地下窜起,格外的诡异响亮:“煌煌天炎,明明地火,焚我精血,逆转五行。”
玄音起,血焰缓缓沉入地下,唐三笑身形急剧摇摆,脸色煞白如纸,但双手结印不变。道旁深林浅草间偷食人类血肉的野兽仿似感觉到了没顶之灾即将到来,轰然间四散逃窜,可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近百尸身血流之地,火焰冲天,刹那间将尸骨、青草以及逃窜的野兽等等一切,尽数焚为灰烬。 禅魔